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善恶
蛮荒妖域三分,孤竹河以东以无忧岭为尊;孤竹河、大小黑竹河和白竹河流淌之处都以大墟为尊;大墟以西是十万大山,十万大山再往西死神陨之地,罕有妖族踪迹。
山李山虽说在蛮荒妖域极北之地,依旧在孤竹河以西,那山李山二狗再放肆也不敢再表现出杀意,毕竟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无忧仙子和相思的亲昵状貌他都瞧在眼里。
无忧仙子素手在相思心口一点,伤势痊愈,无忧仙子扫视山李山二狗、朱厌山朱厌和荆棘之主,笑问相思:“相思,谁伤的你?”
荆棘之主叫苦不迭,要是知晓相思和这位一向喜好清净的无忧仙子有交情,就是山李山二狗再加两分大礼他也不敢拦相思。相思也不想过分与荆棘之主交恶,毕竟白泽隐晦提到了一些,相思解释道:“是我自己摔的。”
荆棘之主感激地望着相思,无忧仙子轻笑一声,说道:“二狗,荆棘,看在相思面子上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只此一次。”
“喏。”山李山二狗和荆棘之主齐声答道。
“滚吧。”无忧仙子素手一招,一股绵白巫力将荆棘之主、山李山二狗和朱厌山朱厌送出无忧岭地界,三尊大妖摔得鼻青脸肿。
荆棘之主咒骂道:“二狗,你想死别拉上我。”
朱厌山朱厌冷哼一声,抱着大棒子离开了。
山李山二狗回望无忧岭一眼,一路往北回山李山了。
“无忧大人,我们告辞了。”五隐山三只老狐齐齐拱手,只是青眉却蹦跶到青丘狐身边,不愿和三只老狐回五隐山。
“青眉,你先回五隐山,过些日子我来接你。”青丘狐似乎想留在无忧岭,催促青眉离开。
青眉也不好坚持,踱步到白泽身边,幽怨说道:“说好的要接我,不准骗我。”
白泽点点头,目送青眉离去后说道:“无忧,那我也走了。白洛,你多去隐山走动。”
隐山令狐和月牙山白洛识趣地离去,无忧仙子召集无忧岭附近的大妖,无非是为给相思立威,月牙山白洛说道:“令狐大人,欢迎我去隐山吗?”
“你我境界相当,也不必叫什么大人,”隐山令狐当然听出了白泽话里的意思,笑道,“自然可以。”
月牙山白洛疑惑地说道:“那荆棘之主还叫你大人。”
隐山令狐笑而不语,带着月牙山白洛和小狐白隐回隐山。
离开无忧岭,白泽回望正和无忧仙子说话的青丘狐,说道:“虽然不知道无忧又在谋划什么,不过对你有利无害,我们先往南,绕过五隐山和大墟,再越过白竹河,翻越十万大山就到目的地了。”
相思对这些地名一无所知,问道:“为何不从五隐山走?”
白泽怒视相思一眼,说道:“聒噪,要不你来带路?”
帝子莺歌揽着相思肩膀说道:“好兄弟,这无忧仙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那些妖皇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喘。”
白泽神气说道:“龙蠡,现在还后悔吗?”
“早不后悔了。”龙蠡自从见识到那一场五色雨点后就猜测到一些端倪,毕竟它经历过人间浩劫,等醒来后早已不在北海,到了如今初生之土轩辕山上云影湖,几番想龙入大海,单单在北海畔就被强大海兽逼迫回来,遑论北海里还有更恐怖的气息。
若说是先前隐山令狐和月牙山白洛的示好让他有些惊诧,如今心如北海一片惊骇如惊涛骇浪。
相思步入野地寻到一块圆石,推着圆石行走,帝子莺歌试了一下,圆石纹丝不动,他笑问道:“兄弟,你力气可真大。”
白泽也没过分在意相思的举动,青叶问道:“相思,这是做什么?”
“练体啊。”相思不想再懈怠下去,他在心底藏了一个小小的奢望,哪一天不用再扯着相叟的虎皮抖擞威风。
走到现在,都是靠着扯着相叟的虎皮抖擞威风啊。
“真要练体,不如背着老龟。”白泽回头说了一句。
“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帝子莺歌把老龟敖玄丢到相思背上,相思腰身一沉,背上哪里是老龟敖玄,分明是一座大山。
老龟敖玄问道:“相思啊,今天是不是见到了无忧仙子。”
青叶不再缠着相思,只是姐姐白叶和白泽在前头说话,冷落了她,她只好纠缠帝子莺歌,有天赋神通魅惑的加持,帝子莺歌被勾引得昏头乱向。
“主人,莺歌被青叶大人带到林子里去了。”龙蠡提醒了一句。
相思背负老龟敖玄,每一脚都陷进土里三分,他无心思考其他,步履维艰,艰难跟上白泽。
帝子莺歌回来时满脸通红,头上还挂着曼陀罗华和闹阳花的残枝败叶,白叶责备道:“青叶,贪玩有度。”
青叶吐吐舌头,说道:“姐姐,晓得了。”
日落当休憩,相思央求帝子莺歌取下老龟敖玄,轻而易举,可背上却沉如巍峨大山一座。
“莺歌,去玩?”青叶问道。
帝子莺歌连忙摆手说道:“青叶大人,放过我吧。”
一物降一物,当帝子莺歌遇见比他玩心更重的青叶时,终于败下阵来。
青叶不由分说揪着帝子莺歌往密林走,柔声说道:“莺歌,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们做一点羞羞的事情。”
白叶摇摇头,知晓青叶玩心重,也没过分管他,说道:“白大人,为何不请无忧大人送我们去神陨之地?”
白泽答道:“不想麻烦她。”
当真是不想麻烦无忧仙子?白泽有它的考量,当初无忧选择了袖手旁观,平心而论它是在不想和这个女人打交道。白叶心知肚明,也没有再问。
白泽深深望了一眼相思,欲言又止,几番嘴唇翕张后终于开口说道:“相思,你觉得无忧怎么样?”
