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番外（1）
他向着“神的谕旨”跑去。
筱冬走到老奶奶说的那个地方，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个特殊的坟墓。
据说坟墓的主人是一对异乡人，夫妇两个在这小镇住了多年，用神奇的医术治疗了小镇的无数病人，其中不乏各种绝症。但是医者不自医，那个美丽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好，她死后，丈夫将他们曾经共有的珍爱物品尽数埋在这里，刻上了夫妻二人的名字。而他自己，携着妻子的骨灰，说是要带她完成生前心愿，走遍世界各地。
那个丈夫在墓地上刻下的名字是用他们国家的语言写成的，当地没有人认识。小镇的人们为了感谢这对不知名的夫妇，感谢他们延续了无数人的姓名，在这块平坦的墓地周围种植了美丽的植物，并且每年都会定期前来看望。
直到有一天，一位看懂文字的英国诗人热泪盈眶地将其称为“神的谕旨”，这个称呼被沿用至今。
筱冬想去看看传说中美丽端庄的文字，于是绕过花坛，向着木牌的方向走去。
一丝久违的气息突然飘来，独特的，熟悉地不可能认错。
筱冬惊讶地回过头，一瞬间，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嗅觉和视觉同时出错。
周子月有些落拓地出现在他面前，脸色暗沉，头发凌乱，额头带着未干的汗水，鞋子上还沾着泥泞。
不等筱冬回过神来，周子月已经将她一把拉至怀里，心跳得飞快，“总算还不晚，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要嫁给曹烨。”
筱冬缓缓伸出手回抱着他，感动，却没有泪水，欣喜，心跳却依旧平常。重新拥抱着这个爱至心底的人，她感到的是无比的平静与安宁。
是长久以来她试图去学习的平静，也是这些天来伊拉小镇赠与她的安宁。
时光未曾阻隔年少时候的感情，反而将所有的等待化为最终的相守。
她期待的结果，已然向她走来。
“我不知道曹烨做了什么，这一个月只顾着享受生活。”
“这个混蛋！怎么性子也向冯韵文靠拢了？”
“周子月，我们去看看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好。”
周子月牵着她的手走过花坛，慢慢走近刻着字的木牌。
许是已经有些年份了，木质已经显出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深深刻在上面的字，还是清晰可见的。
小镇人说的，美丽端庄的字。
一笔一划，横竖撇那，方方正正，错落有致。
竟然是他们最为熟悉的汉字。
而所谓的墓主姓名也并不存在，只是一行文字，筱冬轻轻念出来：
“请相信这个世界，爱无穷尽。”
这一瞬，筱冬的眼眶湿了，喃喃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回头看着周子月。
“你相信吗？”
周子月正要开口，被筱冬用手按住，“不管信与不信，我现在想对你说句话。”她说着拿出刚才那摄影师送的两张明信片，“《廊桥遗梦》里有个摄影师说，回想我的一生，我拍了很多光线。”
她拿着大教堂的明信片，翻倒背后，“刚才我也遇到一个摄影师，他跟我说，光线上是可以写字的。”
筱冬垂下眼睛，写下一句话。
然后她抬起头轻轻一笑，把自己写的字竖起来。
爱至苍山洱海，心如古木不惊。
周子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字迹。
下一秒，再也抑制不住，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到怀里。
一见倾心的缘分，执迷不悔的等待，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间、心念中最美好的地方，留给最爱的人。岁月清明静好，光阴再沉，任沧海几度化作桑田，终压不过心间一处繁花盛开。
时华流落更变，花空烟水。
执迷的人寂寞、执迷的人幸福。“曹烨，今天晚上的酒会要是不过来，你就完蛋了！”电话那头，新认识的女朋友冲着他大吼。
曹烨笑笑：“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亲自主持的我怎么敢不来。”
挂了电话，曹烨往沙发上舒舒服服一躺，手边的沙皮狗讨好地蹭蹭他的腿，被他一把抱起来，对着它的脑袋说：“海盗先生，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那么无聊呢？无聊的摄影展之后是无聊的颁奖典礼、无聊的颁奖典礼之后还一定要弄个无聊的酒会...”
