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清明
日子过得飞快,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大云山深处,许多珍稀植物开始保护性移栽。章云山的茶山上,移栽了更多的野茶树。前几年种下去的茶苗今年也开始进入采摘期。
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山上开始采茶制茶,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清明节这天,章书秋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在祠堂里拜过了祖先,又到外婆坟上祭拜了,才上了山去祭拜父亲。
章书秋极其熟悉这段山路,打前头走得飞快,宁烨虽然勉强能跟上,却也是气喘吁吁。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终于到了地方。
章书秋远远都能闻到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道,还有香烛纸钱残留的烟火味,坟头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章家人一大早就来祭扫过,这会儿应该都在山上或者茶厂里忙活。
拐过一道山梁,宁烨看见一直头也不回往前走的章书秋,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前头不远处的墓碑前,站了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
宁烨开始还不以为意,那地方虽是背山面水,却只有一座孤坟,那两个人站在那里,大概率就是章家的长辈。
宁烨走近章书秋,正准备拉着她过去,却见她脸上的神色不对。
章书秋双眉微蹙,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寒意。显而易见,她十分不愿意见到那两个人。
宁烨心里窒了窒,大概能猜得出,那两个人的身份了。
但此时,章书秋也不做介绍,也不迈步向前,宁烨吃不准她的心意,更闹不明白她对这两个人的态度,也不好多言,只好站在她身边,轻轻牵了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心竟全是冷汗。
章书秋看见眼前两个人的时候,瞬间开始浑身发冷,爬山爬得热烘烘的汗,也逐渐变凉。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紧紧攥了拳头,用指尖掐了掌心,那点痛楚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大白天见了鬼。
章书秋不禁开始惊讶,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人居然还能找到父亲的坟头在哪里。一转眼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自己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章书秋从未想过相见之日,可当他们就那样,堂而皇之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在父亲的坟前,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
章书秋感觉到宁烨手里传过来的热意,才回过神来。
章书秋略想了想,还是决定一言不发,慢慢牵着宁烨的手,走到父亲坟前。拿出祭扫准备好的东西,像往常一样,默默摆上,点燃,然后深深鞠躬,再扑灭火苗。
往常,章书秋做完这些,都会坐在父亲坟前,给他倒上酒,陪着父亲说些话。到了过午的时候,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
可这一回,章书秋看着火苗断了烟,就拉着宁烨准备离开。
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章书秋领着宁烨,慢慢做完这一切,见他们就要走了,那男人才清了清嗓子道:“小秋,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位是你的先生吗?”
宁烨心里正犯嘀咕,实在弄不明白这二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听到那男人开口,本能地脚步顿了顿,哪知章书秋依旧头也不回,仿佛那里站的不是两个人,是根本看不见的空气一般。
那男人紧走了几步,拦在章书秋前面,有些局促继续道:“小秋,你听我说,你妈,生了病,想和你说几句话。”
章书秋拉着宁烨,绕过那男人,继续往前走。那男人却突然拉着她道:“总是你亲生的母亲,你,你……”
章书秋甩开那男人的手,继续冷漠往前走。那女人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叫道:“我让你不要来求她,不要来求她,你偏不听,这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你拉她干嘛?”
果然,这两人,就是章书秋的亲生母亲王宜萱和继父董光跃。宁烨虽然不知道章书秋和她母亲之间的矛盾,但一个母亲二十年都不管自己的女儿,突然冒出来就是骂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怒火,正想发作。
章书秋却突然冷笑着回头,直视着那女人道:“怎么,这世上,还有只允许当妈的不要自己的骨肉,却不允许被抛弃的骨肉不认娘的道理?你要撒泼走远点,不要打扰我爸的安宁。”
那男人见章书秋终于说了话,倒松了口气,目光里尽是哀求之意:“小秋,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们,也不想见到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打扰过你的生活。可你妈,活不了多久了,人老了,就开始念旧了……”
章书秋冷笑着打断那男人:“你们跑到我父亲坟上来念旧?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羞耻二字,你们俩,怕是从来都不知道吧。”
那男人被章书秋说得十分难堪,那女人却冲过来,狠戾地举起手上的拐杖,就要往章书秋身上打,还一边叫嚣:“打死你这个畜牲……”
宁烨闪身接过那棍子,眉宇间隐隐泛着怒意:“老太太,你这样可不太好,开口就是喊打喊杀的。”
多少年前的记忆直冲上章书秋的心口:“怎么,当年没有把我打死,如今还想在我父亲坟前打死我?”
那男人赶忙过去接过宁烨手里的拐杖,抱住那女人,柔声安慰道:“阿萱,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让我来和小秋说。”说着又把那女人扶到旁边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坐下。
章书秋面上挂着寒霜,只冷冷说道:“生病了去医院,不要到这里脏了我父亲的地方。”说着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宁烨却拉住她,转过身对那男人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宁烨觉得,他们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这回避过去,后面肯定还会有麻烦。所以才想干脆弄清楚他们要干嘛比较好。
章书秋回头见宁烨给她使了个安抚的眼神,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等那男人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