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对阿柳来说,做决定远比行动要难。
如今决定已经下了,剩下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朝英和燕姑娘他们,还在丐帮吗?”回程路上,她这么问姬冰雁。
“他们本来都想出来寻你的。”姬冰雁说,“被我劝住了,这会儿……在你船上。”
“都在?”
“嗯。”姬冰雁点完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还有那位江姑娘,老胡正围着她转。”
阿柳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担心,只笑道:“无妨,有燕姑娘在,谅他也不敢对江姑娘不敬。”
姬冰雁摸着下巴又点了下头,“这倒是。”
“那我就不回丐帮了。”她又道,“你遣个人,替我去任帮主那说一声。”
“我已经派人去了。”
“那就好。”她偏头看向他,“谢了。”
姬冰雁:“……多大点事啊。”
阿柳抓了下脑袋,道:“该谢的还是要谢的,尤其是——”
她话说一半忽然收声,难免叫姬冰雁觉得奇怪。
偏头一瞧,再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城门下,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踏马而来。
林朝英还是没能耐住性子等待。
他寻了出来。
一路疾驰到他二人面前后,他甚至没瞧姬冰雁一眼,就径直下马走向了阿柳。
下马的时候,他身上颇有一股要好好质问她一番的气势,然而马下五步,一步一步走完站定,他又倏然泄气,迎着她的目光垂下了眼。
在这一瞬间,阿柳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她抬手抚过鼻尖,主动打破了沉默。
“抱歉。”她说,“叫你担心了。”
“无妨,你没事就好。”他依旧垂着眼,手却如昨日一般飞快动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那瓶药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落到了她手上。
“我自己来就行。”她动作较他更快。
林朝英闻言,猛然抬眼朝她望去。
那神情比起受伤,更像不可置信。
阿柳当然明白他不可置信的原因,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的手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她倒出瓶中药油,往另一截腕上揉去,“你这样上心,倒叫我受之有愧了。”
林朝英没应这话。
他一向心思敏感,以往她并无他意时,尚能脑补出无数篇章,此刻听到她这么说,心中思绪自是更甚。
过了一会儿,她给自己上完了药,又将瓶递回,道:“这药很好,多谢你。”
他抬手接过,语气艰涩得前所未有。他说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受伤。
阿柳:“没你这么算的啊。”
他抿着唇,没再说话。
“走吧,先进城,我找燕姑娘有事呢。”
“她在你船上。”
“嗯。”
船停得不远,进城后一共也就百来步路。
苏蓉蓉三人恰好在甲板上玩耍,率先瞧见了他们,当即抬手朝他们挥舞起来。
“她们早上得知你失踪,也很担心。”林朝英说。
“嗯。”阿柳一边应着,一边也抬手朝船的方向招了一下。
甲板上的三个女孩看见她的动作,一时更加高兴,甚至想下船来迎。
阿柳只好提气掠起,先她们一步回到船上。
只是如此一来,姬冰雁和林朝英却是落后了她片刻。
她和三个小姑娘一一打过招呼,打完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犹豫便进了船舱。
船舱内,胡铁花果然正缠着江枫说话,不过语气极礼貌,听不出半点冒犯之意。
再偏过视线一看,原来燕南天就坐在江枫身侧,这会儿手还按在剑上呢。
“楚留香!”见她回来,胡铁花也颇惊喜,“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有事。”
“是么?”阿柳瞥着燕南天手里的剑,抿唇一笑,“但你好像快有事了。”
胡铁花:“……”
他当然听懂了好友的嘲讽,但当着燕南天的面,他只能装听不懂。
“我能有什么事?”他说,“我不是好好地在这么!”
“那你接着在这吧。”阿柳微笑道,旋即转向燕南天,“燕姑娘,我有一事,需单独与你说。”
燕南天倒没拒绝,她二人可是联手战过邀月怜星兄弟的,在她眼里,阿柳已算是她的朋友了。
但她又实在担心,自己去跟阿柳单独说话的话,这满口花言巧语的胡铁花会不会吓到江枫。
她实在不想江枫再受任何惊吓了。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旁的江枫主动开了口。
只听她柔声道:“阿姊去罢,香帅这么说,定是有极重要的事。”
阿柳也再度看向胡铁花,给他使了个自觉点的眼神,道:“老姬和朝英还没上船,你去接一下他俩。”
胡铁花:“……”妈的,至于吗?他也不是啥登徒浪子啊!
