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合离

第3章 合离

肖家宜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向谢如锦求饶,谢如锦让她去祠堂跪着,对列祖列宗忏悔自己所犯的罪过,何时清醒认错何时再出来。

梦见下人跑来说二姨娘突然腹痛有小产的迹象,他不顾一切的跑出去,着急的背影像极了与她洞房花烛的那夜。

梦见三夫人扶着她回房里拿了主事令牌,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李妈妈背着肖萍被逐出府,被下人推了一把,李妈妈滚下楼梯肖萍摔出几米远仍然未醒。

梦见送饭食的下人说多亏景大夫妙手回春,二夫人已经无事母子平安,少爷说若二夫人生了小少爷便将她扶正,二夫人要母凭子贵了。

下毒害二夫人的事要彻查到底严惩不贷。

这个梦做了很久,她梦见很多很多。

现在没人来打扰她的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醒来时自己正躺在祠堂的蒲团上,蒲团三并一勉强让她蜷缩着,桌上整齐摆放着谢家祖辈的牌位,肖家宜翻了一个身自己背对它们。

谢如锦违背了他“最爱”的誓言,三夫人进门之日,便是她不再敬奉谢家祖辈之时。

新的三夫人……肖家宜想起今早见到的妇人。

二夫人柳诗婷晚她半月入府,这三年来独得谢如锦恩宠,多半年前传出喜讯,全府上下当宝一样供着,势头如日中天。饶是她也要多让她三分,可女子怀有身孕不能再侍奉丈夫,这事本该由她这个正夫人来料理,可二夫人生怕她会在这时候趁虚而入,防她防的紧。多次言辞隐晦地警告过肖家宜莫在此时争宠且不要多管她事,谢如锦和二夫人的事她就没有再过问,并且在用度上对她更加宽厚。肖家宜本来也没有多进人的想法,每每见到的自己夫君对二夫人的疼爱怜惜,都觉得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如今他们有了最爱的孩子,这样应该就是夫君要的幸福美满了吧。

二夫人怀胎三月时,夫君谢如锦却向她提出要纳三夫人进门,人早已经选好了只她点头挑个日子就能进门。对方是谢家布坊的生意伙伴,命唤殷月生。虽是女子却在生意场上极有手腕,这般抛头露面仍保持着清誉多年,与她相识的男子都对她颇为倾心。肖家宜偶尔帮谢如锦打理生意时与她也有几面之缘,印象里她是极为骄傲洒脱的女子,没想到竟会委身做妾。

因此谢如锦对她讲这事时,肖家宜虽然颇为诧异但也不觉得意外。

诧异的是他就这样辜负了他口口声声“最爱”的女子,而且是在为他怀着孩子的时候。殷月生这样的女子能够进谢家大门她却一点都不意外,商人永远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

想起谢如锦口口声声喊着他与二夫人是真爱,此时二夫人还有了身子,便以此为由回绝了他但也承诺孩子出生接殷月生进门。

第二天一大早二夫人找上门来哭诉或者说兴师问罪,质问她为何抓不住男人的心为何不回绝谢如锦。肖家宜耻笑要是能阻止得了连她这个二夫人都进不了门,且他自己的女人孩子他自己都不心疼,要她来心疼有什么用,心中不悦凉凉顶了她几句。

谁想这一句惹出祸端,二姨娘回去动了胎气,所有罪责全落到肖家宜头上。

肖家宜觉得对谢府对谢如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第一次她整夜淋雨没能阻止二夫人进门,第二次她佛堂禁闭三月依旧没能阻止三夫人进门,还让她接了自己的权掌,管了府中执事。

那么还有第三次吗?

肖家宜闭眼自嘲的笑,她永远不会允许第三次出现在她生命中。

临近入夜,祠堂更是清冷几分。

香案上两盏油灯明明灭灭。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肖家宜自嘲,才过了年就入佛堂三月,前脚出佛堂后脚进祠堂,入佛堂时未看佛像一眼她丢了这府中她唯一的一点地位。

现在她躺在背对牌位恭敬全无,事已至此她还怕失去什么?

她还有什么?