“就像母亲。”相思如实回答,或许是太眷念那一份温情了,无忧给相思的温情不是当初在石头里住了好些年头的相叟给过的,也不是相叟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儿给过的,相思企图在有相氏的族人身上找到那种感觉,可惜只是徒劳,就是孟鱼和无忧比起来,也不如。
血脉相连的温情,比文典酿造的美酒更香醇,芳香馥郁,单单是轻嗅一口就让相思沉醉。
“相思,记住文典说的话,防人之心不可不有,就是我,你也不能全信。”白泽教诲道。
相思听出来白泽是在影射无忧仙子,他暗暗记下,问道:“无忧姑姑说相叟有许多女儿?”
白泽笑道:“相叟的女儿可不少。”
相思有了疑惑,不提白泽从不和自己说起的母亲,单单是相叟嫁给有孟氏的那个女儿,实在是太过于平常。白泽瞧出来相思的疑惑,说道:“那个不是相叟的亲女儿,只是他捡来的。”
“相思,白叶,我和你们提一下蛮荒妖域,”白泽指着脚下说道,“蛮荒妖域大致可以分作三块,东域以孤竹河为界,包括青丘和五隐山,一直到神农山,这一块的势力分为五隐山、无忧岭、苦海苦水、山李山、和你们那一片;孤竹河和十万大山之间以大墟为尊,包括大墟那一片蛮荒妖域极高之地和孤竹河、大小黑竹河、白竹河流经的地域;十万大山以西是神陨之地,罕有妖族。”
白泽又特地嘱咐相思:“你好好记住,等回去后我指点你绘制完整的人间堪舆,以后用得着。”
“好。”相思记下了,白泽这样做自然有它的计较。
帝子莺歌和青叶缓缓归来,帝子莺歌情迷意乱,絺衣有些凌乱,青叶讥讽道:“还没玩够呢,就不行了?”
白泽视而不见,相思心知肚明。白叶伸手在帝子莺歌眼前一晃,帝子莺歌清醒过来,跑到相思背后,惊呼道:“青叶大人,放过我吧。”
“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青叶见白叶一脸愠怒,相思和白泽一脸玩味,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让他光溜溜地在花丛里舞蹈。”
帝子莺歌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太羞耻了,这要是说出去让自己情何以堪,怎么见人啊。
青叶懊恼说道:“可惜我境界不够,不然用巫力球记下来,多解闷。”
帝子莺歌央求道:“青叶大人,放过我吧。”
白叶默许了青叶的放肆,毕竟又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她对青叶一向包容。
“不行,我还没看够呢。”青叶倔强说道。
帝子莺歌捂住下半身,央求道:“青叶大人,好歹别脱我衣服啊。”
夜幕降临,相思和帝子莺歌啃着萝卜果腹,相思不敢随意弄死妖兽,就是寻常野兽也得仔细掂量,这会儿很是感激月牙山白洛特意送的大萝卜,虽说不管饱,总比饿肚子要强。
青叶也拿了一个大萝卜,啃了一口丢给帝子莺歌,嫌弃地说道:“没滋没味。”
“吃肉的滚出去。”帝子莺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连月牙山白洛的口头禅也学到了。
青叶柳眉横斜,揪着帝子莺歌耳朵说道:“是不是想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舞姿。”
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龙蠡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本该沉入云梦泽的旧事,何况行走两日后又到了海边,它立在海岸不肯走了,举目远眺浩渺南海,和故乡多么相似。
白泽轻轻拱了拱相思,说道:“龙蠡有心事。”
相思取下老龟敖玄,抹了一把脸上的蒙蒙雨,走到海岸站着,问道:“想家了?”
“有点,”龙蠡闭着眼睛遐想,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按照龙族的规矩,它和几位兄弟姐妹跟随苍龙长老去化龙池,等着蜕变,等着去掉头上的“蛟”字。
然后龙蠡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一款陆地从天而降,落在北海上,这是龙蠡最后的记忆。
再之前是和兄弟姐妹在北海兴风作浪,再之后是在云梦泽隐忍度日。
云梦泽也有人啊,虽然不多,总有一些。
龙蠡从未想过害人,甚至在反哺云梦泽气运,尽了一方地祇的职责。
“主人,你说要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心善该多好。”龙蠡忽然说了一句。
相思很善良,甚至有些过了头,不过龙蠡喜欢。
“与善对立的,是恶,当善恶失衡的时候,我杀了人。”龙蠡苦笑道。
“主人,陪我去海上?”龙蠡放下爪子,问道。
“好。”相思踩在龙爪上,又爬到龙蠡背上。
龙入大海,吟啸四方。
“龙蠡,有心事和我说。”与龙蠡签订了主仆契约,相思能感受到龙蠡的情绪,只是更多的也感受不到了。
龙蠡踏水行走,慢慢回忆往事。
云梦泽。
龙蠡醒来时在轩辕山上云梦泽,除了它,还有一个小小的部落,他们也是幸存者。
龙蠡小心打量这个小小的部落,从他们口中知晓了这是有黎氏。不过这些无关紧要,龙蠡并不打算在云梦泽长居,大海才是他的家园。小小的云梦泽,实在养不下一条龙,终其一生也只能顶着“蛟”的名头。
轩辕山以北是浩渺北海,也是龙蠡的家园,可惜龙蠡回不去了,庞大海兽在北海畔虎视眈眈,它们一直被龙族镇压,哪里会放过还未化龙的龙蠡。
北海更深处有一道更加强大的气息,强大到让龙蠡心神不安,强大到它开始担忧族人。
龙蠡的担忧是对的,否则又何至于它在云梦泽频频发出呼唤,等来的只是沉默,沉默如死寂,死寂的是家园。
初生之土不乏强大的人族,比如黄帝轩辕少阳、大巫文典和炎帝姜执,龙蠡只想守着小小的云梦泽,等待时机龙入大海。
那时候龙蠡才初入妖王境,它占据了云梦泽的气运,也温养着云梦泽的气运。
龙蠡和有黎部落始终保持着距离,它无心害人,也不想被人知晓踪迹。
云梦泽的荷花美极了,接天莲叶田田无穷碧,印日荷花款款别样红。
有黎氏的族人临湖而居,有人打渔,有人采藕,只有汥荷采莲。
汥荷是个美丽的女人,还很天真,还很傻。
她划着筏子游荡在云梦泽,龙蠡就躲在水底看着她;她唱着歌谣采莲,龙蠡轻轻地附和,把莲花推到她手边;她踩滑了,又不会凫水,龙蠡凝聚一团巫力荷叶托着她,送回岸边。
汥荷总是很傻,不久又落水了,龙蠡那时刚从北海岸赶回来,救起了汥荷。
汥荷偶尔在湖边沐浴,她荡漾如荷叶,龙蠡就守护在一边,生怕这个傻女人又落水。
当汥荷第三次落水时,龙蠡已经晋升妖帝境了,它本想走远一些,绕过庞大海兽,总会龙入大海的,龙蠡没有离开,汥荷很美,也很傻,要是走了她又落水怎么办?
