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朕飘了

055 朕飘了

许是今夜月色如诗,凉风若词,她被某些记忆醉了神智。

头脑一热,萦绕在心里的话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蔺琰沉冷的目光,如极冬时的风雪落在她的脸上,沁凉入骨。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面前这个人当年最厌恶之事,便是旁人拿他那肖神的容貌说事,好像他拼死博下的功绩,被那非凡的殊色一遮便不值一提了一般。

塞北寒风烈烈,他紧皱着眉头将她堵在帐中,神情严肃的跟她谈论男人的容颜与能力有何相干。

彼时,他鬓角凌乱的发丝,尚带着战场上下来的血气,他手握腰刀拦住她不依不饶,少年初成的气势,一副非要从她的脑海里强行抹掉,换上他战场上气势磅礴的样子。

强硬而又执拗。

与眼前诡秘莫测,隐忍不发的他极为不同。

她目光定定望着他。

“我是想说……”

“陛下想说什么?深夜醉酒只是来臣书房之中谈论臣的容貌?”

“不是的——”

她刚想开口,蔺琰已露出不耐之色。

“夜已深,陛下还是早早归寝保重君体。”

语罢,像是多跟她说一句都嫌多余般,转脸深吸了几息压住心底躁郁的情绪,重重坐下,一手拂袖去握架上的笔,在极品的砚台上左蘸右点,也不知是不是情绪低沉,笔尖在砚台上磋磨半天,也不见他提起,一副忍无可忍脸上运了气的样子。

宋辞君见他跟支毛笔较劲,没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爱卿不歇吗?”

“臣还有政务未完。”

“旧伤未愈,还要如此劳累啊,不如朕帮你?”

蔺琰神色不耐,抬眼看她,“陛下不困?”

“不困。”她一本正经抬眼道。

看着她坐在对面一副关心的神情不似作假,男人眉心处皱的更深。

渐渐地,不知又想起什么旁的,蔺琰的眸底氲起了冷酷。

他冷笑道:“陛下既不困,那不如一起批阅?”

宋辞君颔首乖乖点头:“好。”

好?

他不过是句推辞。

蔺琰唇角下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手旁一摞下面各州府呈上来的奏折往前一推。

半个时辰后。

最后一道奏折被宋辞君稀里糊涂批阅后合上放在一侧,看着面前“完成”的工作,她深吸一口气,自觉效率惊人,于是仰起小脸催促道。

“好了,爱卿身体还未痊愈,理当修养为重,睡觉去吗?”

蔺琰盯着桌案上那一沓被她当面儿戏一般批阅“朕已阅”、“准奏”的奏折,神色莫名。

“可以睡了么?”她问。

蔺琰在原位顿了顿,霍然起身。

“臣送陛下归寝。”

“那你呢?”

蔺琰垂眸看着她不言语。

方才起的过急,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他心知自己的身体最近实在是不中用。

可今夜女帝晃悠在他眼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对着他絮絮叨叨让人心烦气躁,只想她速速消失。

她今日也像是存了心与他作对,念念不忘催他归寝,他一脸冷色她是看不见?

嗯,宋辞君她还真没往心里看。

她今晚看蔺琰总是不自觉跟记忆里的少年模样重叠,心里无数“叹息”都不能宣之于口,遂心心念念想他快去休息,身体早日痊愈才好。酒眼看蔺琰,全是昨日军中那个让她呵着护着的孤傲少年,哪怕他此时声音低沉冷肃皆是疏离,入了她耳中,那也自动幻化成了少年清冽而倔犟的声线,熟悉而又温暖。

漠上塞北纵马千里,火炎军中总是归途。

“朕送你……”

话未说完,起身不料眼前一黑。

她万万没想到,那几壶酒的后劲上来了,头脑一阵眩晕,后面如何一概不知。

墙面上,高大影子似迟疑了一瞬,才伸手接住了另一道软下来的影子。

*

农历七月初,刚立秋。

朝堂上再次因大婚和恩科一事,吵上金銮殿。一派主张给所有下场的读书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另一派却主张女帝大婚乃国朝大事,自然是本朝头等要事,岂可怠慢。

