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玫瑰与角斗士
伏尔洛手中的长矛已经略微弯折，矛尖沾满了血迹。他活动活动快要脱臼的胳膊，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猛虎。
丝毫不敢懈怠。
在这场搏杀中，人与兽都渴望活下去，但活下去的唯一条件只有——“杀掉对方”。
仅一个早晨，伏尔洛便连续进行了六场厮杀。六次，每次都是猛兽，伏尔洛每次都会细心的把它们“处理”掉。
场上的堆积的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清扫。那些花钱看热闹的贵族们在观众席上不住地叫好、喝彩。
对于他们来说，伏尔洛是“英雄”、“偶像”。但在角斗士伏尔洛看来，那些站在看台上激情澎湃的家伙都是群只会嚎叫的猪猡。
伏尔洛原本是别国的一方贵族，却因参加了宗教战争被敌方俘虏，被变成了角斗士。
据俘虏他的人说，在这片斗兽场上，只要集满1000场，就可以恢复自由。
在这1000场中，有“斗兽”与“斗人”两种分别。斗兽是指与猛兽搏杀，拥有一般格斗技巧的人都不会轻易死在那些狮虎口中。相比之下，斗人就不同了。与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角斗士搏杀，等同于是自寻死路。
这些，伏尔洛都经受了，而且撑到了946场。
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他想。
就在这时，饥饿多日的猛虎仿佛看出了伏尔洛在分神，立即一个虎跳扑了过去，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要活吞了他！
“嘁！”伏尔洛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分神感到懊悔。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矛。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钻到了猛虎扑来的下风向，用自己的左臂牵制住猛虎的前爪，右臂挥动锐利的长矛狠狠的刺入它的颅腔！
“噗！”
长矛贯穿了猛虎的头颅，带出了粘稠的血液。它呜咽了一声，彻底没了意识，软绵绵的倒在了伏尔洛的身上。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秒之间，但观众席上的人们看得可谓是惊心动魄！瞬间，欢呼声、喝彩声响彻云端！
“呼——”伏尔洛吐了口气，揩去沾在自己左臂的鲜血，“就到此为止吧。”他说道，朝着出口走去。
身后跟着的是疯狂的欢呼与嚎叫。
观众席的角落。
蒂艾娜一脸崇拜的望着伏尔洛远去的背影。她是跟着爸爸来到的斗兽场，本来并不抱有“觉得角斗很好看”的心情，但看到伏尔洛精彩的表演之后，她完全改观了。
“爸爸，他好厉害！”
蒂艾娜的声音里掩盖不住喜爱。她刚刚十八岁，相貌出众，处于待嫁的年纪。
“蒂艾娜，你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修罗’比他厉害多了。”爸爸回道。
“修罗？是谁？”蒂艾娜转过头看着爸爸。
“角斗士们的噩梦。每个角斗士在离开之前都要和他对上一局。”
伏尔洛轻车熟路的走回了牢房，他在这里呆了六年。逃跑的办法也曾想过，但都失败了。
看守他的人是个野蛮的肌肉大块头，整天在手上缠个锁链，像看仇敌似的瞪着伏尔洛。他叫“修罗”。
“嘿！修罗。你好吗？”
伏尔洛客气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如果你不想被我砸成稀泥，那就滚远点！”
他晃了晃强壮过头的臂膀，手中紧攥着的铁链发出“叽”的摩擦声，嘴里恶狠狠的吐出语句。
“别这么凶嘛。”伏尔洛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打趣道：“我还差几场。到最后一场的时候可要仰仗你放水啦。”