黄帝轩辕少阳造访有黎氏,龙蠡躲在云梦泽不敢现身,它老早就感应到了不远处有两道强大的气息,有时还在莽山莽林,距离云梦泽实在不远。
黄帝轩辕少阳在有黎氏部落住了两日后离去,有族人驾驭白鹤在轩辕山上见到了有黎氏,黄帝轩辕少阳特地来查看。
黄帝轩辕少阳离开了,龙蠡陷入了挣扎,是离去,还是留下。离去,可以龙入大海,可以在四海中找到族人,可以化龙;留下,可以守护汥荷,也许还会被人族发现。
笼了流了下来,汥荷在湖上采莲,它在湖底修炼,也把一些气运赠给了汥荷。
汥荷领悟了巫力,有黎氏的族人欢呼雀跃,有黎氏很小,族人不到二十,只有巫祝一人在凡俗境。
汥荷踱步在云梦泽,采了一支荷花,坐在长满蒹葭的地里,吐露心事:“云梦泽啊,我知道你在听,谢谢你救我好多次,如果你听得见的话,就拿去这支蒹葭。”
龙蠡害怕吓到汥荷,御水取走了蒹葭。
汥荷一半欣喜,一半失落,说道:“云梦泽,你说我该怎么办?巫祝让我嫁给首领,可是首领和我父亲一样老,我不喜欢。”
龙蠡心神一颤,他一直避讳着和有黎氏的族人打交道,甚至都不知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了汥荷。
是汥荷唱着歌谣采莲,歌声涤荡起涟漪,在云梦泽上,也在自己心上?
是汥荷落水,自己救起她时的小心翼翼?
是汥荷沐浴,荡漾如荷叶?
龙蠡不知晓,它只知晓自己爱上了汥荷。
自己是妖,汥荷是人呐。人族与妖族的禁忌之恋,也不是没有,可惜不是还未开出爱情之花就凋零就是结出苦果自食自受。
爱情之花悄然绽放,如云梦泽的荷花,温养荷花的是龙蠡,采摘的是汥荷。
龙蠡很怕汥荷看到自己的模样,化形遥遥无期,龙蠡等不了了,他凝聚一个水人,再找来一身粗麻衣,水人故意背对汥荷。
汥荷只看见水人的背影,看不见水人的脸,她想追上去,龙蠡操控水人避开,汥荷站在原地,手拿荷花,也不怕陌生人,反而欣喜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对,你想离开我们可以帮你,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龙蠡说道。
汥荷不怕龙蠡,不是不怕,是不知者无畏,她是那么天真,如出水芙蓉,不染纤尘。云梦泽虽小,养育的女子如水如芙蓉,没有外界的勾心斗角,美得纯粹。
汥荷想回家和家人道别,龙蠡正好要斟酌该如何面对汥荷,他不想用谎言编织虚无的花朵哄骗汥荷,况且谎言编织的花朵太过于虚无,就像一串涟漪,本来不该存在,没有风,也归于寂静。
“我想多陪陪父亲,他年纪大了。”汥荷回来得很快,龙蠡还完全没有头绪,答应了汥荷的请求。
再过些日子到了汥荷的成人仪式,龙蠡精心去莽山莽林猎杀了几只妖王,准备了一份礼物。
汥荷的回礼让龙蠡心如刀割,一刀再一刀,一遍再一遍。
她拉着有黎氏首领的手,慢慢没入蒹葭丛。
龙蠡想要窜入云梦泽,收拾情绪后打算离去。云梦泽,也不值得留恋了,守护的美好东西,化作涟漪消散了。
有黎氏首领面子十足,黄帝部落小巫轩辕温恒和苦梭还送来了贺礼,两人正在云梦泽边上漫步,见到云梦泽无风起波澜,苦梭笑道:“这湖里说不定有大妖。”
轩辕温恒说道:“要是有大妖有黎氏还会安然无恙?该回去了,走吧。”
苦梭是个急性子,他一掌拍击在云梦泽,笑道:“要是有大妖就好了,正好该给我家那小子准备巫石。”
龙蠡心已被切割成千疮百孔模样,苦梭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龙蠡破水而出,吞湖走水,妖气弥漫云影湖。
“苦梭和轩辕温恒不敌我,两人退走,然后引来了你义父,”龙蠡闭目,一滴泪滴落在云梦泽,说道,“在黄帝来之前我杀光了有黎氏的族人。”
相思觉得龙蠡的手段有些残忍,只是龙蠡正在伤心时,他不好说。龙蠡笑道:“主人,你知道原因吗?”
