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终曲

第93章 终曲

六年后,边城。

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繁华,酒楼的雅间里坐着三名男子,小二跑上来送了一壶好茶和几样小点心,被那三人的侍卫撵出门外去。

论起年龄,三人中应是最中间坐着的人年纪稍大,丹凤眼笑眯眯的令他眼角有了些鱼尾纹,但也是最雍容华贵的,若仔细观察可发现他发冠上镶着今年南海进贡的珍珠。

“这是今年边城产的粗茶,陛下请用。”一名男子站起身将茶壶的茶倒了两杯茶,不同于其他两人他是这三位中最显苍老的人。他的发丝烦乱,脸上刻印这岁月的痕迹,额头上因时常皱眉肤色显得不均匀,手上有厚重的厚茧,应是时常作粗活的样子。

“粗不粗茶寡人倒是无所谓,寡人只是牵念严卿何时随寡人回京?”

坐在最中间的中年男子,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看起来像是笑眯眯的模样,眼里却闪着精光。另一边坐着一位谪仙般的人男子,似乎这些烦扰之事与他无关一般,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杯子,淡淡的品一口。

味道不怎么样,这茶入口也是粗劣。

“承蒙陛下错爱,严晓实在无法再担此重任。”这个看起来最苍老的男人,就是严晓。

“错爱!哼!你妻儿过世如今也有六年之久,你就算是要为她守丧也该过了时候!”丹凤眼微睁,那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男儿志在四方!你亡妻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如此荒废大好前途!”

六年前,严晓奉命娶了南疆的允熙公主,也过了一段相对安宁的日子。那允熙公主也算是安分,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平日里争风吃醋也只是小事,不值一提。可就在肖家宜临产前,她竟找了一个老道士算说肖家宜不详,气的肖家宜一怒之下大着肚子,回了昭陵娘家去。

临产前肖家宜万安寺上香求平安,遇到强盗出了意外。

孩子在万安寺早产,已经是回天乏力。肖家宜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把孩子埋在万安寺后山,然后从不远处的悬崖跳了下去。

严晓赶到的时候,万安寺后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坟包。

他的妻儿,化为乌有。

这事惊动了许多人,肖家派人搜了三天三夜才将肖家宜的尸首找回,她已经摔断了全身骨头,唯有脸上一点点好皮依稀可以分辨她的样貌。

那时候,还差三天,就是新年。

肖家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肖家动怒,大哥肖世宜拔了一切商户,不再和严晓有任何来往。二哥肖善宜,参了严晓一本指明严晓借此次婚姻私下勾结南疆人,企图助三皇子谋反。

圣上本不信将肖善宜打压,但新年家宴之时,三皇子举兵造反甚至在圣上的饭食中下毒。索性有惊无险,圣上清明之后将皇位传于太子,早早的就带着皇后娘娘云游去了。那时候,满朝文武之上才知严晓与肖善宜联手,逼得三皇子动手。

整件事最大的功臣是严晓,宫人只记得那几日人人自危,宫中杀掉的人不计其数,就连他的妻子允熙公主也难逃一劫,与她母亲一样被扒光了吊在宫门之上示威。

而唯一的失误,是他妻儿殒命。或许是严晓有意要那这些人撒气,所有这些年和南疆有私下来往的官员无一幸免,皆为其妻子陪葬。

南疆公主争风吃醋,想尽一切办法把肖家宜逼出将军府,杀手早在外面等候,无论肖家宜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因此得到这个结果也无可厚非,只是她临死才知道,当年下命将她母后吊死在城墙上的人也是严晓。

他对南疆人的恨,在那一刻暴露无遗。

新皇登基,铲除异己。

恢复了肖家宜的身份,特许严晓将妻子带回边城葬于祖坟。

然而,严晓带着妻子遗物云游四海,一去不复返。原副将左廷琛与宁辉二人,长跪于殿外,为严晓请辞,愿为严晓承担一切后果。

时隔六年,曾经的太子如今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亲自来边城寻他,却看到这一个被磨平了意气的人。

“当年,臣为陛下完成大业时,曾与陛下明言过。陛下曾答应过臣,定会保臣妻平安。”严晓苦笑,似乎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如今,臣与臣妻定居于此,享这一世安宁,左廷琛于宁辉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盛世太平已经无需臣去守卫。”他起身走到窗户前,下面街景中有个小女孩对着做糖人的老大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另一出有个小男孩捡起石头和同伴玩扔石子的游戏。

严晓满脸安慰。

圣上顺着严晓的眼光也看见了这一幕繁华安乐,丹凤眼又眯了起来。若是他的妻子没死,孩子恐怕也有这么大了。

终究,是他愧对了自己的臣子啊,为了允熙手上的名单,害了臣子的一生幸福。

“但,若南疆敢再来犯我安宁,臣也定会第一个拿起刀剑!”

