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人至深
又是月圆了,昭和坐在窗下透过窗栏看外面夜空中巨大银白的皓月,腿上放了些针线和绢布,这十几天来她几乎都是这么打发时间的,累了便睡,醒了便绣花,日子看似惬意,实际却是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华丽折磨。
记得那天风狸城破,浑身浴血的逆煞面色苍白地推开她的寝宫,扯出一个美丽却又苍白的笑容,“王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只是背对着他坐在古弦琴前,十指血流如注,琴弦根根崩断,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人生,也许就此埋葬了。
她的丈夫,她的子民,她所失去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因为身后的这个男人。
她冷冷瞪视着他,抬手便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从今往后与他断绝任何关系,曾经的一切也成过眼云烟。
接着她便要走,然后一切又开始混乱起来,好像很多人冲了进来,四周变得嘈杂起来,逆煞挡住她的去处,咬牙坚定道:“你只有杀了我,你才能走。”
她那个时候似乎也恨到了极点,想也不想地出旁人的剑,对准他的心口便刺了下去。
她记不清逆煞那时的表情,像是悲伤,但更像是绝望,血如枫叶般大片大片浸染开来,碎了他的心,更染红了她的眼,她只觉得眼前大片大片绽放的全是血红的蔷薇,一时气堵,血腥味从胸口翻了上来,一口血喷出去,昏迷之际只看见逆煞惊慌抱着她叫御医的脸。
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逆煞一直守在她床前,眼里布满了血丝。
她静静地看着他,开口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要屠城。”
他说:“如你所愿。”
自此,一座幽深的古塔,他将她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地囚禁着,犹如一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鸟。
她以为自己的余生会一直这样度过。
直到那一天的惊喜到来。
“砰”的一声瓷碎,逆煞拿在手中的药碗硬生生地碎裂,他瞪着那白须白眉的老太医,咬牙切齿地再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老太医摸了摸胡须,颇是欣慰道:“恭喜王上,贺喜王上,公主她有身孕了!”
昭和一愣,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在风狸王走之后,竟然还留给了她一个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是他们的骨肉……
昭和唇边忍不住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唯一的一丝表情,却深深刺痛着逆煞的眼。
老太医看着二人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底,王上痴恋公主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如今公主怀有王上的骨血,为何王上却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莫非……
老太医的脸色刷地就白了,莫非公主怀的是那已死的风狸王的孽种?他刚刚还多此一举地贺喜,真是火上浇油!
在一边站立如死尸一般的藏臣动了动,便径直退了出去,老太医随即也会意地跟着退出去。
昭和此刻还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忽然感觉到了逆煞那复杂的眼眸,她有些不安地侧了侧身子,手挡住自己的小腹。
逆煞收回目光,也没说什么,只是面色苍白地走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
绝杀殿。
“药熬好了吗?”男子的声音响起,音色冷冷的,细听还有一丝微颤。
藏臣将一个放着碧绿半透明的小碗的金盘奉上,道:“已经熬好了,王上,现在就送去给公主吗?”
“我去送。”逆煞沉默了一会,拿过藏臣手上的金盘,碗里的汤药散发着浓郁的苦味,让人一闻便皱起眉头,逆煞皱了皱眉,便朝那座古塔去了。
他刚一进去,昭和便闻到了药味,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双眼死死盯住那碗汤药。
他将药放在了桌子上,上前要去扶她,“王姐……”
“我要这个孩子。”昭和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把他生下来。”
逆煞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没底,咬了咬唇,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已经毁了我的一切,不可以再杀了我的孩子,这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脸上忽然传来温柔的触感,逆煞伸出手指抹掉她的眼泪,微微苦涩地扬起唇角,“王姐。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让你打掉孩子的话吧?”
“……”昭和泪眼朦胧地看他。
“那是安胎药。”逆煞苦笑,“孩子,生可以,但是生下来之后,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宽容了。
她垂下眼眸,“谢谢。”
逆煞淡淡一笑,拿起桌上的药一勺一勺喂她喝下。
两人皆各怀心事,谁都没有注意到,本应纯褐色的汤药里,竟泛着微微些许的红色,如同鲜血一般,触目惊心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