第67章 端倪
思绪不由得的飘向十几年前。
海棠花开的季节,刘成林刚刚成袭了镇国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前途一片光明。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家中夫人不是自己所钟意的。她没有那么美,也不够柔,甚至端庄的过了头,不像一个妻子,倒像一个师太,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模样。
直到在安宁伯府的一次酒席上,见到了她,那个叫做杏儿的女人,彻底扰乱了他的心!
她就站在海棠花前,含羞带怯的看着自己,温柔似水的问道:“您是迷路了吗?”
刘成林本就喝醉的样子显得更醉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一个字:“是!”
杏儿温柔一笑道:“我叫杏儿,您跟我从这边走,表哥他们都在水榭呢。”
刘成林醉眼朦胧,却心跳如擂,他眼错不见的直盯着离自己三步远的女子,只见她身段婀娜,背影挺拔,随风而扬的明黄色腰带上下翻飞,就像把一只蝴蝶带在身上似的。
到了水榭,杏儿转过头来,温柔一笑道:“公子,到了!”
刘成林的心因这笑容彻底沦陷,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去就搂紧杏儿的芊芊细腰,果然怀里的人儿又柔又软,就在他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安宁侯杜从远突然出来看到了这个场景,他立即轻叱道:“你们在干什么?!”
刘成林这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泪眼朦胧,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可怜的望着自己。顿时作为男人的保护欲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大手一揽就把杏儿置于身后,对杜从远道:“杜兄,多有得罪。是在下唐突了令表妹,我在这边赔礼了!”
杜从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以及身后的杏儿,最后只得说道:“杏儿,你先回去。刘兄,你进来。”
简单的安排,就把两人的初次相遇打断。
之后,杜从远不愿再提此事,刘成林却再也忘不了那日的杏儿。
“父亲,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吗?”刘君良看着父亲愣怔的神情问道。
“哦。无其他事。你去休息吧。”刘成林语气苍凉的说道。
刘君良抬眼看一眼父亲,轻声劝慰道:“父亲,您已做好应对,明日之事不必忧心。”
刘成林点头道:“我明白。只愿皇帝陛下相信为父。”
“父亲,现在只有谣言,却无证人,想来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刘成林心下一滞,默默的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父亲!”
刘君良退下,走到长廊下,看到母亲刘夫人和妹妹刘雨梅疾步往这边走来。
看到他,刘夫人忙喊到:“良儿,你父亲呢?”
刘君良皱眉道:“还在议事厅,怎么?母亲找父亲有事?”
刘夫人急道:“他回来,匆匆见过一面,即不用饭,也不安歇,独独坐在议事厅,不知想什么?这明日面圣可是有麻烦?”
刘君良只得劝慰道:“母亲,父亲回来只是平常的面圣,并无麻烦,您也不必介怀,梅儿,扶母亲回去吧。”
刘雨梅也说道:“母亲,听大哥的,我们回去吧?”
“哎,良儿,你说这件事真的会引起圣怒吗?”
“母亲,揣测圣意,是为大不敬。您请回去吧!”刘君良强势地说道。
刘夫人一听有些恼怒道:“你这是在命令我吗?你父亲做了这种事,跟着他担惊受怕,如今倒连一句解释都不能有吗?”
刘君良说道:“母亲,如果不是你擅自做主污蔑那白澜儿,她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吗?!说到底,这事也是您惹出来的!”
“什么?你,你居然敢指责我?”刘夫人更加气恼道。
“还有梅儿,你这个闺阁女子,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着人去绑架白澜儿,不仅自己受伤不说,这要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还如何嫁人?!”刘君良语气严厉道。
“嫁什么人?她被上阳侯府的四夫人算计,不得不要嫁给她的庶子,我这才气不过要报复白澜儿,你居然还怨我?!难道我们镇国公府的人就这样凭白让人欺负吗?!”
刘君良闻听怒道:“什么?这样大的事,您怎么不写信告知父亲和我?!”
刘夫人神色诺诺道:“反正也没成婚,可以反悔!”
“胡闹!”一声大喝,刘君良忙扭头看去,只见父亲满面怒气的看着他们。
“父亲,您别动怒。”刘君良忙劝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看着这个家的?”刘成林显然怒气冲冲。
“老爷,这能怨我吗?”刘夫人分辨道。
“你作为梅儿的母亲,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老爷,你这分明就是有怒火朝我撒,我有什么错?和别人生孩子的人可不是我!”刘夫人气急败坏道。
“母亲!”
“你说什么!”