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外,万里无云,严晓却怀着恨意。

“请圣上明鉴。”

那一直沉默的男子终于被他口中的粗茶呛得咳出了声,皱眉道:“奇怪了这破茶这么难喝,居然还想再喝一口,结果更难喝!”

不知不觉的竟让他喝了一整壶!

圣上微微摇头,罢了……

“你这般心思寡人也可以理解,但你如今年岁已高,总不能守着一座孤坟过日子吧?”圣上轻道:“不若,寡人为你另赐一门婚事,定为你找个温柔贤淑的。你放心,她为妾,绝不会让他她超了你亡妻去。”

“多谢陛下关心,父母妻儿皆在此,臣并不觉得孤单。”

哎……罢了,他要如何就如何吧,左右他是这边城最坚固的防线,有严晓在此,他也能在京城安心些。

日上高头,严晓告退离去。

望着他萧条的背影,圣上无声叹息。

“臣弟认为,皇兄其实大可不必为此所愁。”那谪仙一般的人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据臣所知,再过半月便是这严将军大喜的日子。”

“哦?他要纳妾?”圣上听闻,反问。

五皇子摇头:“娶妻。”

“何方女子这么有能耐?莫不是个仙女不成?”圣上并没有知道真相的怒意,更多的是好奇,这严晓刚刚可还拒绝了他的赐婚,这会儿一转眼竟然要成亲。“什么样的女子能比的上寡人的眼光?”

“确实是个仙女,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那女子是臣弟的未婚妻。当初严将军带着妻子遗物,一路到了雪峰山遇见了这女子,严将军在雪峰山严防死守好几年,三十六计招招用尽,才将这女子也一并带回了边城。”五皇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这茶真的让人头疼,他居然又想喝一口!

“想不到当初母后费尽心思把你找回来,想阻断你和那女子的婚事,最后竟让严晓了了母后的心愿。”想想当初五弟回来时说非此女子不娶的誓言,母后还为此大发雷霆,连这种“赏花宴”都摆出来了,只为阻止五弟要娶个平民女子的誓言。

原来是他白操心了!枉他还担心他一人会孤独终老。

半月后是五月十八,宜嫁娶,祈福、求嗣、定盟、采纳。总之是个极好的日子,那一日边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今日,保卫他们边城平安多年的严将军,终于在今日要成亲了!

想想上一次严将军这样大张旗鼓的成亲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只不过将军当时从京城送回来的传书说是要带夫人回来成亲,从京城回来却没把夫人带回还。后来夫人枉死,将军又难过了好几年。

这一次,等了这么久,将军终于苦尽甘来,要成亲了。

一大早,从严将军府邸出发,与之前见到的严晓大有不同,如今骑着马容光焕发。迎亲的队伍绕了半个城才停在一座宅子门前,又是一阵被嬉闹,严将军不同以往的亲和,许久之后,被喜娘搀扶的新娘子才缓缓的走出来。

这婚礼今日办的与别人不同,新娘的的盖头是纱做的,让人看不真切容貌但又不影响新娘子的视线。

两人共乘一骑,绕着另一半城,一路回到严将军府,一路上喜糖喜饼挥洒无数,满地红色。

果然是严将军的夫人,从这上马下马的姿势就知道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严将军府里喜气洋洋,青扇和莫瑶连忙上前搀扶新娘子,莫管家递上红绸让两人牵着,中间挽出一大朵红花。

喜堂上放摆着严家父母的灵位,两人就着灵位相拜。

门外鞭炮噼里啪啦的响。

中年男子的丹凤眼笑眯眯的,只对另一人笑道。

“寡人怎么瞧着,这新娘子有些像一个人。”

“像吗?”另一位男子反问,看着里面的热闹,想起当时在雪峰山脚下坚持守候的人,高深莫测的说道:“一点都不像。”

终于,终于不是肖家宜了。

“不知这位新将军夫人叫什么?”

“我听说叫什么已然。”

“对,叫聂已然。”

……

大厅里,莫管家高喊一句“礼成——”,将这一场婚礼推入尾声,严晓牵着新娘子走入堂后,那里有他们的新房,房里的东西都是他很多年前亲自置办的,只是墙上贴着的喜花是他昨日在新剪出来的。

小小的男孩,藏在门里面,见他们走近,连忙将门关上大喊着:“要想进来,先给红包包,阿爹——,还要多给我两串麦芽做的糖圈圈!”

他的儿子,没有他小时候讨他阿娘喜欢,真好。

严晓停下,身边的女子恨不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撞门,嘴里喊着“臭小子!我看你是想挨一顿揍!前几天,你拿石头砸坏你阿爹剪的花,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身旁的青扇莫瑶连忙将她压制住,教训她这样不符合规矩。

看看身边的人,再看着门上方红绸包裹的“摘星揽月”。

身边人常在,天上星共明。

愿我如星君似月,日日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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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归星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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