海盗不满意主人拎着它的脖子，头一甩，跳到边上按开了电视机的遥控器，然后蹲在旁边安安静静看起了电视。
曹烨拍了拍它的头，“你也无聊！不理我是吧，今天没有奶酪吃了！”
他拿了车钥匙起身，留下海盗一脸无辜地看着电视机。
就是在那个酒会上，曹烨第一次见到筱冬。
他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大老远看到侍者把一个小女孩拦在门口，那女孩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是忘记带邀请函了，而侍者见她年纪很小，不肯放她进去。
“小姑娘你还是等会儿和家长一起进去吧，像你这样不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未成年人，我们不能随便放进去的。”
“再重申一遍，我不是未成年人！”
这时候曹烨已经走到她身边，随意的一瞥，那女孩子长得真心漂亮，挥舞着拳头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样子。
曹烨笑笑，打算把她带进去。
刚要开口，后面走上来一个人，径自牵起了那女孩子的手，对她说道：“都说了叫你等一下，又自己乱跑。”
女孩子嘟着嘴，“我怎么知道他们不让我进去。”
侍者恭敬地让了道：“周少请，曹少请。”
不说不知道，名字确是熟识的，周子月转过头和曹烨握了手。两人第一次见面，也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而筱冬只是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曹烨试探：“这位是...。”
“小姑娘。”周子月拉了拉筱冬的手，开玩笑说：“这是曹氏集团的大少爷，正想转行娱乐产业，你不是说想做幕后吗，以后只管找他。”曹烨心想，什么小姑娘，分明是个正主儿，要不怎么拿自己都当人面了？以曹氏在S城的地位，这女孩子周子月要不是十分上心的，才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当下对周子月道：“一句话的事情。”
转过头看筱冬，好啊，这丫头竟然在一旁自顾自走神！
曹烨哭笑不得，“得，你带她玩儿去吧，人儿压根就没看见我！”
周子月司空见惯地笑笑，拉着手边的人，一脸宠溺的样子，“走了笨蛋。”曹烨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吃了两口蛋糕就把这姑娘给忘了，要说风流花心，S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曹公子的排名绝对在倒数。
但是不风流不花心的曹公子比一般人爱管闲事、好奇心也重，当他看到筱冬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吃着提拉米苏，还把巧克力粉吹了满脸的时候，忍不住就走过去问：“这是哪家的辛德瑞拉？”
曹烨笑嘻嘻看着筱冬，但是筱冬显然不记得他之前还和周子月打过招呼。心情十分不好的情况下，自己的丑态还要被一个陌生男人看见，筱冬当下眼眶里含泪，小脸皱巴巴的，下一秒就能失声痛哭。
要是真让她在这地方哭起来那还得了！曹烨急得恨不得给她擦擦眼睛，递了一大把纸巾过去，“哎你别哭啊！不丑不丑，擦干净就更漂亮了。”
筱冬也不是三岁小孩，这点场合还能分清，吸了吸鼻子，擦干净脸就没事了。然后她就抬起头打量曹烨，“你是谁？”
曹烨有意逗她：“我是灰姑娘的南瓜车，十二点前要是还没找到你的王子，可要记得来找我，不然该被打回原形了。”
这话要在别的男人讲来，或许就要带上些不言而喻的味道；而在别的女人听来，或许不是给个白眼走人就是低眉顺眼暗送秋波。
但是曹烨和筱冬就是有一种自然而言的单纯默契。
“我的王子被大灰狼叼走了，你说怎么办？”筱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童话里的小狐狸。
曹烨有些吃惊，这个回答真是出乎意外，他想了想，“怎么办的话...嗯，我带你去找？”
小狐狸点点头说：“好。”
他们兜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周子月，曹烨劝解道：“他大概也是忙吧，必要的应酬少不了，你多担待些。”
筱冬嘟嘟嘴，“我又没说什么。”
曹烨看着这个明显口是心非的小丫头，“饿了吧，你先去吃东西，我处理点事情，一会儿来找你。”
筱冬确实饿了，回到大厅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顺手拿起桌边的东西边吃边喝。等到曹烨处理完事情找到筱冬的时候，她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曹烨一把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嘿你还真敢喝啊！”
筱冬喝得脸色微红，眼睛亮亮的，“曹烨，哈哈，大南瓜！”
曹烨见周围没什么人，跟她一起在角落里坐下了，“不会喝还硬喝，真当可以借酒消愁？”
筱冬说：“我渴。”
“渴你不知道找水喝？”
“我懒，不想动！”筱冬想了想，记起件最重要的事情，“周子月呢？怎么还没回来？”
“要不我让人再去找找？”
筱冬摇摇头，“先不找他，我跟你说会儿话。”她招招手，示意曹烨凑近点，“我偷偷告诉你噢，其实我一开始不喜欢他的，但是...他对我很好...”