刘成林上前一步就要兴师问罪,刘君良忙扶住母亲的胳膊,硬是把她带走了,刘雨梅看到,忙跟上去也离去。
只留下刘成林一脸怒容的看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离去。
眼前似乎又出现杏儿那楚楚可怜的面容,她就是这样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眼含热泪匆匆而去,从此阴阳相隔。
他深深的吸口气,心中的怒火渐渐消失。眼下的处境是苦是乐,真的只有自己知道。
而且这也怨不了旁人,自己种的因,自己结的果,至于说果子是何滋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成林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周身遍布寒意。
刘君良一路把刘夫人搀扶回她的院子,适时的劝慰了几句,又让妹妹好好陪着母亲舒缓一下心情,这才回到自己院子休息。
他疲惫的坐在椅子上,一路上的担忧和猜测,再见到白澜儿的时候,本想问个清楚,却不想反被她识破,不仅什么都没出来,回家来还得面对她给的这个难题。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的是看皇帝陛下如何裁测。
可是圣意难测啊!
第二日当萧睿霖从朝堂回来的时候,白澜儿刚刚起床。
“怎么这么早?”白澜儿有些羞涩道。
“提前退朝了!所以早回来些。”萧睿霖笑道。
白澜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就想要起身洗漱。
不想萧睿霖却坐在床边说道:“你莫起身,如果困就再睡会儿。”
“你站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啊。”白澜儿又说道,“你快说说发生了何事?”
萧睿霖笑道:“镇国公一事,让皇帝陛下大怒,因为他承认是事情是真的,而且他还承认当年一事,是他强迫了安宁侯家的女子,导致她不被家人所容,最后落了个自缢身亡的下场,他还说幸得我府养了他的女儿,他很感激,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相认。”
萧睿霖顿了顿,接着说道:“皇帝陛下听后很是生气,他说身为朝中老臣,国家栋梁,不说想着为民谋福祉,却成日想着如何欺男霸女,无法无天,导致女子身亡,女儿下落不明。最后,皇帝陛下命他交出兵权,罚俸一年,作为我府养他女儿的补偿。”
萧睿霖说完,就看向白澜儿。
白澜儿却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就这样公布于众,对于镇国公的处罚也无伤大雅,倒是大家都知道镇国公的私生女被养在你定国公府中,而且她现在说是下落不明,实际我俩都知道她已身亡如果镇国公和你要人,可如何是好?最关键的就是,会牵扯出二皇子的事!我觉得这件事要捂不住了!”
萧睿霖一愣,说道:“的确是这样!他承认这件事,不过是个风月小事,对于我们来说,难说不是祸事。”
“对!”白澜儿也点头道。
二人坐在床边,皆沉默下来。
希望二人的担心是多余的,可偏偏事与愿违。
仅仅过了一日,镇国公就派人来问询杜惜彤的下落。
萧睿霖以下落不明,失踪作为借口把来人打发了,可是镇国公很是执着,他下了帖子,说要亲自登门拜访。
看着烫金的帖子,萧睿霖无奈道:“澜儿,真被你说中了。”
白澜儿笑道:“我真不希望猜中此事。”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萧睿霖道。
白澜儿还没回应,就听刘管家又来禀告道:“陈大人派人来说,请您二位去趟京兆府。有要事相商。”
白澜儿道:“许是审问出什么要紧事了?”
萧睿霖点头道:“嗯,那就走一趟。”
二人来到京兆尹府前,陈亦衡早早等在门外,看到白澜儿来到,越过萧睿霖就上前说道:“白姑娘,你可来了,快随我来。”
萧睿霖被忽略,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怒气,不过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冷静。
三人进了大堂,陈亦衡就忙不迭道:“刚审问完刘铭,他知道大势已去,为了保命,提出一个要求。”
白澜儿一惊忙问道:“是何要求?”
陈亦衡分别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是有关太后娘娘的事。”
“太后娘娘?”萧睿霖和白澜儿居然一起说道。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面上看出震惊来。
“不错。”陈亦衡接着说道,“他说,他怀疑当今太后娘娘有问题。”
白澜儿反应快先问道:“有问题?什么问题?难道他怀疑当今太后娘娘被人假冒?!”