相思抬头用眼神询问,龙蠡低吼道:“他们该死,都该死,我不想节外生枝,只想一走了之,可是有黎氏的族人对我指指点点,用最恶毒的辞藻和最歹毒的恶意羞辱我。我妖族与人族都是创世神的后人,妖族也不尽是十恶不赦之辈,况且你们人族许多时候、许多人还真不如妖。”
“我第一次感受到滥杀的快感,很过瘾,”龙蠡浑身都在颤抖,它神色几近疯狂,说道,“世间从来没有衡量善恶的法则,只有权衡强弱的法则。”
世间从来没有衡量善恶的法则,只有权衡强弱的法则。
强大者如炎帝姜执,可以决定炎帝部落族人的生死,甚至连长老和他的孩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弱小者如有相氏老妪带着几个孩子在野地里相互依偎如卑贱的野草一颗挨着一颗。
善恶呢?人族是善,妖族就是恶了?孩子学到的第一条祖训永远是远离黑暗和野地,黑暗和野地有什么?有蛮兽异种。
相思叹了口气,人族总是对妖族有偏见,所以把蛮兽异种的蔑称安在它们头上,相思一路走来,见到的妖族比人族善良太多,只是他不愿承认。
人心虚伪且贪婪又自私。
“蛮荒妖域以南是浩渺南海,从我们这儿往北是五隐山,再北一些是请求,再往前就抵达大墟势力的地界了,务必当心,我们避开大墟,想来大墟势力也不会把手伸到这里,”白泽在前引路,它满含深意地望着相思,说道,“我和你说这些你先记下,等回去了绘制初生之土地图,再把各个势力画下来。”
“好,”相思往北望去,勉强可以见到五山相连,想必就是五隐山了,他忍不住多嘴一句,“青丘狐为何也从五隐山搬走了?”
隐山令狐和五隐山的关系不算融洽,相思心知肚明,只是五隐山青眉和青丘狐熟络得很,相思有些疑惑。
白泽答道:“蛮荒妖域气运最足当属大墟,青丘本不叫青丘,只是青丘狐念旧,起名为青丘,青丘隔大墟近一些,气运自然比五隐山足,况且青丘狐的资质比五隐山那三只老狐强多了。”
原来如此,人族建立部落自然要挑最好的地盘,妖族也是如此。初生之土土肥水暖当属四方台,只是青铜历元年人族对初生之土实在不熟悉,为了避免内斗这才在四方台定下十年之约,十年期满再决定四方台归属。
“我那无忧姑姑不会也是妖吧。”相思忽然问了一句,毕竟蛮荒妖域是妖族领域。
“仙子二字,和妖能扯上关系?这些以后你就晓得了,”白泽说道,“大墟是蛮荒妖域极高之地,蛮荒妖域五条大河三条发自大墟,单单在苦海有苦水。”
蛮荒妖域五条大河,大墟独占其四,那孤竹河应该距离青丘不算远,至于白竹河则在蛮荒妖域以南,想必那大小黑竹河应该在蛮荒妖域以北了。
“大山大河气运最足,这条路能避开大墟,也不必过孤竹河、大小黑竹河,只有一条白竹河,从这儿一直到白竹河是温玉平原,足有莽山莽林大小。”
青叶又拧着帝子莺歌到温玉草原深处,相思和几只大妖也习惯了,反正两个都是闲不住的角儿,随他们折腾,况且青叶虽然玩心重,实力却是不弱,否则如何能坚守神农山这些年头?
起先白叶也执意让青叶回竹海,白泽倒是让她跟来,毕竟有隐山令狐和月牙山白洛在,足够看守神农山了。
“本来我是想放下面子请无忧陪同的,你苏醒了也不必麻烦她。”白泽笑道。
白叶性情温恒,说道:“白大人还恨着无忧仙子呢?”
白泽眯着眼,瑰丽双角抖动,说道:“倒不是恨,算起来也是我失职,要不是当初贪玩也不至于酿成大错。”
相思背着老龟敖玄远远落在后面,好在龙蠡忠心耿耿一路随行,偶尔取一个萝卜给相思充饥。
龙蠡抖出云梦泽的事情,相思正好背着沉重的老龟思考沉重的事情,第一沉重的事情自然是天空、大地和人这个神秘且晦涩还浪漫的问题,相思不敢随便摆出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手势,只能作罢,他在思考龙蠡顺口提到的世间没有权衡善恶的法则,单单有衡量强弱的法则。
为什么要修行?于相思而言,更多的是背负着白泽的期望,出于私心是不想再披着相叟的虎皮抖擞威风。修行是为了什么?为了完成白泽的期望?为了比相叟做得更好?
无忧岭白泽失落的神情让相思觉得有些心酸,所以他才背负老龟练体,不想再懈怠下去,只是等当真完成了白泽的嘱托,又该如何?
