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医圣之女

第1章 医圣之女

沧城。

氤氲的江南气息,青砖红瓦勾檐,其中一栋,门庭宽阔,庄严肃正,正门内悬红木雕花匾额,上书两字:

孟府!

这是洛依依来孟府的第七个年头了。

她端坐于孟府后园的沁雅亭中,呆呆望着一株开得正旺的海棠。

自打几个月前孟老爷打死了陪嫁丫头慧儿后,她身边便再也无人伺候了,独行独行还独卧,孟家从不管她的死活。

就连她的夫君,孟少阳,那个当初一心要和她双宿双飞的人,她也已经很久没见到了,从下人的窃窃私语中,她知道,孟少阳早已养了外室,而且那外室和自己一样,身怀六甲。

想到这里,洛依依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是已经陪伴她快八个月未出世的孩子。

这是洛依依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是女儿,和她一样在孟家不受待见,而这第三个,前些日子也刚刚被大夫断了性。

还是女儿。

洛依依不由冷笑,微微垂眸,丹凤眼中蓄满了泪水。

远远的,她看见孟少阳正向亭子走来。

七年了,孟少阳还是那股傲娇的少年气息。

这就是当初父亲给自己选中的人啊!

初见他时,温文尔雅,四目相对,双眸含情。

而如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孤冷而疏离,鄙夷而不屑。

“夫君!”洛依依缓缓起身,笨重向他行礼。

孟少阳扫了一眼她宽大的肚腹,声色厉厉道:“同样是生孩子,没见吃成你这样圆滚的!”

洛依依一怔,看了看自己确实臃肿的身子,立刻两颊通红,羞愧不语。

孟少阳见她这副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背过手恶狠狠说道:“我想你也知道了,我在外面有了女人,昨日,她刚刚为我们孟家生了个儿子,今日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我要休了你,迎那姜氏入府!”

洛依依心头如被劈了一般,咬唇而语:“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休了你!”孟少阳一脸愠色重复道。

“不,我不同意!”洛依依踉跄退了一步说道。

“这可由不得你!”孟少阳将休书往桌上一放,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洛依依只觉天昏地暗,肚子里绞痛一阵阵袭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快来人啊,少夫人破水了!”有小丫头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生过两个孩子的洛依依大抵是有经验的,可这次的感觉和前两次截然不同,一种将自己撕裂的痛从下身一阵阵传来。

她紧咬的下唇已经一片血红。

稳婆伴着个平日里还算照顾她的丫头娇蕊,不停鼓励着她。

可此刻的洛依依心中一想到孟少阳那封休书,心头的痛便比生产痛百倍。

“少阳呢?”虚弱的洛依依问道。

娇蕊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

洛依依懂,此刻的孟家人早已不在乎她的死活,更不在乎她肚子里这个早已被判了性的孩子。

生吧,好歹是条命,洛依依心头笃定,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

“这孩子不足月份,又胎位不正,生不出来啊!”稳婆焦急的对娇蕊说。

“生不出来也得生啊!”娇蕊同样焦急着。

“这,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啊!我还负不了这责!”稳婆说着要放弃。

“李婆婆,我求求您,您经验丰富,一定要帮少夫人度过这一关,李婆婆……”娇蕊还未说完,稳婆已先一步而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洛依依虚弱的低吟声和娇蕊微微的抽泣声。

“少夫人,你别灰心,娇蕊帮您!”

洛依依颤抖着手,从身下掏出一枚青玉,缓缓放到娇蕊的掌心里说道:“娇蕊,我求你一件事,我死后,你拿着这块玉去洛家找我父亲,让他把我的尸骨带回家……”

“少夫人……”娇蕊抖了抖唇喊了一声。

谁也没有告诉洛依依,一个月前,她的父亲洛天涯和母亲柳语嫣在府中突然遇害,至今尸骨无存。

“好……”娇蕊抖着声音回应着。

洛依依只觉一阵绞痛袭来,身下咻的一空,有液体汩汩而出。

“血,好多的血!”娇蕊惊恐的眼睛刚喊了一句,便赶紧捂住唇,不停晃着洛依依的身子。

洛依依气若游丝,身体的痛竟完全消失了。

眼神迷离间,她隐隐看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外,嘴角挂着一丝邪恶的笑。

在闭眼之前,她只听见娇蕊惊呼的声音:“生了,生了,少夫人生了个男孩……”

从未有过的舒适感受充斥着整个身子,七年来,这是第一次洛依依感觉如此轻松,仿若自己漂浮在一大片的云朵之上,周围都是五彩的云霞。

“小姐,小姐……”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依依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清澈而忠实的绿豆眼睛。

“小姐,你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了,快把我们吓死了……”慧儿的声音里带着欣喜说着。

“慧儿!”洛依依惊呼一声,咻的从床上坐起身子。

原本沉重的身子,此刻却如同柔夷般,轻松惬然。

“你是慧儿?”

