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那时候，十三以为自己定然没救了，早就做好了长眠不醒的准备。
而暗七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个事实，只是不想放弃、不肯放弃罢了。
可她到底还是活了下来。然而究竟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如今却没人能给她答案。
人死后要去的地府她无缘得见，却在活下来后，一脚踏入了人间地狱。
十三猛的睁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周围杀手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她的行动释放出一个信号：目标已踏入重围，是时候动手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一道寒光闪过，领头之人察觉到不对时尚来不及示警就被割断了咽喉。
申甲最先察觉到她不见了，等他带着周围埋伏的人手包抄上来时，十三已经砍下了目标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申甲看着地上的死尸，一边吩咐手下仔细清理痕迹，一边不时用视线余光打量一脸冷漠的站在尸体中间浑身血煞之气浓厚的十三：不愧是传闻中暗营历代以来最强大的杀手！他一直自信自己也是个好手，否则又怎会夺了这“甲”的代号？然而与十三一比却落了下乘，竟然只来得及赶来处理目标的尸体！
申甲不由暗暗想到自己的便宜师父兼申队头领暗九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的轻佻不靠谱，这样一员悍将，哪里需要他的照顾？
暗营除了帮助效忠的家主刺探消息、铲除有威胁的对手之外，也会接些外活赚取外快。
这次的目标是江湖大盗祝徽山，祝徽山曾夜闯江州府衙盗走库银十万两，也曾一言不和在京城当街行凶杀死砍伤数十士族子弟，官府发布的通缉榜上他的赏银足有五千两。祝徽山也是个惜命的，从不去人少的地方，如果一定要去，定然要贴身带几个江湖好手。
这次肯半夜出行，还是他们使计放出消息，传言前朝祸国妖妃丽妃死后口含的稀世珍宝能使人尸身千年不腐的夜明珠现世，已落入一个不入流的勋贵手中，正准备献给皇帝祝寿。祝徽山好名，自然会为了自己大盗的名头去冒这个险。
确认完成任务后，十三随手将滴血的人头甩给申甲，抱着自己的短刀转身走了。虽然不知为何，近来她经常梦到那些往事，而这确实是件让人烦躁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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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七去雪山深处苦苦追寻冰蚕的痕迹，这一去就是一个月。
卓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担忧。马上就要到那位自称七叔的人说的一月之期了，如今人还是没回来。三日前雪山深处似乎发生了一场雪崩，动静之大就连五里外的村庄都察觉到了，也不知那七叔是不是还活着？若是七叔死了，她也定然活不成了，那个病重的孩子该怎么办？
卓玛叹息一声，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准备给那孩子喂下去。
其实，她一个不祥之人，烂命一条，如今还活着不过是不肯认输罢了，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只可惜了那孩子，身患重病一直昏迷在床，如今无依无靠又无人照料，怕是熬不过三天……
喂没有意识的病人喝药是个技术活。幸而卓玛一直都十分耐心，等最后一口药喂完，卓玛长长舒了口气，这才仔细的擦净孩子的唇角。
忍不住出手描绘孩子的五官，卓玛不由想起暗七的模样，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大了定是个美人。那七叔倒是面目普通，真是奇怪的叔侄俩！想到暗七走时喂下的毒药，卓玛有些苦恼的起身端着碗出去了。
暗七眼光不错，十三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卓玛将她照顾的很好，周身干净清爽没有异味。
卓玛愁眉苦脸的坐在小院里看着雪山的方向发呆，不知该不该进山去找人。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卓玛先是心中一喜，却又很快警惕起来，透过门缝她看到门外隐约露出的衣服颜色似乎并不是七叔常穿的。
“你是谁，来此有何事？”卓玛并未急着开门，而是从门缝里一边仔细打量着来人，一边衡量如果来人硬闯她有几分胜算。
门外的道士听到是个女声，不由的有些紧张，他不自在的捏紧了手中的竹竿，唇角浮起一丝浅笑，柔声说：“在下是游方道士，路过贵地时口渴难忍，这才冒昧前来叨扰施主，只是想讨碗热水喝，喝完就走！”
卓玛一听是个道士，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门外的道士看起来还挺年轻，只是一身道袍破破烂烂，鞋上也破了几个洞。道士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是胡乱拢在头顶扎成个道髻，一路走来被风吹的乱蓬蓬的，看着就落魄。只道士一张脸生的白净清秀，唇边带着温润如玉的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道士双眼位置绑着一条有些破烂的布条，一看就是从道袍上撕下来的。
卓玛看到他眼上的布条与手中的竹竿，心中肯定他定然目不能视。眼看就要天黑了，这道士错过这里怕是要走上一个时辰才能寻到住宿的地方。偏他目不能视，万一走偏了错过宿头……北地的寒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卓玛紧皱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这位道长，马上就要入夜了，看这天气夜里怕是有大风雪，您还是在这儿将就住一宿再走吧！请进！”
卓玛弯腰拉起他的竹棍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提醒他注意安全：“道长请随我来，小心脚下！”
道士摸索着坐在桌子边上，一边谢过卓玛的好意：“多谢施主！施主心善，定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卓玛想到还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不过依旧感激的谢过他：“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灶上正在煮饭，道长稍待，等会儿就可以用饭了！只是家中贫寒，都是些粗粮野菜，道长莫要嫌弃……”