太过于虚无缥缈,就像这阴雨连绵的日子,细雨蒙蒙总是混淆相思的眼睛,他只看得见眼前一小段路,再往前浑然不知。
有白泽引路,所以他就是遇到危机也能逢凶化吉;要是哪一天没有白泽引路了呢?相思闭上眼,恐怕真到了那时候自己如同一个断腿的瞎子,寸步难行又举目茫茫,还无依无靠。
相思是个着眼当下的人,白泽说这叫心无远志人无远见。眼下有白泽引路,相思不想去纠结太多,他可以不信任何人或是妖,甚至可以不信自己,白泽不会骗自己,他不会怀疑白泽。
白泽是如何费尽心思花了近乎八年才把自己从石头里弄出来。
白泽是如何指引着自己带着有相氏七个子民在苍茫野地里寻找家园。
白泽是如何自断双翼逼迫竹笛山士官把一身气运赠给相地。
当自己过于慈悲救下太挚后,炎帝的刀子悬在头上白泽再度站在了相思身前。
糜子扬花时白泽再度赶来,还带来了妖皇青丘狐震慑出炎帝姜执。
甚至就连这趟蛮荒妖域之行也是为了自己突破体修三品的桎梏。
恐怕自己知道的还少,比如隐山令狐和竹海百叶青叶,再比如为何无忧岭附近妖皇、妖帝也不少却始终未曾踏足初生之土。
一尊青丘狐足以震慑住整个炎帝部落加上九黎援军,若是三五尊妖皇联袂踏足初生之土,恐怕初生之土再无人族容身之地。
温玉草原地势开阔,小妖不少,大妖最大也不过妖王,龙蠡就足以震慑温玉草原的妖族了。
妖族讲究气运二字,所以人族先辈也与妖族签订契约,有妖族世代为人族地祇。
若是这样算起来相地气运实在充足,先是竹笛山士官将温养数年的竹笛山气运赠给相地,再是老龟敖玄成为相地地祇温养气运,还有竹园朱鸟、相水小泠、相山黄铜虎和花圃里的曼陀罗花妖,再加上丰桃带来的小当康和黑白小兽滚滚。
相思觉得好笑,相地都快成了妖族地盘。
“龙蠡,离开云梦泽太久也没有影响?”相思问道。
“自然有影响的,修炼慢了些。”龙蠡如实答道。
“看来日后你还是得多回云梦泽。”相思说道。
相思不是自私之人,他自然不会强行拘束住龙蠡,况且以龙蠡的速度,若是全速从云梦泽赶到相地也不过一日。
白泽和白叶有说不完的话,倒是忽略了相思和帝子莺歌。帝子莺歌有青叶相伴,一人一妖玩心都重,只是这次出去得有些久了。
一直到日落也不见青叶和帝子莺歌回来,相思背负老龟敖玄走得很慢,白泽和白叶为了照顾相思只在相思前面一些,白叶放心不下,说道:“我去找青叶他们。”
相思放下老龟敖玄,龙蠡入海捕鱼终于让相思开了顿荤,烤鱼吃完白叶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帝子莺歌和青叶,只是白叶的脸色实在不好。
青叶低头娇羞如水莲花,相思还是头一回瞧见这位放肆的青叶大人的娇羞模样,帝子莺歌低头走在最后,看不出神色。
相思是过来人,自然看出来些端倪,不由得对帝子莺歌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幸运之子,居然连美女神青叶都能征服,实在佩服。
帝子莺歌见到相思如同见到救星,躲在相思身后,畏畏缩缩,青叶揪着帝子莺歌的耳朵出来,嗔怒道:“是不是男人。”
“百叶大人,你听我解释,”帝子莺歌心虚地望了白叶一眼,说道,“真不关我的事,是青叶大人让我去花丛里跳舞,我是被逼的。”
青叶再揪着帝子莺歌的耳朵拧了一圈,可怜兮兮地说道:“姐姐,我说我是没站稳跌到花丛你信吗?”
帝子莺歌背上还沾着一株花,相思取了下来,这株花居然口吐人言道:“我作证,是这位大人跌到花丛里的。”
不管白叶信不信,相思是信了,他可是知道些底细,这位帝子莺歌气运之足最是让文典得意,在外浪迹多年都能捡到四品草木精魄大妖,属实充实了文典的苗圃,就是被雷劈中也能晋升人王境,这等好运气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白泽轻嗅小花,相思生怕白泽一口吃了,白泽倒是没下嘴,说道:“这是迷迭,人间倒是不常见。”
迷迭打量着白泽说道:“是白大人吗?”
“你认得我?”白泽问道。
帝子莺歌如同逆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说道:“就是这小东西,不是我的错。”
“我不管,你要负责。”青叶一副小女儿模样说道。
迷迭雀跃说道:“真是白大人,我是小迷迭,我和我的姐妹们生活在温玉草原,这位大人让这个人类舞蹈,然后她不小心摔倒了,我们迷迭香香的,熏到了这位大人……”
“好了,不用说了。”青叶连忙喝住小迷迭。
“你自己处理。”白叶冷冷说一句,找了一处大树歇息。
青叶一把抓住帝子莺歌,深情款款说道:“你要对我负责。”
“龙蠡,我们也找地方过夜吧。”相思抱着老龟敖玄,招呼龙蠡离开,顺手把小迷迭还给帝子莺歌。
“莺歌,不要怂,就是干。”白泽鼓励完,追逐龙蠡去了,龙蠡拖着许多大萝卜,很合它胃口。
帝子莺歌一手拿着小迷迭,一手被青叶抓着,一脸绝望,说道:“青叶大人……”
青叶打断道:“我有名字,你也可以和姐姐一样喊我小青。”
帝子莺歌壮着胆子喊道:“青叶?”
青叶甜甜一笑,帝子莺歌松了口气,他摸不准青叶的性子,还在担忧安危,既然青叶不追究,不就是负责嘛,好说。
当太阳从神农山升起的时候,帝子莺歌还觉得难以置信,这就开始了一段荒唐至极的人族与妖族的禁忌之恋?青叶还是一尊妖皇。
妖皇啊。
“青叶,莺歌,等回来再给你们操办婚事,现在不是时候,”白泽把帝子莺歌拉到一边,赞叹道,“好小子,多征服几个美女妖,我看好你。”
“你试试,”青叶柳眉横斜,揪着帝子莺歌的耳朵。
相思掩面叹息,果然,只要是女人,不论是人还是妖都是一个性情,孟鱼最喜欢掐腰了。
帝子莺歌苦笑一声,说道:“不敢不敢。”
果然是气运足到没边的幸运之子,相思把小迷迭栽到老龟敖玄背上,他本想把小迷迭送回去,只是小迷迭央求着要跟着,它叽叽喳喳如朱鸟,对白泽崇拜得不行。
白泽实在无心回答小迷迭一个又一个问题,追上白叶说道:“其实也是好事,人族与妖族本就是同根同源,况且帝子莺歌也配得上青叶。”
白叶苦笑道:“白大人,我就这一个妹妹。”
“莺歌以后会跟着相思的,我保证。”白泽说道。
白叶叹息道:“也只好这样了,我不希望小青重蹈我的覆辙。”
“莺歌可不是个风流浪子,和丰粟不一样,”白泽强调道,“我看人一向很准。”
“白大人,莺歌是什么人?”白叶问道。
白泽说道:“黄帝部落帝子,倒不是轩辕大帝后裔,他的祖父文典起于草莽,帮助轩辕少阳平定轩辕严岳之乱,那文典现在是黄帝部落大巫,人帝境修为。”
白叶回头,倒不是看青叶和帝子莺歌,只是瞥了背负老龟敖玄缓缓前行的相思,说道:“轩辕少阳没有娶妻?”