“小姐,你是摔糊涂了吗?连慧儿都不认识了!”慧儿娇嗔着小嘴回应。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明明自己在生孩子命垂一线,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方。

难道,自己重生了?

洛依依看向四周,果然,这里是洛府,那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那个家,一应物件,都是当初的样子。

就连慧儿,也有血有肉有灵魂。

踉跄了几步,洛依依看向镜中。

这个她,眼眉如画,肤色若脂,身形纤纤,活脱脱一副妙龄少女的模样。

不愧是沧城第一美人。

镜中美人唇角微微上扬。

什么沧城孟家!什么父母之命!什么温玉良人!

既然老天让我洛依依重新过一回生命,那我这辈子和那孟家便再无瓜葛!

——

沧城是未央国边境的小镇。

未央国是个只有几十年历史的年轻的国。

未央国的大帝叫花凛,今年刚过不惑之年,早些年未央遭遇天劫,青壮年死伤大半,幸亏当时有个叫廖之远的年轻人献上了名为“回春丸”的药物,才使得未央的国民体质逐渐增强,而如今也有十六年之久,这廖之远已成为当朝宰相。

十六年前,帝后凤曦和宠妃梅氏先后产子,帝后诞下的孩子叫花梧,被封为太子,梅妃诞下的孩子叫花影,封为帝娇。

十六年后一天,梅妃的凤羽宫中,美人帐下,一片片大红的帐子自上而下,将整个宫殿装饰的喜庆而缥缈。

无人娶亲,只因梅妃十六年如一日的喜欢这大团大团火烈的红,如她十六年来丝毫未变的容貌一般,风姿绰约到让人不敢相信她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斜躺在美人榻上的梅妃微微蜷着凝脂如玉的双足,一袭稠质纱裙披于身上,愈发显得纤腰细细,楚楚动人,没有丝毫皱纹的眼角处,一缕缕风情自然流露,虽撩人万千却自带威严,无一丝媚俗之色,在她脚下半跪着一个小丫头,手握着美人锤,一下下地捶着腿,梅妃双眼微闭,根根分明的纤睫微动着。

院中,满院的芍药花流淌了一院子的红,有蝉鸣于不远处的蓊郁中悠悠传来,不时打扰着佳人的清梦。

不多时,一个轻快而匆忙的脚步由远及近,慢慢靠近凤羽宫的内堂,早有小丫头的嚷吵声迎面而来:“娘娘,帝娇来了!”

花影生得身材颀长,眉眼清秀,面若春晓,和小时候一样黑亮的眸子如同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子一般,一袭浅灰黑的长裙,腰间紧束,这边挂了烫金的香囊,那边垂一块翡翠美玉,走起路来如同矫健的小豹子,让人不由生畏。

梅妃听闻是花影来了,忙起身眼眸流转,终于在他脸上停留了下来,只见花影梳着八宝攒珠总角辫,身披浅灰色长袍,脚蹬尖头素黑靴,微微欠身,坐在梅妃脚边的蒲团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向梅妃道:“母妃,几日不见,您身上可是又不大好了?”

“不过是头风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梅妃嘴角含笑:“见到吾儿,便什么病都没有了,影儿,你可是从你父皇那里过来的?”

“正是从父皇那里过来的!父皇说南沧新换了首领,国内稍有异动,便寻了我们几个去商议,是和是战,还没有定数!”

“嗯,”梅妃轻声应着,战争这种事情她不是很懂。

大帝的两个皇子也满十六岁了,大帝渐渐将国之要事托付给二人,太子花梧本应首当其中,可这个太子自从九岁那年大病了一场后,便少言寡语,为人做事透着一股怯弱之气,这倒让花影抢去了无数的风头,毕竟无论从相貌还是能力,花影都胜他百倍千倍,渐渐将他架空的只剩个太子之名,这可急坏了听羽宫的那位帝后娘娘。

想到这里,梅妃又刻意问了一句:“今日讨论政事,太子还是没有参加吗?”