“你会死的很难看。”修罗毫不留情的说道，露出了一嘴熏黄的碎牙。“没人会从我的刀下生还。你……渣滓，也不例外！”
“哈哈。”伏尔洛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你真会开玩笑，老兄。”
沉重的锁链撞击木板的声音传来，伏尔洛走进了自己的专属牢房。
房间潮湿又晦暗，角落里还有老鼠洞。凄惨的冷光从牢窗照了进来，多多少少给予了那已经潮腐生虫的茅草一点温暖。
伏尔洛毫不顾忌的躺倒在茅草上，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肌肉，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邻近的牢房传来关心的声音：
“怎么样，伏尔洛。今天的‘收益’如何？”
说话的是巴度，是伏尔洛在这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朋友”这两个字的人。他们来自同一个国家。
“还行吧。六场。”伏尔洛头都没动的回道。
“六场？！”巴度的声音里满是敬佩，“行啊，看来你马上就能自由了！”
“还早，还早。”伏尔洛说着，鼻中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他睡着了。
梦中的他又回到了以前，自己还是贵族的时候……啊，锦食羽裳、仆从千万！多么美妙！这一切很快就能实现了！
凌晨。
天色朦胧之时，伏尔洛便被修罗动静非常大的开锁声唤醒了。
“该起了。”修罗捶了一下牢门。
“这么早？有多少人看？”伏尔洛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不少。”修罗瞥了一眼伏尔洛这个后辈，“这次对人。可别死了。”
伏尔洛笑了笑：“噢噢！原来修罗也不想我死啊！很期待和我对决是不是？”
“滚。”修罗晃了晃健硕的身体，一把揪住伏尔洛，像丢老鼠一样把他从牢房里扯出来扔了出去。“我很期待给你收尸。”修罗狠狠道。
伏尔洛踉踉跄跄站住，挝了挝自己的手筋：“好吧，好吧。”他恢复了严肃，一股虎狼猎食才会有的气味从他身上蔓延。
角斗不是游戏，它关乎角斗士们的存亡，绝不是闹着玩的。
角斗场。
伏尔洛身着轻质软甲，手持短刀。而他的对手则头戴头盔、身披钢甲、全副武装。
赤身角斗士对阵重装角斗士。
这是幸灾乐祸的观众老爷们特别要求的。
伏尔洛望着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已经摆好开战架势的对手，心中百味杂陈。
“阿尔甘笠·伏尔洛。”伏尔洛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微微颔首。
“左利阿安·弗里·乌里尤斯。”对手还礼。
按照惯例，是先由赤身角斗士先发起进攻的。伏尔洛晃了晃手中的短刀，接着便向乌里尤斯冲去！
乌里尤斯让过身去，短刀斩在了他的左肩甲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音。
“当！”
乌里尤斯趁机还击，挥动短剑划开了伏尔洛的轻质软甲。
“嘁。”伏尔洛一个膝顶拉开了与乌里尤斯的距离，但他的腹下流出了鲜血。这场战斗的胜负似乎很明显了。
—
“爸爸，他好像受伤了。”蒂艾娜关心道，漂亮的脸蛋跟随着伏尔洛的行为变幻着表情。
“这对角斗士来说只是平常小事。”父亲摩挲着自己的络腮胡，解说道。
—
“呀！哈！”乌里尤斯凭借重装的优势，不顾一切的冲向伏尔洛。伏尔洛把短刀架在左臂上，死死的盯着冲过来的乌里尤斯。
又是一个来回，伏尔洛抓住了乌里尤斯的胳膊，扭动全身之力，把短刀刺进了他的腋下。但重装角斗士也没放弃，他拼尽全力将伏尔洛撞到在地。
“咚！”
伏尔洛的头顶到了乌里尤斯的胸甲，一阵眩晕袭来，伏尔洛只得受他牵制。视线变得模糊，伏尔洛现在能做的，只有死命的旋转短刀，搅乱乌里尤斯的内脏！
“啊！呃……”乌里尤斯临死前挥动着短剑想要刺死伏尔洛，可是短剑还未杀死目标，仅仅划开些皮肉，他就已经失去了力气。