白泽点头道:“不过已经认了相思为义子,又立相思为帝子,他始终站在我们这边的,或许还会给我们一点惊喜。”
“人族那边情况如何?”白叶问道。
“也有些后手,不过不碍事,或许他们自己都蒙在鼓里,可惜当初相叟心软,否则哪有这么多事情。”白泽说道。
“白叶,你也快渡劫了吧?”白泽问道。
白叶轻笑道:“算起来还是因祸得福,本来是将死之人,现在倒快突破了,有时候真羡慕人族,不必渡劫。”
“务必压制着,一是这几年还没有妖族渡劫,大家都有所忌惮,”白泽回头瞥了相思一眼,说道,“二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先委屈一下。”
“那无忧仙子和大墟?”白叶问道。
“无忧本就是自降半个境界,至于大墟,恐怕有他们的手段。”白泽说道。
白叶点头说道:“好,反正也不急这一会儿,那神陨之地,我也隐约猜到了。”
白泽感慨道:“就因为这件事,妖族开始背叛相叟,它们本就对相叟当年的作为有所不满。”
离开无忧岭已有十日,相思背负老龟敖玄,白泽围了照顾他刻意放慢脚步,每到一地都和相思提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无非是地域和大妖,不过温玉草原并无多少大妖,倒成了草木精魄的乐园。
“草木成精不如妖兽修行吗?”相思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泽反问道:“那月牙山白洛和荆棘之主比起来如何?”
相思又问道:“无忧姑姑都不管管荆棘之主?”
白泽轻笑道:“炎帝会管有相部落的死活?”
相思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白痴,白泽北望说道:“再往前不远就是白竹河,正北方是大墟,大墟以南有梧桐山,山李山二狗在梧桐山面前也不敢放肆。”
梧桐山,相思记在心头,至于这大墟白泽提到过的次数实在太多。
相思正往北远眺,一只玄鸟振翅而来,白泽笑道:“相思,你的老相好又来了。”
玄鸟降临,嬴姝跳下鸟背,忌惮地避开青叶和白叶,问道:“相思,你怎么来蛮荒妖域了?”
白泽朝相思使了个眼色,很识趣地带着白叶上前了,至于青叶和帝子莺歌在后面打情骂俏,若是让文典知晓莺歌给他带回去一个孙媳,还是妖皇境大妖不知作何感想。
“白大人,这女娃是谁?”白叶问道。
“凤皇(不是错别字)后裔,得到某个老不死的传承,或许那老不死也打算造神,”白泽眯眼笑道,“可惜啊,到头来要给我儿相思白白做嫁衣。”
“这女娃是从凤凰山来的吧,我大概猜到背后那尊大能是谁了,那难怪了。”白叶抬头北望,那里是大墟,蛮荒妖域极高之地,气运最足之地,也是最危险之地。
白泽欣慰笑道:“这女娃叫嬴姝,放眼初生之土乃至蛮荒妖域也是天赋第一人,毕竟那位大人物可是舍得下本钱,我儿相思也不差,相叟后人,白泽之子,比那位弱了?”
相思实在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漂亮女人,他别开头,羞涩说道:“上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嬴姝轻笑道:“我又没帮到忙,再说了,你是相叟后人,又有无忧仙子在,谁敢动你呀。”
恐怕无忧仙子出手的事情早传遍了蛮荒妖域,蛮荒妖域不全是月牙山白洛那种深居简出的大妖,况且炎帝都有眼睛,何况是妖皇遍地走、妖帝多如狗的蛮荒妖域?
“你怎么在蛮荒妖域?”相思问道。相思驾辇归来时路过姜水平原,炎帝姜执还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姬水之灵,恐怕是白费力气了,人家压根不在初生之土。
“你不也来蛮荒妖域了吗?”嬴姝避而不答,相思知晓自己多嘴了。
气氛有些尴尬,嬴姝问道:“听说炎帝非要你娶帝女青鸟,是吗?”
相思点点头,嬴姝笑道:“你都有女人了,花心可不是好男人。”
相思尴尬地点点头,嬴姝又问道:“孟鱼还好吧。”
相思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慌忙点头。
孟鱼很好呢,就是相卫和自己炫耀相采总去挺着肚子去摘漓酸之果,孟鱼除了晋升巫祝境,也没有其他起色。
“相思,相叟大人很厉害,你也要加油哦,只是别学他的花心。”嬴姝说道。
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被动,嬴姝问一句他答一句,嬴姝好笑说道:“相思,你有点傻。”
一位身着红色羽衣的女人降临,望着白叶一愣,试探性问道:“白叶?”
白叶款款一笑,倒是青叶柳眉横怒道:“春姑,别惺惺作态了,恐怕我姐姐苏醒第一个知晓的就是你。”
“小青。”白叶嗔怒道。
青叶狠狠地瞪了春姑一眼,拽着帝子莺歌上前走了。
“春姑,小青的性子急躁,你别往心里去。”白叶抱歉说道。
“我不和小姑娘一般见识,”春姑问道,“白大人,你这是要去神陨之地?”
