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农家官奴命真苦
夏日午后的大包梁村,烈日当空,酷暑难耐,村子里的人结束了上半晌的农活,在家歇午晌。
村尾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骂声。村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叹息一声,听着这响动肯定是苏大海一家人又在折腾他们家新买的那个官奴了。
这也难怪,原本是家里人少想买个壮实的劳力来做活的,可没想到买人的时候出了岔子,买了个犯了事的官奴!
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打,他们早就听惯了,可得折腾小半个时辰了。
可今日却有些奇怪,声响才起就停歇了,众人不由好奇起来。
其实不仅村里的人奇怪,就连当事人之一苏大海本人也觉得奇怪,刚刚他家闺女还告状说他们家买的官奴放着自家的活计不干,上山帮着族长家的孙女采药,连主家都不识得了,这还了得,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只是他这扁担还没打下去,她怎么就喊停了?
他吐了一泡口水在手里搓了一把,看着坐在阴凉处条凳上的苏青宁满脸疑惑:
“青丫头,你刚刚不是也说他合该好好教训吗?”
苏青宁靠在石榴树干上,脑子“嗡嗡”作响,掠过苏大海,抚着额头看着地上被打趴下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衫,蜡黄的脸蹭在地上,被粗糙的泥地压出了血痕,右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造型扭曲着,凌乱的发丝中隐藏着一双血红的眼眸,里面盛满愤怒,透着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倔强。
这就是沈昀!
接触到那道眸光,苏青宁生生打了一个寒战,她用双手捂住脸,哀嚎一声。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呀,穿越就算了,居然穿进了一本她曾经看过的男频小说里,沈昀就是小说的男主,而她却是书中的恶毒女配。
“青丫头,你别怕,万事有我了,他敢不听话,爹教训他。”村里买了人使的人家都是这样做的,苏大海说着举起扁担又要朝沈昀打去。
苏青宁把书中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苏家是大包梁村普通的庄户人家,与其他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一齐挤在这个只有十二个房间的院子里。
苏大海苏家老大,长得壮实,做事踏实肯吃苦,可就是命苦生不出儿子,成亲十来年了,与其妻于氏前后就只得了苏青宁一个女儿。
这不马上就要分家了,人家家里都是五六七八口人,可自家一家三口孤零零的啥活计也做不成,无奈之下,便狠狠心咬咬牙,把给自家闺女存了好些年的嫁妆银子拿出来买个人使,也好在做农活的时候有个人帮衬。
同时还有另一层原因,苏青宁自来脾气暴躁任性乖张,在村里的名声差到不行,再加继祖母钱氏找来的算命先生说她这辈子命里带煞,命硬克夫。
前头连着克死了两个未婚夫,自此婚事艰难,导致她如今十四岁上头都没有许亲。
所以苏大海格外担心她嫁不出去,买个人进门来既是做田地的活计,也有当赘婿的意思,好歹延绵子嗣,这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可没想到他运道不好,赶着去县里买人,不想被人骗了,买了沈昀一个官奴回来。
这些官奴都是家里有人犯了事要拿去发配边疆的,押解的官差带着人走到偏僻的城镇时就会悄悄地卖掉一些,然后对上面谎称人在路上死掉了,一般来说查无可查,还因为文书不齐备,退无可退,也无法转卖。
这么一想,真是满脑门子的官司。
苏青宁按了按太阳穴抬眼看到苏大海的动作连声阻止:“不,别打,别打……”
沈昀这次是在上山采药的时候摔下山崖,右手已经摔折,苏大海不知情,为发泄不满暴打了他一顿,又没给他请大夫,致使他的右手尽废。
自此后沈昀心怀怨忿做活不利,屡屡被苏家人虐待辱骂,仇怨越结越深……
谁也没想到沈昀日后居然一朝翻身得势,成了朝廷大官,随手灭了苏家,还让虐他最狠的原主五马分尸而死。
想着原主的结局,苏青宁心头一阵兵荒马乱,捂着慌乱的心凑到水缸前看着水中倒影。
她现在是苏青宁了,她要想以后死得不那么惨的话,就应该趁着事情还没有发生前就做出改变。
绝对绝对不能重蹈小说中原主的覆辙!
