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村的来信
您好:
我不想伤害你,请你帮帮我,带我离开这个村子。我叫高山杏,是凤阳艺术学院,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我是人,不是鬼。虽然你看不见我,如果你看不见那个湖,你也不会看见村子里的其他人。但是村子里的人们可以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请不要害怕,因为村子里人会遵守约定,不会去惊动任何从外面来到村子里的人,并等待他们主动离开村子。除非从外面来的人与村子里面的人被发现有所接触。非常抱歉把你引导这幢房子里来。在这里,我们是比较安全的。这幢房子的门口被标记了一个“山”字,因此其他村民不会轻易进入这里。
我只想求你带我离开这个村子。许多事情不方便写在信里,出去以后,我会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一切。出去的方法非常简单。首先,请你拿上放在小桌子上的这叠稿纸。我就可以知道你同意带我离开了。然后就请你按照原路离开村子。当你离开村子进入树林以后,请你将一张稿纸搓成纸团扔在你经过的路上作为路标。因为我不能让其他村子里的人看见我靠你太近,只能在你后面远远地跟随。所以请用这种方式为我引路。在这片树林里,你一定会看见那些挂在树枝上的“嘎咕”,就是那些挂满枝头的球形的东西。可是,我是看不见那些东西的,村子生活的人都看不见。当你走到那片“嘎咕”林的边缘,就是那些挂着的“嘎咕”越来越少的地方。请你务必停下来等我一会儿,并在你的脚边多扔几个纸团作为标记。我会尽快跟上你,并拉住你的手。在拉住你的手时,你或许会有一种非常奇怪或恐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是听说会有这种情况。请你千万不要害怕,用力将我拉出那片“嘎咕”林,我们就安全了。
如果你没能把我成功带出村子,也请千万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果有大批的人来到这个古村,一定会惊动“山弥勒”。那样,我就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的话,请向以下地址寄一封信:伍宁市里沟县榆树沟村第二大队高仲臣收邮政编码:110179。
在信中,请写:
“爷爷:
我是高山杏。我还活着,在那个村里。爷爷,快来领我回去。
爷爷,千万别信戏班儿的话,他们是说书人,和老溜都是一伙儿的。
爷爷,我知道你为什么第七回还要带我来献祭,我不怪你。求求你,再把我领回去。”
萧静仔细把信看了一遍,转过头看向与自己并肩而站的杨广城。他依然紧锁眉头盯着这张稿纸,不满胡茬的嘴唇有节奏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纸上的内容。稍顷,他也抬起头来,与萧静四目相对。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有面目狰狞忍受痛苦的患者,有满脸愁容等待结果的病人,有面带关切安抚家属的护士,还有焦急赶往另一个诊室的大夫。只有一个身着牛仔裤体恤衫,面容姣好的少妇和一位穿着皱巴巴的保安制服,满脸颓废的大叔并肩依靠着走廊的墙壁,相互对望着。
萧静正想开口打破这种令人不安的沉默,却目光突然越过了杨广城,投向了医院走廊的深处。杨广城也顺着萧静的目光将头转向左侧。只见沈铭德一手整理着自己的上衣,一手托着那件冲锋衣从CT照影室里走了出来。