“所以你就喜欢他了？”
筱冬有些苦恼，“嗯，时间长了，见不着他都不习惯，但是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就会遇到些不开心的。”
曹烨很有耐心得问：“怎么就不开心了？”
筱冬想了想，摇摇头，“其实还是开心的多...”然后就一个劲在那傻笑。
曹烨揉揉她的刘海，“喂，你笑归笑，千万别哭啊！”
刚把手放下，周子月就从后面走上来，对曹烨道：“有劳了。”听口气就是，我的女人，要你关心。
曹烨看着周子月把筱冬抱起来，那丫头刚还期期艾艾的，一趴上周子月的肩膀，立马活泼了，笑呵呵地对着曹烨挥挥手：“曹烨再见，我下次还来找你玩！”
曹烨刚要说好，却听筱冬一声嚷嚷，“疼！”
他心里顿时就有些莫名的欢乐，想着，小样儿，叫你顽皮，被打了吧。但是笑完之后看，忽然又有些羡慕，这么好玩一小鬼，留着陪自己玩多好？
但是看到前面女朋友正朝着自己走来，曹烨忙拍拍头，“算了，还是和海盗玩吧。”
曹烨怎么也没想到会再次遇到筱冬。
那天是父亲过寿，他从外地匆匆赶回来，才到机场就接家里的电话，急得恨不得他插着翅膀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半小时之内一定到！”
但是半个小时之后，曹烨正抱着筱冬在急诊室焦头烂额。
“医生，她一直在喊疼，你能不能想办法轻点啊！”
“没办法，只好忍着，是你偏要跟进来的，知道女人不容易，以后就对她好点。”
曹烨没心思去跟医生解释，不停地给筱冬擦汗。
家里又来电话催促，他接都没接，立马按掉、关机。
筱冬无意识地抓紧曹烨的手，“痛，好痛...周子月，好痛啊...”
曹烨见她脸色发白，心都疼了，听着医疗器械的声音，耳朵都难受。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再进手术室！
他把筱冬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忍着点，很快就没事了。”他再次擦了擦筱冬眼角划出的泪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筱冬，别怕。”
筱冬不停地说：“别走。”
曹烨温柔道：“别怕，我不会走的。”
事实证明好心是要付出代价的，曹烨被医生骂、被筱冬的父亲打、又要向家里父母赌咒发誓那意外失去的孩子绝不是他们的孙子。
周子月迟迟没有出现，曹烨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
终于等到筱冬醒来，苍白着脸跟他说：“我认识你，你叫曹烨。我叫筱冬，这里住着小小筱冬。”
她笑得那么温柔，曹烨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眼中的绝望与无奈。很多年后响起还会对自己说，那丫头就那么一夜之间长大了。
曹烨为她难过的同时，也谢天谢地她终于醒了，“筱冬，你别怕，手机在哪儿呢？我没有周子月的电话。”
不料筱冬却说：“我没怕呀，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不害怕失去了。曹烨，周子月不会回来了，你别告诉他这事儿，我这下真的是和他彻彻底底没关系了。”
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愤怒，却又在筱冬的三言两语之下彻底妥协。家里再来电话催他快点回去，他就说，你们就当那孩子是你们孙子吧。
他在筱冬睡着的时候摸摸她的头，“我应该不是喜欢你吧？只是觉得你需要个人照顾而已，这属于...。同情，对，我真善良。”
善良的曹烨一直等到筱冬出院才安心离开。
“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
筱冬说好。
但是筱冬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曹烨，他偶尔会打电话给她，聊聊天气、饮食。直到两个月后忍不住去找她，才知道她其实已经不在S城。
再次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曹烨尽量心平气和的，“筱冬，你是说过了有什么麻烦就找我的吗？”
筱冬在电话那头轻松道：“我吃好睡好，能有什么麻烦？”
“像充充话费这种小事儿也行了，长途挺贵的吧？”
筱冬没声了。
曹烨道：“你怎么气儿也不喘一下就拒绝人家对你好呢？”
“对不起，但是我比较想...。自食其力。”
“好志向！我可想看你自食其力了！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我倒要见识下你有多大能耐，现在怎么个活法。”不等筱冬拒绝，严肃道：“一本正经的，别逼我自个儿去查！”
筱冬投降。B城也是大城市，但和S城迥然不同，曹烨差点都认出来，戴着顶鸭舌帽给人送外卖的假小子就是几个月前水灵灵的筱冬。
曹烨骂也不是、哄也不是，说给她换工作换住所她也不答应。
“我的生命中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周子月，我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去依赖任何人。”筱冬看着曹烨，倔强得很。曹烨知道她真的是铁了心不接受任何人的过多给予，无奈之下扯谎说自己来B城也是有事要办，一有空就去看筱冬。
那是筱冬头一次离开父母那么远那么久，她也只能从曹烨口中得知父母的消息，让她安心的是不管好事坏事曹烨都不会隐瞒，只不过是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之后再告诉她最后的结果。下定决心不再依赖任何人，但那种细微之处的好，又是搁在心里无法言说的。
曹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凡事不得强求，却渐渐发现筱冬在心中所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大，他会认真记下筱冬上下班的时间，知道她爱吃的东西，为她找最好的成人学校、甚至学着烧几道菜去筱冬那里献宝...