然而好友的面子还是要给,尤其是观她此刻神色,打算与燕南天相谈之事应当十分重要。
“好吧。”胡铁花啧了一声,抓起桌上的酒坛往外走去。
至此,燕南天也没了拒绝的理由。
阿柳带着她下到船舱底部,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了怀中那本秘笈。
“这是……?”
“昨夜有一位朋友造访。”她说,“临走时,他托我将此物交给姑娘。”
燕南天虽然没有师门,一身武功全是自创,但这些年行走江湖,其眼界和见识也绝非常人所能及。
此刻她看到这本秘笈封面上残破的四个大字,呼吸也骤然一顿。
“嫁衣神功!”她心神已震,语气也难得不稳。
“不错,这正是嫁衣神功。”阿柳道,“也是邀月怜星兄弟死活不肯吐露的移花宫被盗之物。”
燕南天闻言,一时更加惊讶:“嫁衣神功为何会在移花宫?那不是常春岛日后前辈的功夫么?”
阿柳:“自然是移花宫从常春岛盗来的,因为普天之下,唯有嫁衣神功能克制大成之后的明玉功。”
“我那位朋友将此物从移花宫拿出来后,一直在替它寻找合适的传人,可惜无果,直至那日见到燕姑娘的剑。”
燕南天听到这里,亦难掩激动。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传说中至阳至刚的嫁衣神功,与她的神剑诀的确是绝配!
“燕姑娘是再干脆不过的人。”阿柳又道,“此事我不多劝,我只问你一句,这嫁衣神功,你要是不要?”
燕南天看着她,连一瞬都没有犹豫,便伸手接过。
“我要。”掷地有声的回答。
此刻的她甚至比昨晚和任慈切磋时更锋芒毕露。
光是站在那,整个人就有如一柄出鞘的剑!
但纵是如此,阿柳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昨夜一场奇遇,说来天方夜谭,但也货真价实地让她亲眼见到了天外天上的人外人。
任谁有过这样的经历,恐怕都能修炼出几分波澜不惊的本事来。
“燕姑娘愿意要,那便再好不过了。”她只是如此说。
“不知你那位朋友高姓大名?”燕南天问,“这等造化之恩,不当面谢过,燕某实在汗颜。”
阿柳想了想,道:“他之姓名,我说出来你也寻不着,但我可答应你,他日若有机会与他再见,我会代你谢过。”
好在燕南天不太纠结于细节,见她不愿说,也没有反复追问,只表示自己定会好好研究这嫁衣神功。
事实上,对这事阿柳没有半点不放心。
她笑了笑,便算揭过此事。
“上去罢,不然江姑娘该等急了。”
燕南天点点头,点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道:“其实我昨日便想问你——”
“——什么?”阿柳一怔,“燕姑娘若有话要问,尽可直言。”
燕南天看着她,目光从她的发冠一路挪至腰间,片刻后,竟是问了个令她完全没料到的问题。
“你为何总以男装示人?”燕南天问,“也从不对外说你其实乃是女子。”
“……”
“昨夜丐帮一宴,任慈赞我足叫天下男子汗颜,语气惊奇万分,于是我便猜,他应当不知你也是女子,今日到你船上,我观船上那三位少女提起你的神色,显然同样不知。”燕南天说到这,表情不乏困惑,“我思来想去,都想不透你为何如此。”
阿柳已经彻底说不出话。
她其实可以把当初在金城遇上雄娘子的始末告诉燕南天,但她却没有开口。
因为她知道,燕南天真正感到疑惑的不是她扮男装的起因。
更何况事到如今,起因还重要么?
早已不重要了。
“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打心底里觉得女子在武学上是不如男子的。”燕南天还在说,“从前也常有人夸我的剑法刚猛迅疾,不似女子,我每每听到,都要生气,凭什么我的剑使得好,便是像男子?”
这话她昨晚在丐帮的酒宴上也说过,但当时是为证己道。
此刻再谈,却是为问她心。
你也是女子,你当明白这一点,并与我一道证明世人之谬才对!
何必女扮男装,何不与我一般,大大方方行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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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写的一章!
但是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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