牌位无法回答她,晦暗不明。

门前有了脚步声,想是下人送饭食过来了,肖家宜起身,身子乏力勉强能站起,她已经孤立无援,再不照顾自己受罪的还是自己。

打开门,来人身影窈窕,手中提着简单的包袱,眉宇间遮不住的精明干练,见她开门笑道:“大姐姐有礼。”

今夜月亮圆润,三年前她嫁进来时也是这般圆,唯一不同的是那时高朋满座喜鞭砰响,今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大姐姐……不……肖小姐,相公已经为你准备好行礼,肖萍和李妈妈妹妹也已经安置妥当,请吧。”

“这是相公亲手写的和离书,肖小姐可收好了。”

三年前正门入,三年后偏门出。

谢家妇人肖氏家宜,三年无所出,夫念肖氏三年恪守本分,今与其合离,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她连最后的一点点也失去了。

……

李妈妈和肖萍被撵出谢府后,李妈妈带着肖萍去医馆求医,肖萍伤势过重大夫只得劝她尽人事听天命,肖萍一直昏迷不醒,李妈妈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那一身血迹李妈妈忙了整整一天才收拾妥当,可看这样子怕是凶多吉少。

李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小姐在谢府情况不明,肖萍到现在未清醒过。

入夜,肖萍开始发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嘴里在呢喃着什么。李妈妈束手无策,煎了药给肖萍却一口也灌不下去,全都撒出来,李妈妈急的束手无策。

这时门外异响,一名年轻男子抱着同样昏迷的肖家宜进来。

“景大夫!小姐!”

李妈妈见来人连忙迎上去,景倾避过李妈妈直直走到床前又见床上昏迷的肖萍只得将肖家宜靠着床边勉强坐着,吩咐李妈妈:“马上去再开一间房。”

肖萍现在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不适宜和家宜靠近。

李妈妈应声出去。

景倾从怀中拿出小药瓶倒出颗小药丸就着水给肖家宜服下,摸上她手腕观察脉象,许久缓缓松口气,转过去看肖萍的的情况,他不轻易救人,可这是她亲如姐妹的丫环,她不能出事。

李妈妈跑进来禀告已经准备妥当,景倾还在观察肖萍的伤势,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伤药递给李妈妈,叮嘱她如何为肖萍上药,抱起肖家宜向另外一间房走去。

将她放置在床上,肖家宜还昏迷着,眉头紧皱所有的痛苦的隐藏在灯影的阴影上,景倾伸手抚顺她前额纷乱的头发,散开她发髻,玉质雕花的发簪落入他掌中,以指为梳,就着她墨发的纹路按着她头皮上的穴位,时轻时重,直到她眉头舒展,舒适的喘息。

她手臂上挂着青色棉质的包袱,景倾将包袱取下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放着几件她平日里穿的长裙和一封和离书。

景倾手握成拳,怒气外涌。

谢如锦,你欺人太甚!

昭陵肖家的掌上明珠,且不算出嫁时陪嫁足足有一百二十抬,再加之肖家位于京城的旺铺全数给了谢家当嫁妆,令谢家一跃成为全京城最大的布匹制造商,谁曾想到肖家小姐却在谢家受足三年冷落,最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昏倒街头。

名为合离,实则将她净身出户。

身后女子不安地翻个身,景倾连忙上前看去,见她未有不适才放下心来,将桌上的包袱收拾好放置在她身侧。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景倾从未见过这么虚弱的肖家宜,她幼时与她二哥被寄养在义父那里,他与她可以说青梅竹马。肖家宜未嫁时从来是满脑子稀奇古怪,一双杏眼一转就能变出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想法,犯了错服软时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让人恨不起来。后来她嫁人了,嫁给她自己挑选的良人,三年来受尽夫君冷落,不再活泼也没再真正开心过,可她还是做着这世间最完美的妻子,世间男子心中理想的贤妻。

不知她在无数个冰冷孤独的夜里,是否还能够记起她曾信誓坦坦要与他闯荡江湖,当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女。

谢如锦有多受男人嫉妒眼红,她就有多痛苦。

他也曾提议带她离开被她拒绝,他还记得她笑得酸楚,眼里的泪蓄了好久最终也没有落下。她告诉他,这里有她最爱的人,只是那个人有他自己的最爱,不是她而已。

不是她,而已。

他后来不敢再见肖家宜,怕她一个笑容轻易攻碎他所有的防御。更恨自己的无能,枉他景倾号称药王传人,医术无双,却治不好心上女子的伤。他寻遍各地只想为她寻找传说中能控制人心神的药物,这样就能让她得到她要的幸福。

千山万水,在所不辞。

那药此刻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他还来不及告诉她他已经找到让谢如锦爱她的办法,她却派人来寻他,求他。她愿意用一切请他为谢如锦的妾安胎,他堂堂药公子一药难求,竟答应为她在谢府护谢如锦的妾直到孩子平安出生。

手指收紧,景倾痛不欲生,谢如锦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东方翻起鱼肚白,床上的人安睡着,景倾为她掖好被角不让她受凉,拿起那封和离书起身离去。

不过一个时辰景倾就回来了,将和离书放回原处,刚刚这封和离书他已经带去官府公正。

自此,谢如锦你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家宜,我答应你的决不食言。

最多三月,柳诗婷就要生产。待孩子出生,家宜,若你想要安宁我便带你回山谷安居,若你想快意人生,我随你畅游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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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归星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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