争论不下时,纷纷跪到女帝面前,求陛下圣裁。

宋辞君懒得应付这些,面上说的冠冕堂皇,谁晓得他们心里都揣着什么小九九,于是当场在金銮殿上表演一个“气昏过去”,金蝉脱壳微服出宫玩去了。

没多久,小南街上正带着瑞常安和卫靖闲逛的宋辞君,便听到一旁风言风语议论“皇上又被文武百官气昏过了”的消息。

她吃了一大口胡辣汤面,举着筷子也凑热闹听了会。

与朝堂上占据优势的“恩科先开党”不同,民间的百姓们,倒是对她的婚事议论的更为热衷。科举之事离寻常百姓太远了些,反倒皇家的八卦和热闹更容易吸引大家的兴趣和热情,再加上各酒楼茶馆女帝大婚的说书本子一天三番的讲着,不想有热度都难。

就吃一碗面的功夫,她已经听了周围不下七八个押宝的人选。但凡在京城百姓之间有点名声的人,都在他们的谈论之中,相比某人推荐的人选,百姓们对她可太太太好了。先不管他们美好的愿望能不能真的实现,就单单她的子民们为她选出来的人选,都是京师这两年极富盛名的英雄才俊。

啊……感动。

正感动着,忽然不远处的一桌,有一游方商人吃饱喝足呼噜完嘴,瓮声瓮气跟隔壁打听:“你们说的这些人都是要进宫伺候皇上的?”

“是啊,这位爷外地进京来的吧,才听说?”

“正是!在下熊三,方才听各位老少爷儿们说了会,倒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哈哈哈!熊三爷你但说无妨。”

熊三声音浑厚,音域宽广,他一开口就连宋辞君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她也不免回头跟大家一起看过去,想知道他想问什么。

只见熊三手臂搭在桌面,侧身面对大家,笑道:

“熊某是个粗人,说话直爽了些,若有不妥各位见谅。”

“熊三爷只管问,大伙都是寻常百姓,不拘这个那个。”

熊三点点头,抱拳道:“那我先谢过各位,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关于各位口中方才说谈及的几位公子少爷,其中有一人,在下愣是没想通,怎么也会入宫待选。”

他刚说完,周围就有人猜出他的疑问在哪儿了。

“我知道了,熊三爷你是不是想问刚才大家说的那位柳家残废公子柳和风,柳公子?”

熊三爷拱手,笑道:“正是!本朝立国以来,不,不说本朝,就是往前数前朝几百年,也没听说过哪位皇上的后宫会有这样……呃,身体不适之人吧?”斟酌了一下词,“这位柳公子难道有何过人之处,即使这样也独得女皇陛下青睐?”

“柳和风出事前,还在朝为官呢,当初连中三元名声之盛,冠盖京华,可以说若他没出事,那将来必是首辅之才,偏偏从临邑那边任期届满回京述职的路上出了事,一代天骄陨落,可惜了。柳和风出事后就不露面了,兴许咱们陛下连见都未见过呢,如何独得青睐?”

“那为何大家却押他之人最多?”熊三爽朗笑问。

他方才听了半天,就听见柳和风这三字出现的最多,又因为有人说他双腿残废了,就算去应选都未必能中,他才更好奇。

是啊,柳和风既然如此这般了,为何百姓们却乐此不疲的想把这个人送到她身边呢?宋辞君也想知道。

一位已嫁做人妇的大姐捂嘴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咱们陛下是女的,自然就……因为柳大人相貌生的好啊!”

熊三挠了挠头,“相貌生的好,就要送进宫?”

“对啊!宫里以前选妃,都是挑那种绝色美人呢,柳大人腿是残了,可容貌是绝色中的绝色,大夏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虚名。”

旁边胭脂摊上有人不服:“大夏第一美男不是我们家摄政王大人吗?”

“你家摄政王大人能进宫伺候陛下吗?说得什么屁话。”那大姐见说话的是一老熟人,忍不住抬扛笑道。

“谁说不……啊,那必然是不能的!”话说一半突然狠狠咽了回去,猛的拐了一百八的大转弯,大伙都愣在当场。

不消片刻,一辆尊贵奢华的马车从小南街上驶过,与众人擦身而过。

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辆马车上刻着摄政王府尊贵的徽印。

宋辞君也看见了。

她不止看到了,更看见了马车内脸色红的极不正常的蔺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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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在前朝有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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