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就是个姑娘怎么了?

第7章 我就是个姑娘怎么了?

从前做寡妇的时候,李婉儿不能明目张胆地出门,清河县的大妈大婶绝饶不了她。

嫁到吉良县反倒行动自如了,毕竟西门大官人是个随时可能会挂掉的人,西门家的管家玉印也已经交到李婉儿的手中了,那些债主的债务也是李婉儿开口登记认下的,她不出来主持工作,谁来呢?

你们家谁死谁活的没关系,只要有人保证咱们的生意长红兴隆就行了。

李婉儿坐在西门家当铺中查账,锦雀和翠燕这会儿扮作乖巧丫头的模样守在边上。

掌柜的自是知道拜堂之前西门大官人已将管家玉印交给了李婉儿,也知道西门家所有债主的债务都让李婉儿应承了下来,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啊,还是个从不出门的煞星女子,真能成事?

虽然脸上堆着谦恭,可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利用西门羽还没死透、李婉儿不熟悉情况的这个时间差,想办法为自己谋点福利。

反正所有的账都算在李婉儿头上,自己自然算不得作恶的,了不得算帮大官人报仇。

李婉儿将最近三个月账目查看清楚了,心中暗暗称赞西门羽,别看这登徒子每日里流连花丛的,还挺会挑人的。

赵掌柜的账目做得清清楚楚,一看就是个利索人。

只不过啊,这西门羽还真是有点手散啊,喜欢在自家账上乱支银钱。

明明一个长期赊账的生意人,乱支账目做什么呢?

李婉儿正打算问问西门羽乱支的这些银钱都是做些什么,一团沁人心脾的香气扑了进来。

“大娘子,大官人着香雪来给您带两句话呢,大官人可是心疼大娘子得紧。”

这话既孟浪唐突又拈酸吃醋得紧,不用问都知道香雪是谁了。

李婉儿眼神平和地望向香雪,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

本就正是青春无敌的时候,西门羽又对她颇为舍得,自然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富贵逼人了。

一身水蓝色滚边云锦襦裙,上着米白色暗纹小袄,外面披着一层水雾般蓝灰色软丝,满身香气晕了过来。

看她衣着似乎挺低调的,可李婉儿也是行家里手,一眼便看出来这云锦乃是最上等的泾河云锦,产量少到需提前两年预定,价格昂贵更是不在话下了。

若光是这泾河云锦也就罢了,看看她裙角所绣那团雪云,看似不起眼却大为讲究的丝线着色手法,乃是京城最为流行的雀踏枝手法。

这种手法需要京城中绣工极为娴熟的绣娘以最细致的手法轻轻在云锦上着多层色,最表面的那层色不能盖住底下的颜色,所以才称为雀踏枝,寓意极为轻巧的手法。

再看看满头满身的配饰,这西门羽对香雪还是真心的好,两只手上都戴着手镯,一个虾须金丝镯,一个水润玉镯。

那虾须金丝镯看起来轻巧,工艺极为考究,金丝得掐得如虾须一般细致而不断,还得拧成这么个贴手的水滴状,看来是比着香雪的手腕定制的了。

那水润玉镯也不用说,更是不凡之物,香雪也知道这两只手镯贵重,时不时地抬手撩一下自己的头发,刻意让李婉儿瞧出来。

头上的钗饰倒是低调了些,就是单纯的点翠簪子配了一圈细碎珍珠。

可这丫头满身珠光宝气地这般在吉良街道上行走,吉良县治安正好。

李婉儿心中叹了口气,姑娘,我知道你紧张西门羽,着急宣誓主权,可你这也太着痕迹了。

我跟他不过是明面上的夫妻,你完全用不着担心我,我都住到临风小楼了,碍不着你什么事啊,这般主动打上门来,所为哪般啊?

虽然已知道香雪是西门羽的屋内人,李婉儿还是装作不识,脸偏向钱掌柜,锦雀朗声问道,“钱掌柜,这位姑娘是?”

钱掌柜虽没见过香雪,毕竟屋内人从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是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才让香雪能出门的,可从她身上所用之物来看,可不就是自己那个败家的东家乱支银钱买了其中一二吗?

虽然不确定李婉儿从自己的账目里看出些什么,到底她是西门家明面上的大娘子,被珠光宝气的香雪姑娘照脸这么打过来,让钱掌柜怎么说?