“小沈啊,你怎么样?”杨广城问到。
沈铭德挥了挥左手,轻描淡写地说:“死不了。大夫怀疑我胸部挫伤,让我拍个片子。本来半个小时就能拿到片子,但现在病人多,估计得一个多小时。我们找个安静地方坐会儿吧。”
于是,三人一同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里,萧静靠窗而坐。右手边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妇人打着遮阳伞从玻璃穿前走过。三个年轻的女孩互相挎着胳膊从萧静的对面走来,这三个女孩嬉笑调侃。萧静看见中间的那个短发女孩连说带笑地凑近自己左侧的穿着露膝牛仔裤的女孩,将她不断挤向人行道的边缘。那个穿着露膝牛仔裤的女孩只是尴尬地抿嘴微笑,但中间那为短发的女孩已经自己笑弯了腰。在她们最右侧那个身穿短裙头扎马尾的姑娘左臂挎着短发女孩,以自由的右手背掩嘴偷笑着,并将头也别向了右侧。萧静仿佛忆了自己的大学时光。她无意识地将右手缓慢地伸向玻璃窗。就像抚摸自己的记忆样,用伸展五指的手掌轻轻地贴在玻璃上。快乐的回忆与自己只有一窗之遥,她能看见,却再也触摸不到了。
玻璃那种冰凉的触感让萧静缩回了手,她端正了一下坐姿,将后背靠在那个由暗红色绒布包裹着的长沙发椅的靠背上。这一侧的长沙发椅的本可以并排坐下两,三个人。但萧静的旁边空空如也。午后四点钟左右的阳光在穿过咖啡店的茶色玻璃窗时变得柔和,这光线就在萧静面前这个长方形的桌子上分割出一块锐角三角形的区域,让她独享这份温暖。萧静望向坐在自己对边,被抛弃在黑暗中的沈铭德和杨广城,继续听沈铭德在古村里的奇妙经历。
“……之后我便在那片林子的边缘等了一会儿。当时还真有点害怕,我真是害怕在次经历那种被高山杏拉住的感觉。后来,冷静之后我觉得,那种被山杏拉住的感觉应该是一种我没体验过的,来自异世界的感觉。就连我的大脑也没办法准确的解释这种感觉。因此各种负面的感觉和情绪会轮番出现。可能是我的大脑在不断尝试着用哪一个感觉和情绪才能更准确地让我理解那种感觉。”沈铭德的语气中带有忌惮地讲诉到,同时一直用冲锋衣掩饰着的右手前臂伸了出来,给杨广城和萧静看。
两人看过之后显得非常惊讶。只见沈铭德前臂上,被抓握过的位置上淤青清楚地显示出一个细小的指印的形状。不仅如此,就在几条指印的周围开始呈现出紫红的颜色,而且犹如光晕一样几乎覆盖了沈铭德的右手腕处。
“小沈啊,这不就是‘鬼手印’嘛?”杨广城恐惧地说到。
“医生怎么说?”萧静问。
“我没敢给答复看。如果大夫问怎么弄成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也不痛也不痒的,所以我觉得没什么事。或许过几天就会消掉。”沈铭德道。
“这怎么行,”杨广城急切地说到:“这鬼手印是一种标记。被标记的人就会被鬼缠上。小沈啊,你回家以后去买几炷香和纸钱儿。把纸钱儿烧了,在上几炷香拜一拜,求求那些怨鬼放了你。然后在用香灰好好洗一洗这个手印。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请个大师帮你看看。“
沈铭德微笑着看向杨广城,顺口答道“好的,好的。”
萧静觉得,沈铭德只不过是对这位老大哥的好意表示感觉,但他自己绝不会这么做的。于是,她说到:“我认为这不是鬼手印,那个村里的村民,包括高山杏在内应该都是人。只不过你看不见“。萧静指了指沈铭德,然后将自己今天的经历讲诉了一遍。”……因为当时我实在是怕得要命,就直接在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直到刚才,沈铭德的电话把我叫到了医院。”