“先前父皇倒是去宣了,说是身子不好,便没来了!”花影老实回答。

梅妃鼻尖冷哼一声道:“不去更好!”

花影双眉间一紧,抿了抿唇道:“母妃,我大哥这个样子,父皇真的很担心,就连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是担心呢!”

“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梅妃冷凛笑着,拉了一缕花影额前垂下的总角发辫道:“影儿,你是不是忘记母妃曾经给你说过的那些话了?”

“孩儿不敢忘记!”花影忙站身拱手。

梅妃嘴角慈母一笑道:“那就好,影儿,为了让你当上这未央国未来的大帝,母妃为你付出了太多,你一定不能让母妃失望啊!”

“孩儿明白!”花影低眉而应。

未央宫。

大帝花凛一身颀长的月白长袍端坐在烛影之下,面前堆着一摞简书案牍,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南沧边境传来的一封封告急文书。

大殿中央,廖之远垂手而立了许久,眼睛盯着大帝的方向,眉间有些微的愁苦之色。

“大帝!”廖之远开口道:“南沧大军压境,边关战事已迫在眉睫,这仗到底该怎么打,还请大帝早做决断啊!”

大帝微微抬头,已有些苍老的面容上,有情绪慢慢延展开来:“可是,一旦开战,我未央边境百姓便有池鱼之殃,无数人为战争迫害,颠沛流离,这——”

“可这样僵持下去,臣恐会疆土不保!”廖之远依然主战道。

大帝略微摇头道:“让寡人再想想,或许我们可以走和亲的路子,缔结两国之好,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可是大帝,您只有一个女儿,不过才十四岁,您舍得让她远嫁到南沧之地,给沧那个素有“野山鹰”之称的小王子做夫人吗?更何况,南沧到现在为止,从未提过议和之事,却是一味地越我边境,扰我边境百姓安宁!”廖之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依爱臣之意,这仗非打不可?”大帝松口道。

“非打不可!”廖之远斩钉截铁。

“好!”大帝点头对下官道:“宣帝娇花影入宫!”

不多时,花影一身宫制官服入了未央宫,拜倒在大帝面前道:“儿臣花影参见父皇!”

“吾儿平身!”大帝边说边朝花影看去,只见花影眉宇间英气非凡,虽只有二八之龄,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眼神锐利有光,头脑冷静机敏,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大帝心中欢喜,轻声问道:“花影吾儿,连日来上朝你也知我未央国南部边境很不太平,我想委任你为我朝边关大将军,亲率出征,杀战南沧,你可有这番勇气?”

花影眼神略了一眼旁边的廖之远,见他对自己使了眼色,低头赧然一笑道:“父皇,孩儿虽年幼,但自小便知大丈夫志在四方的道理,未央国是父皇您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岂容他人随意侵犯践踏,孩儿愿为身前卒,为我未央,首当其冲!”

“好!”大帝望着花影亮闪闪的眼神,不由胸中士气大振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未央国的边关总帅,即日奔赴南沧,愿吾儿惜命怜福,早日凯旋!”

“花影领命!”花影拱手道。

几日后,花影一身金盔圣甲,拜别了母妃梅氏,浩浩荡荡的大军朝南而行,梅妃虽有万般不舍和担忧,但也知这是花影想要翻身的必由之路,于是狠了狠心,挥手含泪送别了花影。

刚回到凤羽宫,便有小丫头来报,说宰相廖之远已等候多时了。

梅妃凤眉轻挑,将眼角的浮泪擦去,薄施脂粉,方到外堂见客。

廖之远双手后背,正对着堂中一副《猛虎下山图》出神,听身后轻动方慢慢转身,见梅妃一身大红的长袍站于当下,凤眼中有愁苦离别之色。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廖之远拱手行礼。

梅妃嫣然一笑,缓移玉步至美人榻上落了座,朱唇微启道:“廖宰相来本宫这里,不必如此客气!”

廖之远嘴角含笑,收了礼数,落座后,和梅妃四目相对。

早已备好的龙井被小丫头换了热的去,廖之远开口道:“恭喜娘娘,大愿即将得成!”

梅妃听此一言,淡然而笑道:“不过是出征一次,大抵不会起多大的风浪!”

廖之远却摇头道:“贵妃娘娘错了,帝娇此次若是大胜归来,取太子而代之,直奔龙床,再无悬念!”

梅妃却也摇头微叹道:“大业一日未成,本宫心中终究惶恐,廖卿,你来替本宫分析下当前的局势!”