终于，女朋友提出分手了。
曹烨抱着他的宝贝沙皮，“喂，你说那丫头忘了周子月没有？”
海盗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屁股走了。
那年光棍节的时候，筱冬和同事玩到很晚才回家，刚上楼就看到门口站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光棍。
“吓我一跳！你这么晚杵这儿做什么？”
“你也知道晚？跑哪儿去了？”曹烨口气有点冲，这在以前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筱冬把他推到门边上，开了门放他进去，“和同事过节呗，你找我...有事？”
这才发现曹烨手里拎着个食品带子。
曹烨老不客气地进屋换鞋，闷闷道：“我也过节。”
他往沙发上一躲，裹上毛毯，抱怨道：“冻死我了，赶紧倒杯热水来。”
筱冬给他递了杯水，“你等多久了，怎么不打我电话？”
“我打了不下十个吧大姐？”
筱冬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十几个未接来电，“不好意思啊，调了静音。”
她翻翻曹烨拿来的食品带子，里面都是吃的，一摸全冷了，顿时有些内疚，“你还没吃晚饭吧，我拿去热一下。”
曹烨没吱声，看着筱冬在厨房进进出出，捂着水杯发呆。
筱冬热完饭菜，把曹烨拉到客厅，“趁热吃啊，你多难得能过个光棍节，别浪费了。”
曹烨拿起碗筷一个劲的吃，一是真的饿了，二是自从和女朋友分手之后，每次见到筱冬就觉得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真希望自己对她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那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乱得很，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话了。
吃完饭，曹烨自己收拾碗筷拿去厨房洗，手忙脚乱摔碎了个碗。
筱冬听到声音跑进来，看到曹烨手指上都流血了，忙找来酒精棉花和创可贴给他包扎。
“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对不起的是你爸妈。”
曹烨的手不烫，但是筱冬的手更冷，处理好伤口，曹烨不由分说就把筱冬的手握在手心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喜欢你的。”
本以为筱冬会把手缩回去，但她低着头想了会儿，抬起头很认真地说：“第一，我还没有忘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忘记；第二，你很好，的确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目前为止我好像只能把你当做好朋友，不知道相处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第三，我以前的事情...你都清楚。如果这些你都能接受，那么我愿意很努力、很认真地去培养一段新的感情，但是我真的不能保证会不会成功。”
曹烨说：“那就...试试吧。”
这一试就试了两年。
筱冬的确很认真，认真约会、认真吃饭、认真看电影...但就是太认真了，曹烨都觉得有些诚惶诚恐。不闹别扭、不无理取闹、不和他吵架、不管他私事、不要他密码、玩他手机的时候都要刻意避开通讯录和短信...。这样的女朋友不好吗？好，很好，但是不是太好了点？
曹烨记得，她对周子月不是这样的。
他宁愿她对他闹脾气耍性子约会迟到胡搅蛮缠，但是她不，那些都不是留给他的。
曹烨终于想明白，解铃还许系铃人，筱冬心中的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
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是他们手牵手在林荫道上走，曹烨突然抱住筱冬，低头作势要亲她。
筱冬有一瞬的惊慌，下意识想躲，但是忍住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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