“嗯,带相思去长长见识。”白泽笑道。
“相叟大人太偏心,单单要妖族遭受灭顶之灾,倒是偏袒人族,”春姑毫不掩饰不满之意,拉着白叶的手说道,“好姐妹,你没经历过那场大战,小半个蛮荒妖域被打成废土,十万大山崩碎一半,硬是将那一块气运宝地打成了神陨之地。”
白叶皱眉道:“看来我是错过了。”
“白大人恐怕不单单是带相思去长见识吧,”春姑望着白竹河说道,“白竹河深,可别淹死了那个小家伙。”
白泽琢磨着春姑话里的意思,凤凰山和大墟走得近,难道是大墟的意思?
春姑瞧出来白泽的忧虑,说道:“白大人多虑了,我可没去大墟走动,只是嬴姝要来见见相思,我顺道来和白叶姐姐叙叙旧。”
“白叶姐姐,那我先告辞了,”春姑拉着白叶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扭头喊道,“嬴姝,走了。”
嬴姝听见春姑的呼唤,朝相思招手告别道:“那我走了。”
相思点头,嬴姝驾驭玄鸟离去,真是个傻子。嬴姝站立玄鸟背上回头凝视相思,若不是当初去姜水平原一趟还不知晓相思竟然能让青丘狐出手相助。放眼蛮荒妖域青丘狐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妖。只是相思一次次带给她惊喜,就连那位超然物外的无忧仙子都向蛮荒妖域放出信号,若非如此大墟可不会任由相思安然无恙一路走到白竹河。
相思还是在莽山莽林遇见的相思,憨羞、善良、寡言,只是当初相思是个为有相氏族人求一块容身之地的柔弱少年,如今倒成了蛮荒妖域炙手可热的人物。
“嬴姝,”春姑何尝不知晓嬴姝的心思,说道,“你说见相思一面我也答应了,忘了他,你是天命之人,他能否活着离开蛮荒妖域尚难定论,何况他是神弃之人,白泽费尽心思布下大局,可惜第一步就错了。”
“姑姑,他什么都不知道吗?”嬴姝问道。
“不告诉他,自然有姑姑的道理,我怕他承受不住打击,”春姑温笑道,“相思还好,恐怕白泽才是心机算尽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万一他逆天改命了呢?”嬴姝忽然问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万一,就是当初相叟也无能为力,否则他哪会把十之八九的气运留在蛮荒妖域,否则相思又何至于到现在还止步二品体修。”春姑轻笑道。
白泽目送春姑离去,说道:“大墟应该不会出手,否则哪会忍到现在,白竹河水深,淹死相思也不是易事。”
相思重新背上老龟敖玄上路,白泽问道:“相思,进展如何?”
相思苦笑道:“哪有什么进展,我和嬴姝本来就没有多少交情。”
白泽不信,说道:“没多少交情人家会去姜水平原救你?没多少交情会特意来见你一面?”
相思摊摊手,真不晓得该如何跟白泽解释白泽问道:“那她问了你些什么?”
“没问什么啊,都是不咸不淡的话。”相思翻翻白眼,他乡遇故人见个面说上两句话也是人之常情,可惜白泽不懂。
白泽教诲道:“相思,眼前人眼前事要放在手上,心上人心间事也该放在心上。”
相思点头打发走白泽,背负老龟敖玄艰难前行,南有浩渺南海惊涛拍浪,北有温玉草原大风起兮。
眼前人是孟鱼,眼前事是练体,相思心知肚明;至于心上,暂且只有一个帝女青鸟,更多的还是愧疚;心间事,相思揣心自问心间无事。
嬴姝风华绝代、天赋异禀,耀眼如天上星辰,相思只有仰视的份,星辰高不可攀又圣洁无比,哪里生得出觊觎之心。
龙蠡低声说道:“主人,嬴姝让我生出顶礼膜拜之感,明明她的境界比我低。”
“她身怀纯粹水灵之力,可不是炎帝比起的,况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走上了一条前无古人的大道。”白泽想起嬴姝在炎帝部落出手,一个人王境巫修,拥有的力量实在是匪夷所思,难怪能一招击退九黎三千勇士。
白泽上前引路,相思背负老龟敖玄紧随。白泽引路,岂会弱于他人?白泽有他的底气,否则何至于要从无忧仙子手里抢走相思。相叟后人,本就是天纵之才,再经它之手调养,在造一尊大神也只是时间问题。
“相思啊,青鸟难度神农山不过尔尔,春姑说这白竹河风急浪大游鱼难渡,那就渡给她看。”白泽站在白竹河畔,白竹河水流湍急,遥遥可见十万大山只是按照春姑的说法到底是十万大山还是五万大山尚难定论。
相思取下老龟敖玄负手站在白竹河畔,白竹河之大远胜相水,就是比起姜水、姬水也不遑多让。临水而立,相思想起了当年姜水畔的石头,有一日那块石头变成了一个叫相叟的人,又把五色颜料涂抹在相思额头。许多有相氏的子民亲吻着相思,相思有了名字,那是相叟摘下星辰赐予的,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慢慢长大,最后从有相氏首领相农的手里接过首领之位。
白竹河波涛翻滚,始终没有大妖现身,相思询问白泽,白泽皱眉道:“或许是大墟打过了招呼,不管了,踏过白竹河,再越过十万大山就到了神陨之地了。”
龙蠡驮着相思越过白竹河,大妖还是没有现身,相思再度背负老龟敖玄,白泽和白叶在前引路。
“相思,白叶,这神陨之地和十万山脉的由来,我和你们讲讲,”白泽知晓相思和白叶早有疑问,也不卖关子,说道,“相叟和另一位存在联手塑造人间,人间两分,十之八九为蛮荒妖域,十之一二为初生之土。并非相叟偏袒妖族,只是他对人族失望了。
妖族还没开始感激相叟,一场浩劫降临,来自九天仙域的仙人和九幽魔界的魔族趁机从光阴河抵达蛮荒妖域,那是一场浩劫。
妖族为了守护最后的家园和九天仙域、九幽魔界在蛮荒妖域杀伐,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年,妖族在魔族和仙人的联手之下节节败退,蛮荒妖域大半失手,妖族一直退到十万大山。
最后仙人和魔族如同人间蒸发尽数离开了蛮荒妖域,蛮荒妖域以西大片土地被打入浩渺西海,只留下一片废土,至于十万大山也被摧毁半数。
妖族将十万大山以西的废土称作神陨之地,整个人间成了现在的模样,神农山以东是初生之土,神农山到神陨之地之间叫蛮荒妖域。”
相思听着震撼不已,一场牵扯到人间和九天仙域、九幽魔界的大战竟然就在几年前发生过。
“小青还没和我提过这些,”白叶若有所思,问道,“小青,你参战了?”
