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情
床上躺着的中年男子神情虚弱,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那一身血衣还团在角落,那一片片血迹让人看的触目惊心。他的妻子跪在肖家宜脚边祈求她收留,肖家宜本不想留下,现在别院的人手已经够多,实在不需要更多人伺候,女子听了发誓当牛做马报答肖家宜救命之恩。
她现在只想在这个小村庄过平静的生活,太多人会让她感觉烦躁,更可况这俩人不知根不知底,她没办法安心留下他们。
肖家宜本想再拒绝,却被景倾拦住,他为这两人把脉时发觉这女子有些拳脚功夫,留下当个侍婢也可。而男子虽然伤势严重,也是有些内力,若肖家宜要在此常住,肖萍又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肖家宜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不妥。
这俩人都虚长肖家宜几岁,为人也比肖萍稳重些,做事定然能让人放心些。
见景倾坚持,肖家宜只好同意。
跪地的女子忙磕头谢恩,床上的男子也想起身,动了伤口血又染红的衣襟。
女子名唤青扇,男子名叫连柒。
两人是夫妻育有一子,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两人来京城做工,谁知路上遇到劫匪抢劫了贵重物品不说,丈夫还中了数刀,幸而都是皮肉伤流了些血调理几天就没事了。
肖家宜唤福伯来打理他两人的事。
午后送走景倾,肖家宜本想小息一下,却连着迎来了李妈妈。
肖家宜叹息,今日真是累人。
连柒是男子,又练过武身强力壮,身上的刀伤好好调理,才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路,除了不能做重活,也经常可以帮福伯做些小事。
肖萍还养着,青扇打理完丈夫的伤,每日随身伺候着肖家宜。
这日,肖家宜带着青扇薛意进城。
别院里福伯安排的妥妥当当,她没什么可置办的。可青扇初来夫妻俩需要置办些日用品,肖家宜本觉得这几日心里烦闷,薛意又说今日城里有集会让肖家宜一起来散散心,她便跟着来逛逛,进城门时肖家宜忽然觉得心中憋闷。
青扇是第一次来京城,半路上遇了劫匪值钱的物件全被抢去,幸而贴身还放着些银钱,加上肖家宜给的,打算进城给连柒置办些简单的衣物。
薛意驾着马车停在布坊门口,青扇进去买些布匹,肖家宜心中不适在马车里休息没有进去。
这是谢家的布坊,以前每年盘账目时她也常来,如今她竟然不敢进去。掀开马车的帘子,青扇在里面忙忙碌碌挑选的身影令肖家宜甚是羡慕。谢家家大业大,谢如锦的衣物都是最好的料子,最精细的绣娘为他量身制作,她最初也选过几匹料子打算在婚后为她的夫君量身做衣,还没来得及柳诗婷就入了门,她再也没提起那个兴致,那料子现在还躺在谢府衣柜的最下方纹丝未动。
左右有人为他打理,她就不要再多事。
看青扇挑了几批结实耐磨的料子,正准备付钱,肖家宜打算放下帘子等她回来就走,没来得及放下帘子,一抹身影出现在铺子里,那身影娇小身形却干练,在铺子里来回查看,掌柜跟在后面一脸巴结尽力介绍。
那是谢府三夫人,殷月生。
肖家宜再也不敢看一眼跌靠回车壁上,只觉得自己可怜,她以为她在谢府多少有些不可或缺的作用,事实是没了她谢府仍然是谢府,殷月生可以从她手中接手中馈,当然也可以接手铺子生意,她本就是个精明的商人不是吗?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期望的,那个地方没了她毫无影响,只有自己还觉得他会想起她。
她眼中有湿润滑落,原来,她也有着不甘心啊。心里一直潜意识认为谢如锦还是会记得她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来接她回去,告诉她谢府不能没有她。
明明谢府现在比她好,她的夫君正满心希望着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那有什么心思管她死活。
青扇抱着料子进来,见肖家宜神色不对,忙问她哪里不舒服。肖家宜摇头,让薛意驱动马车。
薛意也是很久没进城来,来之前就请示了肖家宜想到市集里来逛逛,青扇买完料子,薛意就径自赶马车往市集方向赶。
青扇见肖家宜心情不好,硬拉着肖家宜下来散散心,她们随人流走着,青扇是第一次看京城的集市,像个小孩子一般不时拿起些小玩意查看。薛意就更离谱直接是新鲜好玩的都买,他家里有孩子有妻子,买回去肯定用得上。
肖家宜和青扇走到一个摊位前,摊位上放着各种味道的香料,青扇要买些为连柒做个香囊,连柒练武,夏日常常习武完就一身汗味,他是没什么影响但是怕熏着肖家宜,所以再添些香料为连柒去去汗味,也可以驱蚊。
鬼使神差地,肖家宜也买了些,买完了她又不知道用来干什么。谢如锦从没让她费心做过这些,他的衣物配饰都是柳诗婷一手准备,挂在身上的荷包都是她一针一线绣的,根本轮不到她来插手,他也不准她动他任何东西。
这样想着,薛意来寻她们,手提大包小包提满了。三人一起向马车走去,肖家宜准备将手中这些香料送给薛意让他妻子回家为他也做一个香囊,纸包在鼻尖闻了闻味道,虽然清雅但也比不上顶尖的香料,正准备扔给薛意,却看见从马车里出来一个人。
那人只看着她,目光灼灼,问道:“都买到些什么好玩意儿?”