伏尔洛终于摆脱了眩晕，他奋力将压在他身上，已经死去了的乌里尤斯推开。
观众们看清了活下来的那人，为他欢呼起来。
伏尔洛抚着自己受伤的腹下，踉跄起身，环顾着四周欢呼的观众。
突然。
他在人海中望见了面带微笑的蒂艾娜。
“不错的女孩。”他喃喃，随即为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好笑。“该回去了。”他转过身，但还是不忘回头看那女孩一眼。
真的蛮漂亮的。
她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
“爸爸，他好帅呀！我想嫁给他。”蒂艾娜被伏尔洛给深深迷住了。
“什么？啥？”爸爸一脸不解的望着女儿。
“没……没什么。”察觉到自己说的是什么的蒂艾娜立刻纠正道。但视线还是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战斗达到999场的角斗士都会暂时获得在牢房周围名胜景观参观的特权——但必须带着脚镣。
伏尔洛达到了999场，他选择了去附近最近的玫瑰庄园。
那座庄园名叫“蒂艾娜庄园”，是泽鲁提大叔以他女儿的名字命名的玫瑰园。
“你只有三十分钟。等你回来后，我帮你完成你的第1000场。”修罗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等着吧。我有可能会迟到。”伏尔洛笑道。
“那你就等着没全尸吧。”修罗表情生硬的吐出了几个字。
伏尔洛耸了耸肩，从牢房走了出去。
蒂艾娜的爸爸——泽鲁狄是一个奴隶主，他的手下养着几百个债奴。玫瑰庄园多半是由于债奴们的辛勤照顾才得以如此茂盛。
作为奴隶主的女儿，蒂艾娜原本是不必亲自照顾花丛的，但她无法使自己停下来，她太喜欢玫瑰了！
今天她又在玫瑰园里劳作，脑中仍然想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强健角斗士。（在那个年代的女人们都很淳朴，都只是单纯的喜欢有力量的男人。）
右边花丛中传来“唦唦”的声响，蒂艾娜以为又是奴隶们要来帮他了，便抬起头。
却看到伏尔洛的面庞。
“是你？！”蒂艾娜的声音中透露出惊喜。
伏尔洛仔细的看了看她，似乎想起了她就是看过自己角斗的女孩。
“你好。”伏尔洛打了个招呼。
蒂艾娜露出了微笑，她缓缓走到伏尔洛身边。“我经常看你的角斗。”
“啊，是么。”伏尔洛撩了撩头发，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羞涩。
“嗯。”蒂艾娜随手从身边折了一朵玫瑰花，“别人都说‘玫瑰’象征着爱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相信。”他伸手包裹住了那双嫩白的手。“我叫伏尔洛，你呢？”
“蒂艾娜。”她微笑道。
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伏尔洛被迫离开蒂艾娜。他松开了那双手，收下了玫瑰。
“我会回来娶你的。”他说。
“我等你回来娶我。”她说。
修罗早就已经在角斗场上了。他一边往自己的手上缠着沉重的锁链，一边等待着已经迟到了的伏尔洛。
几分钟后，伏尔洛匆匆赶来。
场上响起了呐喊与、喝彩声。
“你迟到了。”修罗闷声道。
“没办法，我总是这样。”伏尔洛挑衅道，“怎么？把我撕成碎片？”
听到这话，修罗摩挲了一下秃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扭动自己过度强健的身体朝着伏尔洛冲了过去。
速度越来越快！
挥拳！
伏尔洛想躲，但不敌修罗极为迅捷的速度，一击重拳直接轰到了自己的身上。
“呃……”耳朵突然失听，这一击打到了伏尔洛的小腹，那里有他的旧伤，这一下，新伤旧伤叠加，刺痛了伏尔洛的神经。
胃脾震颤、翻涌，伏尔洛呕出了胃酸，侧倒在地。
场上的观众一阵欢呼，“修罗万岁”之类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哈！”