青叶正喂帝子莺歌吃野果子,头也不回答道:“姐姐,巫妖境以上都参战了,那一场大战妖族战死了十之五六。”
“所以妖族才对你恨之入骨,它们是恨相叟把祸水引到蛮荒妖域,”白泽闭目回想那黑暗的三年,尸横遍野,停下脚步说道,“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好好休整,龙蠡,青叶,给相思和莺歌备足食物,神陨之地寸草难生,就是草根树皮都没得吃。”
等他们离开,白叶问道:“白大人,相叟大人为何会放仙人和魔族下来?”
白泽答道:“人间相叟和仙魔战场相叟联手让光阴河改道,可惜有一股神秘力量强行冲破光阴河,光阴河决堤,那些仙人和魔族也是趁机来到蛮荒妖域。可惜那些妖族不信我的一面之词,非但不念相叟的恩情,反而对相思充满敌意。无忧仙子出手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妖族,她坐镇无忧岭;我和士官远走初生之土开始布置复苏相思的计划;令狐在那场大战中险些战死,大跌两个境界,他要求到隐山镇守神农山;青叶要庇护你不好在大墟立足,也来到神农山附近的竹海。”
一切豁然开朗,白叶问道:“那无忧仙子……”
“无忧自然是帮助蛮荒妖域抵挡仙族和魔族,没有她恐怕蛮荒妖域三年就尽数沦陷了,至于初生之土,实在是不堪一击,”白泽说道,“所以妖族才对她以礼相待,也是看在她面子上,否则我也不敢带着相思来蛮荒妖域。”
白叶点头,望着和龙蠡在白竹河捕鱼的相思,安慰道:“白大人,相思会成长起来的。”
白泽叹息道:“他现在实在太弱小了,我现在也不足以庇护他,都是靠着扯虎皮,所以我希望他和人族交好,也不和妖族交恶,先在初生之土慢慢成长,等时机成熟再踏足蛮荒妖域。这次也是情非得已,是我先前想得太简单了,难怪相叟当年不修体魄。”
“白叶,丰粟还有后人。”白泽说道。
白叶心神一颤,问道:“在哪?”
“起先我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毕竟这也是相叟的意思,可惜相思心太善良,带着当康部落的子民回有相部落了,”白泽苦笑道,“有个好运的女娃还得到了丰粟的传承,但愿她不会和丰粟一样当叛徒吧。”
“丰粟。”白叶秀美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白泽安慰道。
即将踏足神陨之地,相思有些忐忑,忐忑之余更多的是喜悦,等突破体修三品的桎梏,再修炼阴阳和五行,自己就不必靠着白泽庇护了,甚至可以庇护它。
神陨之地牵扯到了九天仙域的仙人和九幽魔界的魔族,这些对相思来说太遥远,遥远到不可及,甚至不可想象。
他勉强推测出些端倪,相叟的陨落和人间的蒙难也许和九天仙域和九幽魔界有关,甚至他们就是主谋。
这些都是将来要面对的,仙人、魔族……
相思枕着星光难以入眠,他再没心没肺也比不了帝子莺歌。帝子莺歌天生是个浪子,身后没有羁绊,相思不行,单单是白泽的期望就如同老龟敖玄压在背上,以前他可以逃避,可以懈怠,在无忧岭见到白泽落寞的神情,相思心如死灰一片,是自己耗尽的白泽了期望。
帝子莺歌和青叶依偎在在白竹河畔私语,龙蠡横亘在相思身边,尽心尽责地守着。
天空、大地和人这个晦涩的问题迎刃而解,甚至都不要相思摆出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姿势。
天有九重,九天仙域,天上有仙人,仙人修阴阳。
地有九幽,九幽魔界,地下有魔族,魔族修体魄。
人间有初生之土和蛮荒妖域,初生之土有人,蛮荒妖域有妖,人修五行,妖也是。
到底是多高的境界才能打碎大半个蛮荒妖域,打碎一半十万大山,相思冥思苦没有头绪,最后枕着星光沉沉睡去。
第一缕晨曦蒙在相思脸上时,他叫住要去白竹河饮水的白泽,问道:“世间只有强弱法则,没有善恶法则吗?”
那些仙人和魔族降临蛮荒妖域,打碎大半个蛮荒妖域,这是强弱的对抗,与善恶无关。
白泽顿下脚步,平淡说道:“世间本来没有法则,强者本身就是法则,法则不过是强者用来约束弱小者的,等你足以凌驾众生之上时,言出既法。比如我,我是善,是阴阳法则中的阳,我本来不存在,相叟集人间念力诞生了我。”
“那恶呢?”相思问道。
“恶?”白泽轻笑道,“善由心生,恶也是。”
相思恍然大悟,担忧地说道:“那万一我在四方台召集众生念力时诞生了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