香料没来得及给薛意,放在肖家宜怀中,跟着她到了她房里。回来时她特意观察了一下景倾腰间坠的荷包,青色暗纹绣花锦缎,上面用青色绣线绣着两只翠竹,看着很是名贵却用了很久有些磨损。景倾行走江湖,救过不少人收的诊金不在少数,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一直是孤身一人,没人为他张罗,因此在这些衣着小事上不免有些不修边幅。
桌上躺着纸包散发着茉莉花的幽香,她在回来之后一直犹豫着,最后叹息,罢了,反正青扇买了料子,明日问她要些吧。
第二日,她还没醒,别院里来了贵客。
李妈妈急急忙忙跑来她房间里,将她叫醒,为她梳了正式的发髻,让她一身端庄去前厅见客。
福伯为贵客看茶,神情掩饰不住的紧张。
大门敞开着,停着两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四个奴才正给马儿顺着毛,两个粗实丫头候在马车两边。前厅里两个老嬷嬷一左一右侍奉着堂上坐着的老夫人。老夫人手中一串无患子佛珠来回拨动,闭着眼嘴里无声地念颂经文。
李妈妈拿着蒲团放下,肖家宜跪着对她行礼:“肖氏家宜,拜见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来人是她的婆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听闻,停下手中佛珠,一双锐利的眼眸盯着她:“你叫我什么?”
肖家宜再次磕头:“家宜福薄命浅,一月前已与夫君合离,此生再无机会称呼老夫人母亲的资格。”
她心里一直都在等这一天,等谢老夫人知晓的这一天,让她对这位老人真正告别。在谢府三年,无论谢如锦如何对她,谢老夫人都未曾刁难过她,甚至为她压制谢如锦,警醒柳诗婷。
无论如何,这位老夫人是真心疼她。
“混账!”老夫人起身,一双眼如鹰盯着肖家宜。“如锦荒唐,你如今就随着他荒唐!我临行前叮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到我回来再做决定!你是什么脑子怎么可能拖不住如锦?竟让他与你合离!”
肖家宜眼中泛红,望着老夫人万分委屈。“夫君执意如此,家宜也无可奈何。”语气里无尽的绝望。“二妹妹身怀谢府长孙,是家宜照顾不周,使得二妹妹身陷险境,夫君做此决定是家宜罪有应得。”
“且谢府长孙是庶出传出去对夫君也不好,因此家宜也认同夫君的决定,母亲大人就别再责怪于任何人,就当是为谢府长孙积福。”
这话她说的半真半假,老夫人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她这事已经传开,昭陵的大哥哥也必定很快就知道,若要追究错处也会闹个人仰马翻不得安生,她已经从谢府出来也不想再多惹事端。
并且,谢老夫人有一件事是正确的,谢如锦与她合离虽然让她措手不及,可她也没有阻止,拖到谢老夫人回府就算她不会讨好但也不会落到合离这一地步。
从他把肖萍折磨的不成人形,她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否则不会污蔑谢老夫人让他教训肖萍这件事,恐怕当时肖萍根本没见到任何人就被抓回来了,这件事如果不是谢如锦授意,那么就是三夫人的计谋,二夫人柳诗婷每天只知道怎么和谢如锦玩乐,伤春悲秋的性子,还没有那个脑子做这些事。
“庶出?”老夫人起身,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搀扶上来。“我早与你商量过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你名下,他定然是谢府嫡长孙,谁能笑话了去?”
肖家宜不语,只低着头跪着。,身形柔弱的让人不忍心再责怪于她。
老夫人叹气,另一只手扶着肖家宜起身,道:“你也别委屈,等孩子出生后,我定让那两个孽障过来给你赔罪,将你风风光光接回去。”这孩子是个大度的,三年来谢府的安宁全是她的功劳,夫君冷落也未曾有过半分怨言,她也是女人,能做到肖家宜这一步她也自叹不如。
哎……她的儿子从小捧在手心,丰顺惯了,如今一叶障目,令美玉蒙尘。
“你且在此安心住着,有什么不顺就命福伯去谢府办。”
福伯应声称是,打心底为肖家宜担忧。
她看着肖家宜,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心疼:“莫怕,一切有母亲为你撑腰。”
说完也没多留,回京城谢府看看这好端端的一个家被这一群孽障搅和成什么样子。
肖家宜送谢老夫人出门,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看来老夫人是从万安寺得了消息直接过来,不知她回谢府知道了事情经过是否还会为她撑腰。
头疼,更头疼的是肖家的人不知何时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