“爹,你看你,好歹也是个老实庄户人家,怎的把人打成这样,
传出去,还以为咱家多恶毒呢?”
说完,还拉着苏大海一并扶起沈昀,当务之急就是替沈昀治好
右手,把这仇怨的种子扼杀在摇篮里。
苏大海被自家女儿的眼神看得发虚,糊里糊涂将人扶起来。
沈昀疼的一脸冷汗,不清楚这父女俩又要做什么,只漠然的看
着他们折腾。
等到清晨,夏日的暖阳照进柴房里,昏睡过去的沈昀睁开了眼
睛环顾四周。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回到了京城的大宅子里,可入目之处,全是柴禾,散发着潮湿腐朽的臭味。
他还在苏家,绝望地闭上眼睛,挣扎着坐起来。
“哎,你别动,别动,你的手骨折了,昨日大夫给你包扎过,让你别乱动!”苏青宁刚好端着药碗进来,连忙阻止他。
沈昀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一身粗布短衫,皮肤有些发黑——她的心也跟她的人一样,丑陋恶毒。
在苏家呆了这么多日子,虐待他最狠花样最多的就是她!
他别过脸,不想看她。
苏青宁满腔热情被浇了个透心凉,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但想到日后要活命还得靠沈昀,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柔声劝他喝药。
沈昀有些不敢相信苏青宁会这样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反常即为妖,他想她大概是又想到了什么折腾他的新法子。
苏青宁看他不信任她,心里倒也理解,毕竟苏家自从买他进门,原主各种骚操作折腾他,伤他太深。
眼下即使她再想修复关系也急不得,欲速则不达,她放下药起身道:“如果你想你的右手还能好起来,就把药喝了!”
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面有好些血痕,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些都是原主以往在外面受了嘲笑心情不好拿绣花针随手扎着撒气的。
她看着心里不好受,摸出一盒大夫留下的药粉放到地上,让他拿来擦身上的伤,还告诉他她已经跟她爹说过了,这几日都让他在家休养,不用跟着下地去干活,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沈昀看着摆在眼前的药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些日子他身上受的大伤小伤不断,这家人从未给他请过大夫,只他自己在山里寻些草药包扎了。
而且每天都要出去干活,何曾休息过一天?
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这家人了!
端起粗瓷碗闻了闻,里面倒真是治跌打损伤的药,他端了喝下。
只是旁边黑乎乎的药粉他实在不敢用,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苏青宁因为看到他皮肤白,心生妒忌在茅坑里弄了大粪浇到他身上,还用痒痒粉捉弄他……
沈昀挣扎着爬起来把药粉倒在了柴禾堆里,临了扒拉了枯草把它遮盖住。
苏青宁透过泥糊的窗缝看着这一幕,心里“咯噔”一跳,轻轻叹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他们把沈昀折腾成这样,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不容易。
就算换作是她,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相信。
苏青宁开解完自己后,从灶房里端了粥进去,眼睛下意识瞟了一眼沈昀倒药粉的地方,然后假装没有看到收回目光,拿了木头勺子给他喂:“喝了药,吃点粥!”
入口的粥清香软和,入口即化,沈昀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青宁,对上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
她生在乡下庄户人家,虽然经常偷懒不干活,但成天见在田地里疯玩疯跑,脸难免被晒得发红发黑,皮肤粗糙,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也就这双眼睛可看。
“你快些吃,一会儿管米粮分配的二婶从族长家里串门子回来看到了可了不得。”苏青宁小声道。
这粥可是她趁二婶不在家偷偷寻了精米熬的。
粥香四溢,沈昀三两口喝完看着苏青宁收了碗出去,舔了舔被米粥润湿的嘴唇,仇恨自眉间隐下微微拧眉,她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