道长听卓玛语气似乎有些歉意，不由的笑道：“施主不必介怀，贫道云游四海，常常露宿野外食不果腹，施主肯施舍贫道一顿饱餐已是极大的恩惠，贫道岂会心怀怨愤？”
卓玛抿唇一笑，又添了一把柴。道士吸了吸鼻子突然问：“施主家中有病人？”
卓玛大惊，好奇的问他目不能视如何知晓的。道士微微一笑：“因目不能视，故而听觉与嗅觉都异于常人，施主家中药味儿如此浓重，又不是医馆，那定是家中有病重之人了！”
卓玛不由得点头：“原来如此！道长说的不错，我家中确实有位病重的客人。孩子的叔叔千里迢迢带她来这雪山，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寻到雪蚕。如今去了一月有余，至今毫无音讯，也不知人是死是活，只是可怜了这孩子……”一边说一边揭开锅盖，锅里早就煮上的粳米野菜粥熬得刚刚好，煮的开花的米配上绿色的野菜看起来别有风味。
道士接过卓玛递来的粳米粥喝完，抹了抹嘴说：“贫道也略通岐黄之术，若是施主信得过，不如让贫道帮忙看看……”
卓玛心中一喜：“道长会看病？我正发愁呢，孩子马上就要断了药，孩子叔叔也毫无音讯。道长肯帮忙看看真是再好不过了！”
道士摸过自己的竹竿，在卓玛的牵引下来到十三的病榻前摸索着坐下，伸出手捏在细瘦的手腕上沉吟许久都没有出声。
卓玛有些焦急，忍不住问：“道长，可还有救？”
道士点点头，很快又摇头：“这孩子在娘胎里就中了毒，又是早产先天不足，若是没有天材地宝续命只怕早就一命呜呼！如今毒素深入肺腑，生机几本断绝，贫道只能勉力一试了！施主，贫道要为这孩子施诊，还请施主去烧一锅热水备用吧！”
卓玛点头应下，外面天已经黑了，不知何时呼啸而起的狂风将门窗拍的哐哐作响。
她到底不放心，站在一边看道士从随身斜挂的布兜里摸出一盒金灿灿的金针，摸索着给十三针灸。虽然道士眼睛看不见，不过下针时又快又稳。随着金针落下，十三灰白的脸似乎也在渐渐好转，卓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到外间去烧热水去了。
等水烧开后许久屋里没有动静，道士也不喊她端水进去。卓玛心中不安，转身进屋去了。
然而此时屋里哪还有什么游方道士？只有十三一个人昏沉沉睡在床上。
卓玛冲过去摸了摸十三，还有心跳和脉搏，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十三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卓玛这才微微放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起身推了推窗户。窗户完好无损，甚至窗外的积雪上没有一丝痕迹，刚刚她就守在门口，并未看见有人出门，道士哪去了？
卓玛呆呆的看着十三昏睡的脸庞：莫非刚刚的遭遇是她的臆想？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十三昏昏沉沉从黑暗里醒来，努力睁开眼睛就见眼前有个人影，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
十三一动卓玛就察觉了，卓玛也顾不得思索刚刚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了，她赶紧把人扶起来：“孩子！孩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十三嘴唇翕动，卓玛赶紧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她虚弱的说“水”。卓玛赶紧扶着人躺好，到外面端了一碗热水，喂十三喝了下去。
碗一递到唇边，十三就张嘴拼命的往下吞咽，卓玛怕她呛到，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喂她喝水：“哎呀！孩子你慢点！”一边劝十三慢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十三迷迷糊糊觉得口渴难耐，有人送水到嘴边就没命的喝。没想到刚喝完最后一口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的闹腾，不多时她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卓玛被她这一下给吓得直接把碗给摔了，紧紧抱着不住往外呕血的十三不敢撒手：“这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啊？来人呐！救命啊！”
暗七在雪山中苦苦寻找了一个月，始终没找到冰蚕。虽然运气好的在雪山之巅下的悬崖峭壁上摘到朵千年雪莲，依旧不能让他开心起来。千年雪莲只能为十三续命，却不能根治她的身体。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拖下去了，在出去时他不小心遇上了雪崩被卷进了一处冰逢里，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紧紧揣着一路上找到的各个年份的天山雪莲，暗七顶着暴风雪回到安顿十三的院子。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喊救命，嗅到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暗七心中一紧，立刻冲了进去：“怎么了？”
看到十三吐了一地的黑血，他只觉得三魂去了两魄，连自己怎么走到床榻前都不知道。暗七顾不得责问卓玛怎么照顾的十三，看着呕血不止的十三只觉得愧疚万分。他伸出颤抖的双手为她把脉，然而刚一触到她的脉搏，心中就是一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十三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却比之前要有力的多，而且随着她吐出的黑血越多，脉搏也越是强劲。直到十三吐出最后一口黑血，她的脉搏已经与常人无异。
在卓玛的帮助下收拾好屋中的狼藉，暗七这才顾得上追问卓玛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卓玛不敢隐瞒，详细讲了那瞎眼的游方道士从突然出现到无声无息消失的经历。
暗七听完暗暗忖度，金针？什么金针还能起死回生？十三在娘胎里时身体里就已淤积了大量胎毒，因为早产身体本就虚弱，能熬到现在都是她自己命大！他不敢说自己的医术天下无敌，可至少神医传人也曾断言十三活不过今年，这与他的诊断结果相合。
想到世间流传的各种神异传说，佛道两家常有奇人异事身怀异术，虽然无缘得见，可世人无有不信者。莫非十三福大命大，当真遇到什么不世出的仙人救命不成？
无论那道士到底什么身份，救了十三一命不假。若是有缘得见，自然要好好向他道谢。不过想来出家人不在乎这些虚礼，否则为何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