修罗举起了强健的双臂，向观众邀功请赏。伏尔洛在地上痉挛着，但眼中的目光如炬火般闪耀。
他还没有输！
颤抖着撑起身体，伏尔洛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
左手边有一根长矛，他依托着起身。
“这可不是个好选择。”修罗怒道，走到赛场边缘，随手从一个角斗场守卫手中夺来一把剑。眼看着缓缓站起的伏尔洛，他举剑便刺，干脆利落。
“当！”
伏尔洛在千钧一发之际挥动长矛打偏了修罗手中的剑。剑刺了个空，修罗攥紧了左拳，看准他的旧伤猛捶！
同一个部位伏尔洛绝不会让别人击中第二次！他几次三番的错过拳头，又巧妙的让过了前来夺命的剑！
接着……
瞅准时机！伏尔洛猛然出手，抓住修罗的拳头，一个过肩摔，利用他出拳的惯性将他狠狠掷在地上！
地面震抖着，观众席上的人们一片哗然。
—
蒂艾娜匆匆来到角斗现场，她找了空位坐下，开始焦急的祈祷伏尔洛胜出。
“别输给他，求你了。”
她不想失去自己的第一个心上人。
—
修罗又重新站了起来，他拍掉身上的土，瞪了一眼伏尔洛之后，竟揪动丑陋的面目笑了出了来。
“你笑什么？”伏尔洛不解，同时警惕的攥紧手中的锐质长矛。
修罗拾起了剑，试了试剑锋，道:“我看你还可以，是我这今年遇到的最能挣扎的家伙。”他望着伏尔洛，“比你的那个朋友巴度强多了。”
伏尔洛心中一揪，“巴度？他不是才七百场么？怎么……”
“他惹恼了我，所以我给他单独安排了角斗……可他死了！哼哈哈，他碰上了我——杀戮·修罗！”修罗激怒伏尔洛道。
“……你杀了他？”
伏尔洛看似很平静。
“我说你还是赶紧找个地方……”
“你杀了他？！”
伏尔洛怒瞪着修罗，竟使得修罗的心跳骤停一拍。
“你……你怎么？”修罗的声音发虚，完全丢失了威严，他竟不敢直视那双眼。
伏尔洛端着长矛，矛尖指向着修罗。修罗架起剑，威逼着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
1000场相似的对峙！无论对面是什么，人也好，兽也罢，都必保持绝对的警惕心。
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真正高质量的角斗，一击必杀！
“咻咻！”
修罗耐不住了，他挥动剑砍了过来。伏尔洛的眼神令他感到恐惧。
这使得他已经输了大半。
他冲了过来，伏尔洛依然不动。等到修罗巨大而又恐怖的身影迫近时，他平举长矛挡住剑，又飞起一脚踢中修罗的下怀，将自己拉开的同时，右臂使劲，将长矛掷了过去！
“噗！”
修罗眼睁睁看着长矛贯穿自己的胸膛！
“呃啊啊啊啊啊！”
修罗像座巨山崩塌一般倒了下去。
伏尔洛重重的摔倒在地，但眼神仍然锁定着修罗。即使他快死了。
观众们震惊了好几秒，没想到修罗竟会被伏尔洛用长矛刺死！顿时惊讶、慨叹，欢呼与赞叹都转移到了伏尔洛这里。
看到这，蒂艾娜也露出了笑容。
走在这条路上，伏尔洛不知是几次回头了。
明明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但他仍然犹豫着，走了很慢。
就像……
在等什么人。
天色渐晚，晚霞爬进了峡谷。伏尔洛陈叹了一声，终于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
伏尔洛身后终于传来那漂亮女孩的声音。
“伏尔洛。”蒂艾娜换了身行装，在霞光下闪耀的很好看。
伏尔洛惊喜的回过头，望着一头亚麻色头发、满脸微笑的蒂艾娜，立刻走过去揽住了她。
“怎么这么晚？”伏尔洛跟蒂艾娜携起手，走向自己国家的方向，“他同意了没？”
蒂艾娜的另一只手羞怯的勾着衣服。
“他……”蒂艾娜笑道，“爸爸说过几天就搬去你的国家。伏尔洛，你马上就是蒂艾娜庄园和伏尔洛家族的主人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你说呢？”伏尔洛笑道，勾住蒂艾娜的脖颈，凑到她脸上吻了一口。蒂艾娜顿时羞红了脸颊。
晚霞灿烂。
两人一起走着，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