萧静结束了自己的故事。不知是午后时光太过舒适,还是萧静的声音悦耳动听,只见沈铭德与杨广城两人都满脸茫然地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萧静在他们面前挥了几下手,将两人带回了现实,然后继续总结到:“所以说,没有鬼,没有异世界,也没有穿越。那湖是真实存在的,村里的人也是存在的。我和沈铭德都看见了村子里那口水井就是证据。沈铭德只能看见村里的景物和浓雾,而我能看见村子里的人。当我能看见那湖,雾就散了。虽然不知道那些村民是怎么办到的。但似乎那个湖就是破除这个魔法的关键”。
杨广城直截了当地问:“萧静现在已经看到湖了,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进村而去找周腾飞吗?那些村民可不太友好啊。”
还没等萧静开口,沈铭德便说到:“的确。我也不建议你自己贸然再回到那个村子里去。我觉得下一步,我们还应该去一趟榆树沟村。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是我认为榆树沟村应该就是这个事件发生的‘零号地点’。如果你认为那个村子里的人真实的人,那么高山杏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说着,沈铭德便把自己手机中高山杏的一段录音放了出来。然后,沈铭德看着两人的表情,接着说到:“录音清晰可辨,时间也显示是我在村子里时录制的,而且你们也都能听得见这段录音。所以可以证明,萧静刚才所讲的是事实。当时有人在我身边,但我却看不见。那么,高山杏的这封信也是可信的。周腾飞和高山杏都是榆树沟人,所以我觉得那里肯定有人知道些什么。“
萧静松开了咬着的下唇,说到:“或许周腾飞的伯母仅仅知道这件事的一小部分。这次我们应该直接去找高山杏的爷爷,那个叫高仲臣的,他应该是事件的核心“。
“你们去那里干啥?问人家啥?难道直接说‘叫高仲臣的给我出来,你孙女儿在那个什么村儿里等你!’。“杨广城突然接过了话头,接着说到:”我不是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去调查。你们看看高山杏给他爷爷的信,信里面明显告诉她爷爷,高山杏知道了她爷爷为什么带她去献祭。这个献祭的原因一定是他爷爷的秘密。如果我要是山杏她爷爷,知道了孙女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干脆就让她呆在那个村儿里,自生自灭算了。”
沈铭德再次拿出了那封信。三个人又把高山杏给她爷爷的那几句留言读了一遍。“第七次献祭“,”我不怪你“,萧静越来越觉得杨广城的话有道理,便说到:”突然让我想起了六叔讲过的受伤举人的故事。那个财主的女儿应该就是带着受伤的举人去了六叔的村子。六叔村子里的巫师会举行一种仪式,应该就是献祭。如果是献祭的话,就需要祭品。那么祭品可能就是那个财主的女儿。而高山杏也是祭品。这种献祭的仪式可能是一种疗伤和治愈疾病的方式,但是需要某些人血做药引子。所以高山杏被献祭了七次。每一次,她都活了下来,并被爷爷领回了村子。但第七次,那个高仲臣就把她永远留在了村子里。”
杨广城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说到:“每次献祭都要放血,那怎么可能!我看这献祭大有名堂。我看就是六叔他们骗那个高老头儿入了他们的邪教。然后要求高老头儿把自己的孙女儿作为祭品带到他们村儿里。给村儿里的光棍儿们传宗接代……”
还没等杨广城说完,萧静就将一张餐巾纸狠狠地甩在到他的头上,然后厉声喝道:“难道周腾飞也能生孩子吗?”