“什么?”萧睿霖惊得目瞪口呆。
陈亦衡却没有回答,反而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会这么直接说出来吗?!他只是提到一件事。”顿了顿,他仿佛像下了很大的决定似的,才说道:“他说那年他当上户部尚书之位的时候,宫中正好有宴请,他心中高兴,不免在席上多喝了几杯,酒上头的时候,他怕御前失礼,就偷偷的出去打算醒醒酒再回来。就是这样,让他看到了一个黑影。”
说道这里,陈亦衡故意压低声音道:“那个黑影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心中疑惑,就偷偷的跟了上去。走过几处长廊,就看到那黑影闪身进入御花园中。此时宫中大宴,侍卫皆在大殿前守卫,而御花园空无一人,他跟在此黑影身后,几次差点跟丢了,不过幸亏他眼神好,又对御花园熟悉,就也跟住了。直到他看到那黑影在一处假山前停下,然后就看到太后娘娘带着她的贴身太监秦公公等在那里。”
陈亦衡看了看二人,复又道:“他知道这是窥探宫中秘密,所以心中立时害怕了起来,本想离开,又怕被太后娘娘发现,不得不远远的躲藏起来,如此就听到了只言片语,那黑影似乎在斥责太后娘娘,因为看他情绪很是激动,不停的用手笔画着,最后作势还要动手,幸亏一旁的秦公公挡在太后娘娘身前,这巴掌也就招呼到他脸上,他立即跪了下去。看到这里,刘铭心中大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大荣朝的太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教训,难道这太后娘娘被人挟持还是本就自身有问题?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他此时连连懊悔不该起那好奇心,看到着番情景也不知是福是祸。之后,就见那人给了太后娘娘一包东西,就从另一条路离开了,而太后娘娘却诧异的搀扶起秦公公,二人往大殿方向走去。刘铭待了片刻,抄小路快速回到大殿,片刻,太后娘娘携秦公公一起出现在大殿前,他仔细看去,太后娘娘一如既往的端庄雍容,而秦公公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竟是和往常一般无二。刘铭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件事不久之后,他因为贪墨被人弹劾,皇帝陛下本打算重重惩治于他,他不得已只好求到太后娘娘门下,几番试探之下,太后娘娘出面保他,而他也就不得不坐上了太后娘娘这条大船。当然,他心中明白,这是与狼共舞,小命随时有可能没了,因此也就处处小心,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这也就是为何在他家出现玉簪案,他说,当我们抓到江木仓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局,是个把他牵扯进去无论如何也洗清不了嫌疑的局。”
说了大半天,陈亦衡停下来喝了口茶,白澜儿就见缝插针的问道:“那么,江木仓在狱中咬舌自尽,也是他的手笔?”
陈亦衡放下茶杯点头道:“不错,他本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把江木仓引向贵府,但自己也做了准备,就是在江木仓的日常饮食中,下了一种慢性毒药,那药平时于常人无异,但在自己心情受到极大刺激下,就会让头颅产生剧痛,人受不了这痛,自然会寻死,那江木仓被抓,又道出事情缘由,心情自然大起大伏,等抓入狱中,也就开始头疼剧烈,他受不了这样的剧痛,又清楚自己罪无可恕,自然会寻死,这也就是他为何会咬舌自尽的原因。而刘铭之所以这样做,既拔了这枚冷箭,让太后娘娘无法陷害于他,又能不暴露出自己和太后娘娘的勾结,一箭双雕,可以说得上是聪明之举。”
说完这些话,陈亦衡终于停下来,看向白澜儿。
白澜儿嘴唇微抿,表情自然,看不出震惊,倒是看着她的萧睿霖知道她这表情充分说明了她心内的重重思索。
“白姑娘,就是这样,刘铭说,他只求一条活路,还有再加上令姨奶奶的死因一事,希望得到庇护。”陈亦衡又道。
萧睿霖心中一动,就道:“我去见见他,如何?”
陈亦衡却笑着摇摇头道:“真是巧了,我找你们来,也是因为这刘铭提出想单独见见白姑娘。”
“什么?不行!”萧睿霖立即站起身来喝道,“她一个人去太危险!”
白澜儿却站起身道:“怎会危险?这可是京兆府的牢房啊!我相信陈大人早已做好了万全安排,是吗?陈大人?”
陈亦衡轻咳几声笑道:“那是自然,王爷请放心。”
萧睿霖看看的二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你请我们来,并不是及时告知我们案情进展,而且因为那刘铭有此要求,既如此,你肯定和他做了某些交易,你为了套出他的话,这才同意他的要求!!是也不是?”
陈亦衡被拆穿,颇为尴尬的笑道:“王爷何必这么说,咱们能逮住这条大鱼,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总不能轻易放过,我当然要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事情来,而你们,也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两全其美嘛!”
萧睿霖冷哼道:“怪不得澜儿说你做了万全准备,看来你早有安排,真是难为陈大人一片苦心!”
显而易见的调侃,陈亦衡不以为意,他笑着道:“这也是本官应该做的。怎么样?既然白姑娘没有意见,那咱们?”
萧睿霖不再看他,白澜儿点头道:“那我去见见这位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