屋内人?

香雪等不及钱掌柜的回答,极为敷衍地对李婉儿屈身行了个礼,“大娘子,奴婢乃是大官人身边的丫头香雪。因大官人今日不方便出门,便着奴婢给大娘子带两句话。”

翠燕的眉毛已经横了起来,“姑爷身边的丫头啊......看这派头......听这说话的口气......小姐,您身为西门家管家娘子,恐怕这头一件事就是得整治一下西门家的风气了。”

香雪大怒,我知道你是这煞星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怎么着,还想着有一天跟着这煞星攀上大官人?

丫头跟丫头是不一样的好不好,看我这周身的派头,你还真拿我当个丫头了?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整治西门家的风气?那也得看你们有命来整治,你且等着看你怎么死!

“大娘子,大官人说了,你初来咱们西门府、吉良县,也只得两位......”心不甘情不愿地瞥了锦雀一眼,顺便狠狠地瞪了翠燕一眼,“两位姐姐伺候着,若有什么事,多半是忙不过来的。今日正好东街的陈牙子在,大娘子可随钱掌柜的去买几个称心的丫头。”

这香雪也是没点城府的,这话本来就漏洞百出的,还给钱掌柜使眼色呢。

钱掌柜内心的活动是,你们大娘子小娘子的要斗气,关我什么事啊。

可香雪能说出这话,肯定是西门羽吩咐的,自己也不能在李婉儿刚来当铺就公然投诚,还得听听东家的。

李婉儿将账本递给钱掌柜,面不改色地对香雪点点头,“那就多谢香雪姑娘跑这一趟了。”

香雪肆无忌惮地将李婉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哼,看她一张脸如此寡淡,怪不得福薄得很。

呸呸呸,她是福薄,咱们大官人可是福泽深厚呢,等我们弄死她了......这不算我们弄死她,只怪她命不好,非得要来招惹我们大官人。

为了不引人注意,李婉儿确实未施粉黛,本来她就长得太过白皙,跟盛装打扮的香雪相比,确实看起来寡淡得些。

可若论周身的气度,像钱掌柜这般老油条还是能看得出李婉儿是个城府深的人物,香雪到底是个没经过事的孩子。

一看香雪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李婉儿,心里早已如擂鼓一般,我的姑奶奶啊,你可知道这是至阴煞星黑寡妇啊?

连咱们大官人都不敢招惹的人,你惹她干嘛啊?

咱们大官人得了“窥天改命活神仙”吴仙人相助才勉强保住性命,到这会儿都还不能出门呢,谁知道她的煞气有多重啊,你这般招惹她,可别给我惹事了。

“姑娘,劳您大驾跑这一趟,大娘子这里已经知道了,姑娘您且回吧。”

香雪也不算笨,她自是知道钱掌柜在赶她,可钱掌柜不是主要矛盾,还得仰仗他带着李婉儿去陈牙子那里买人呢,若没有这双簧,只怕接下来的计划都行不通了,不能惹他。

李婉儿一言不发地跟着钱掌柜慢慢向东街行去,脑中将香雪的话梳理了一遍,西门羽和她到底想干嘛呢?

若说他们的阴谋就是给自己买丫头或者小厮,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信任这丫头小厮啊?

况且了,就算有丫头小厮在自己身边,自己是至阴煞星啊,谁不怕啊?

解释不通西门羽想干嘛,算了,过去看看也好,到时候自己跟娘亲也是需要买些丫头小厮的。

锦雀和翠燕可没那么好欺负,两人夹枪带棒地评价了一番西门府挑丫头的眼光和训丫头的水平。

虽然没一句指责的话,可钱掌柜一句话不敢接,关我什么事啊?

我好好一个当铺掌柜,莫名地卷入一群女人口舌之争来,赶紧将李大娘子送到东街了事。

可怜钱掌柜的年过半百长得又极为圆润,为了不听东家的八卦不参与大娘子身边丫头的议论,恨不得两条胖腿卷得跟风火轮一样,就差小跑起来了。

也亏得他长得太胖,便是想卷风火轮也卷不起来,李婉儿紧跟几步也能跟上。

陈牙子没什么特别之处,黝黑的脸庞上写满了憨厚,可李婉儿知道越是这种看似憨厚的人,越是需要提防。

果然,陈牙子非要给李婉儿推荐一个长得极为消瘦苍白的高个子......姑娘?