廖之远道:“谋事终在人为,贵妃毋要着急,只管按照以往行事便是,想帝娇这么多年,贵妃为之谋划,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又岂有不成的道理!”

“廖卿所言极是!”梅妃终于心安,转而眉梢轻挑,眼神阴鸷下来道:“廖卿,那两只小鬼现下如何了?”

廖之远也眼神暗滞道:“我廖某打小便养蛊成瘾,区区两只小鬼,哪有养不好的道理!听闻东宫那边日日为太子焦心不已,而那太子却恣意妄为,攒了一个逍遥堂,私藏无数女娇娥,糜荡**一般,不忍直视,惹得大帝很是不满,而太子却充耳不闻,恐怕合宫上下,除了他母妃和妹妹,妇人中竟无有一个干净的身子......”

“好了好了,”梅妃听不下去,心头却得意的很,都说宫廷之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可这许多年来,在未央宫内,一直都是梅妃压制帝后一头,就连当年帝后说要给大帝选秀充实后宫,也被梅妃一阵撒娇泼醋给压了下去,所以到现在为止,大帝还是只有她们二人,那年倒是有个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便挑选了两个绝色的女子献给大帝,也被大帝宠了几日,但过了没多久她们一个投了湖,一个溺了井,自此再无女子敢入后宫,也许是梅妃坏事做了太多伤了根基,继花影之后先后怀了几次,都没有成形,倒是帝后又为大帝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花沁,今年刚十四岁,浪漫无邪,两个哥哥都宠爱非常。

梅妃想要废太子立花影之心未央宫无人不知,便是大帝看着那个纨绔萎靡的太子,心也慢慢地偏向花影。

况且,梅妃有廖之远相助,和他走得极近。

想当年,廖之远带回春丸入未央宫,一日之内便得到大帝的青睐成了国医,大帝赐了府邸给他,说只要他能救未央于水火,袭得高位指日可待,可当时的廖之远不过十八九岁,深知想要在这未央皇宫立下根基,身后需背景深厚之人加以保护,梅妃日盛,渐成气候,帝后虽不得大帝欢心,可她背后是忠勇之臣,廖之远深知轻重,对两边都不敢得罪。在太子两岁的时候廖之远下定决心偏向梅氏一方,只因为当时梅妃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从他新婚夫人的口中得知,廖之远竟然是当年为大帝制药的南宫雀的二徒弟,是当年的漏网之鱼。

廖之远的夫人是当年跟随他一路来未央的丫头菱角,这丫头细看时候,颇有几分动人,且为人亲善体恤,和蔼可亲,就连大帝见了,也知她这番心性定是旺夫之人。

果然,两人成亲没多久,这夫人便自己开起了医馆,专为未央的穷苦百姓治病,为廖之远赢得了无数拥戴。

梅妃为了更好地牵制东宫,在太子十岁那年,以许诺廖之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代价让原本已经放弃蛊毒之术的他又重新开始养小鬼。

这小鬼原本是一种阴之至极的法术,就是以阴童之体养于府内专门的院子里,日日供以美食饕露,待他成熟后便将某些人的生辰八字以药物浸润的方式灌于体内,养其血肉,筑其精魂,时间久了那人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终日惶恐,甚至做出一些于伦理不容的事情来,梅妃正是凭借小鬼才让东宫那边三天两头出事,日日不得安宁。

此狠毒之招,也只有狠毒之人方为之,梅妃为花影得到帝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来,她明面上是大帝的宠妃,实则与朝中大臣都有牵连,投其所好的本领超于常人,有些大臣爱字画,她便命人送去吴道子的真迹;有些大臣爱金银,她便尽收天下黄白之物,堆满那人内库;有些大臣爱古董,她便寻了那东海的珊瑚,景德镇的瓷瓶;有些大臣爱女色,她便由出身之地寻绝色女子数枚,当然还有送情的,送义的,雪中送炭的,锦上添花的,唯今,只有那兵部首领蒋晗是个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主儿,国家之重在于兵权的道理梅妃深知,所以颇为烦恼。

幸好身边有廖之远这样的股肱之臣,梅妃心中还有些许的安慰,目前的形势,大帝身体康健,花影年龄尚小,来日方长的道理,梅妃也是深谙的。

自感开头过于啰嗦,便做了修改,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从头再看下。

为了逻辑通顺,后面的文也会适当修改。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落花依依梧桐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落花依依梧桐影
上一章下一章

第1章 医圣之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