因为这句话,三人哄堂大笑起来。
笑罢之后,杨广城的脸严肃了起来,说到:“我刚才说的可不只是个玩笑。有不少的女大学生就被卖到山区里去了。周腾飞也许被扣留在那个村里做苦力也说不定。”
萧静也冷静下来,接着话头说到:“不管献祭是什么,至少通过高山杏的这封信,我们知道了那些挂在树上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也知道了把人从村子里带出来的方法。但是现在的难度就在于不知道周腾飞的位置在哪里。而且就算知道,估计凭我们三人的能力也不好对付那些村民。并且,山杏也在信里提醒我们,如果带过多的人去村子,也许对于她和周腾飞不利。那些村民或许会将他带到其它地方,或者直接杀掉吧。”
一直凝眉沉思的沈铭德突然说到:“不,不,不。我觉得弄请这个献祭还是非常又意义的。所谓献祭拿出祭品来和神交换某种好处。或许就像萧静刚才说的,献祭能让高仲臣健康之类的。但是高山杏在村子里得到了真实的信息。通过这些信息,她知道了六叔和那些说书唱戏的人是不可信的。他们给与高仲臣的‘好处’未必是高仲臣想要的。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通过揭露献祭的真相,应该就能够让高仲臣站在我们一边。”
“我看未必是高仲臣被骗了。“萧静反驳到:”高山杏给爷爷的这两句话可以有多种解释。一种就是高仲臣一直被六叔那些人欺骗,连续七次带着自己孙女去献祭。还有一种就是高仲臣和六叔他们都知道献祭的真相,但是他哄骗了自己孙女去做献祭。高山杏在最后一次献祭后被留在了村子里,她才知道真相。同时,她认为自己和爷爷都被欺骗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我们去揭露献祭的真相就毫无意义了。因为高仲臣本来就知道真相。同时,他也从献祭中得到了他想要的好处。或者是他对于献祭本身和献祭对象已经深信不疑。结合高山杏写在后面的一句话,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会更高一点。如果一件事情连续做了多次,却没有任何效果,我觉得高仲臣也不会坚持做下去。就是因为他得到了好处,他的献祭得到了回应,所以他才会献祭了七次。现在问题的重点在第七次,也就是最后一次献祭上。高山杏在信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第七回还要带我来献祭’。如果我们在读这句话时把重点放在‘我’这个字上面,或许就会得到一种不同的解释。”
杨广城来了兴趣,他将那页稿纸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沈铭德了也顺势凑了过去。他们两人轻声读了两边那句话,又将重音放在了“我“字上面。突然两人恍然大悟地抬起头。
萧静向他们微微点头,接着解释到:“如果按照刚才对字面的理解,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献祭的目的和献祭次数上面。但是,只要结合高山杏被困在村里的实际情况,和对六叔的所作所为,我便有了不同的看法。六叔来到榆树沟村吸引了许多小孩。后来六叔被赶走了以后,我猜测,又来了一个戏班。高山杏警告她的爷爷说‘戏班和六叔是一伙儿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所做的事情应该是相同的。还记得那两个去找湖的小女孩,后来一个失踪,一个搬家的故事吧。六叔和戏班应该就是通过讲故事的方式让孩子们相信湖的存在,然后去找那个湖。如果没猜错的话,我认为六叔和戏班是在培养献祭用的‘祭品’。后来,他们的秘密被高仲臣发觉了。通过高仲臣这个人能把自己孙女当祭品这件事,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容易被收买的人。因此,他跟那个戏班达成了某种协议。高仲臣或许可以从戏班那里得到金钱或者某些好处,并且他为戏班在榆树沟村培养祭品提供方便。同时,他还担负起带着孩子去那个村子里献祭的任务。其实,可供挑选的,作为祭品的孩子有很多。但是自己的孙女最方便,可能也最听话。所以,高山杏被献祭了六次。在这一过程中,高山杏或许知道了真相。刚才,杨叔叔的话提醒了我。因此我认为第七次献祭的真正目的就是高仲臣想让自己孙女消失。”
众人沉默了。似乎有一块由愤怒,凝重,疑惑等情绪交织而成的积雨云徘徊在他们三人的头上。窗外的太阳已经不那么耀眼。开始西沉的阳光因为角度的问题让靠窗而坐的萧静左半边的身子都淹没在了阴影之中。“叮铃铃……“一声悦耳的声音从店门口响起。那是挂在店门上的一串铃铛随着门的开合而发出的声音。不知是有人离开,还是有人进来。
沈铭德看了一下时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最后以一句“疑问太多,信息太少”结束了谈话。于是,三人还是决定应该再去榆树沟村,了解更多的关于当年的,献祭,戏班,高仲臣,以及高山杏的事情。因为杨广城还是希望能够多在医院陪伴儿子,因此,他并不会与沈铭德和萧静同去。但是,杨广城同意尽快前往那所凤阳艺术学院,调查更多高山杏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