李婉儿一点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是个姑娘,谁家姑娘长得一副男人模样?

锦雀和翠燕也惊呆了,西门羽是个傻子吗?他推荐的陈牙子是个瞎子吗?

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明显是个男人好吧?你以为自己穿了一身粉色衣裳就是女子了?

谁家姑娘长这么高的?当然,确实也有姑娘长得高的,可没哪家姑娘能长得像根竹竿一般高,还是根瘦竹竿。

而且,谁家姑娘颧骨这么大、五官这么方正的?你指一个我看看?

便是钱掌柜也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几声提醒陈牙子,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真是任谁都看得出是个男子的。

显然陈牙子是知道主仆三人不相信的眼前这“姑娘”是姑娘的,可一看到锦雀和翠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还是露出憨厚笑容对着李婉儿点头哈腰,“大娘子,金宝的模样是......糙了些......”

主仆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你管这叫“模样糙了些”?这不叫模样糙,这叫男人好吧?你是当我们瞎还是当我们傻啊?

陈牙子心理素质杠杠的,指着瘦竹竿睁眼说瞎话,“模样是糙了些,可她身世极为凄惨啊,唉,若不是她得了这怪病,哪里会长得这副糙模样,哪里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钱掌柜愣住了,都说我们开当铺的会编故事,想不到现在人牙子为了卖个人也这么会编故事了?

做人牙子的竞争已经这么激烈了?内卷相当严重啊。

你故事的开头我很喜欢,你编,你继续编,我看你如何能将一个大男人编成个大姑娘!

李婉儿和锦雀、翠燕显然也是抱着我看你脑洞开多大的心态听陈牙子编故事,主仆三人虽然目露惊讶,却十分捧场地没出言反驳。

陈牙子在五个“我们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是个大男人,现在就看你如何编故事”的目光中,硬生生编出了一个男默女泪的故事。

钱掌柜还带了个小伙计,自然是五个人,他也不信这是个女人。

听完这个故事,李婉儿有点感动了,怪不得西门羽要让自己跟陈牙子买丫头啊,这口才,做人牙子真是委屈他了。

钱掌柜也暗暗表示,各行各业都出人才啊,看来我当铺的故事编得还不够好啊,怪不得我当铺的利润这么薄。

锦雀和翠燕也惊呆了,大哥,有你这口才,你做什么人牙子啊,你天桥底下说书的打赏都比这个多啊。

小伙计惊讶得眼珠子都掉到陈牙子身上了,好厉害的人物啊,我是不是可以拜他为师啊?

陈牙子声情并茂地编完这个催人泪下的故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金宝,今儿个你能不能跟着李大娘子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虽然身世惨烈,可终究还得看你够不够眼力见能伺候李大娘子。”

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噗通”一声跪下了,膝行到李婉儿身前,扯着李婉儿的裙角就开始嚎啕大哭了,“大娘子怜惜金宝啊,金宝真的不是长得丑,金宝只是得了怪病。求求大娘子可怜可怜金宝,你就收下金宝吧。”

李婉儿听完陈牙子所编的故事,便随时防备着眼前这个消瘦苍白大颧骨五官方正的高个子做出什么幺蛾子举动来。

他身形一动,李婉儿便轻移莲步往锦雀身后躲的,却不知道这金宝如何行动的,居然准确无误地跪倒在自己跟前,还扯了自己的裙角。

大哥,便是陈牙子再如何空口白牙地表示你是个可怜女子,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男人好不好?

你别让我难堪了好不好?你不过就是想进西门府,进就是了,怎么还扯人裙角呢?

你听听你这嗓子,你觉得这街上有人相信你是个可怜女子吗?

有人相信!

这会儿人虽然不多,可也有好几个人牙子带了好些个货真价实的可怜姑娘围观在周围,这会儿也不忙着卖丫头了,纷纷劝李婉儿,“大娘子啊,这姑娘如此可怜,你便将她带在身边吧。”

“是啊,若我们手头有些余钱,也不至于让这姑娘这般凄凉啊,真是造孽啊。”

“大娘子,做点善事是为子孙后代积德积福的,便是你瞧不上这姑娘,也给她一条活路吧。”

......

于是,金宝就这么砸到了李婉儿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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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大官人家的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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