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猎人

第5章 老猎人

当时车子正好开进一条很长的隧道中,周围瞬时黑了下来,只能看到前车窗外有两道灯光顺着路面向前行进,看不清车里的人。

等车子离开隧道,车窗外变成了车水马龙的公路,不远处有个站牌,上面写着“二龙湾站”,伴随着一阵气压机的噪音,车门打开,车上的乘客开始呼呼噜噜地下车。

我也站起身,想到前面去问问司机这是哪里,却被迅速涌动的人流一路挤出了车外。

待最后一个乘客下车,车子没做任何停留,立即驶离站点,我探着脑袋朝车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车尾上挂着一个荧光屏,上面亮着几个红字:环岛23路。

等我收回目光,朝身后的站点看的时候,从车上下来的乘客早已不知去向,烈日当空,候车厅的阴影中,几个等车的人稀稀拉拉地站着,有个人发现我在打量他,立即甩给我一个不算友善的眼神。

我拿出手机定了一下位,才发现自己已经从西南边陲来到了南部的海岛上。

天上的烈日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海风呼啸,空气中弥漫着过于浓烈的潮气。

我站在候车亭的阴影外面,任凭烈日炙烤了一个多小时,环岛23路却一直没再出现。

之后我找了个银行,查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四十九万两千多块,和我进入黑山之前的数额一样。

走出银行的时候,有人拨通了我的电话,对方自称是某信托机构的人,说我在他们那里有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问我想怎么用,我让他帮我买个旅游公司。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不断有电话打进来,有些是信托机构打来的,还有一些是国际长途,电话里的那些外国人说,他们是某某某家族的掌舵人,从今天开始为我服务,但我对他们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老黑可能是对的,我好像真的对钱不太感兴趣,而且是越发现自己有钱,就越不感兴趣。

晚上,我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告诉我妈,我在某个旅游公司找了份工作,月薪不低,工作内容是根据公司的指派到各个景点游玩,所有费用由公司承担,我妈说这世上还有这种美差呢,我说也就是表面上美,其实挺累的,我妈说也是,多劳才能多得嘛。

放下电话,我换上一身人模狗样的行头,钻进了当地最火爆的一家夜店。

“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

以前一直觉得这话特别矫情,直到那天晚上我才发现,夜店里闪烁的灯光、震得人脑仁发麻的音乐,确实会给我一种强烈的寂寞感,逼着我不得不去做一些让自己兴奋的事。

尤其是看到那些在灯光下跳舞的人,我就越发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挖了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

期间有几个花枝异常招展的姑娘过来找我搭讪,我没理她们,朝桌子上扔了一大把钱就走了,她们一边骂我暴发户心态,一边瓜分了桌子上的钱。

接下来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开始辗转于那些能供我大肆挥霍的场合。

我向某信托公司老板要了一架私人飞机,满世界乱跑,哪儿消费高去哪。

将山顶度假村整个包了下来却不去住。

买了大一堆珠宝首饰,匿名寄给我初高中时暗恋的几个女生。

还买下一大堆价值高昂的艺术品,再将它们无偿捐赠给各种博物馆。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动念头想买颗卫星,后来一想算了,这种事儿动静太大,容易让我妈知道。

无聊,极致的无聊,我不间断地花钱,脑子里却一直想着黑山、下沉世界、病原体、血咒这些东西,这样的日子,真的让我想死。

有个信托公司的副总见我一天天眉头不展,建议我谈个恋爱,他说他女儿今年芳年二九,高挑貌美气质佳,我说我现在对女人没多大兴趣,他说其实他是个玻璃,当年是家里催得紧才和现在的老婆结婚的,我要是有兴趣,可以和他发展一下,我说,你自己辞职吧。

十月中旬,重阳节前后,我换了身便宜点的衣服,回家陪我妈吃了顿饭,把一张三万块钱的卡给了她,告诉她那是我的工资卡,里面的钱就是我上个月的工资,平时衣食住行的费用有公司报销,工资基本花不着,让她留着补贴家用。

对于我工作的事,我妈自然是有点怀疑的,嘱咐我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天上可没有掉馅饼的事。

第二天,我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了西南边城。

走出飞机场,我还是和上次一样,拿出手机给出租车公司打了通电话,还没谈好包车事宜,一辆黑色轿车就开到了我面前。

驾驶室的车窗开着,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想好了吗?”

他一开口说话,我马上就确认了这货是老黑。

那嘶哑、刺耳到极点的声线,任何人都模仿不出来。

我没搭话,直接拉开车门上车。

老黑轻点着油门,车子在机场外的环形公路上渐渐提速。

“怎么样,挥金如土的生活很无聊吧?”

我正托着下巴朝窗外看,前面就传来了老黑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

“你早就料到我会回来?”

“你和郭侃太像了,我知道你对钱不感兴趣。”

“开什么玩笑!”我不由激动起来,“我怎么可能对钱不感兴趣,我们家一直都很穷,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一到夏天每天都能吃到雪糕的小孩,看见别人用新手机,我只能用家里淘换下来的小灵通,我羡慕他们羡慕得要死,可我为什么对钱不感兴趣,明明以前我最想过的,就是有钱人的生活!”

老黑大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你为什么要笑!”我冲他吼。

老黑止住笑:“你为什么要苦恼?”

这句话确实把我问住了。

就听老黑说:“人是社会性动物,过于特立独行的人会被同类所排斥,你的苦恼来自于人类的本能,你害怕被同类排斥,害怕被他们质疑,害怕被孤立——因为你太特别。郭侃年轻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苦恼,不过后来,他破解了那个终极秘密。”

“你说话能别只说一半吗,什么终极秘密?”

“终极秘密就是,他不具备人性。”

说话时,老黑瞄了我一眼。

我叹口气:“你就直接说我没人性不就完了。”

老黑只是笑笑,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换了话题:“猎人的职责,就是清除黑山中的病原体,数千年来,病原体的数量一直在不断增加,每增加一千个病原体,人类世界的就有一部分转变为下沉世界。人类世界的总体量是有限的,随着下沉世界不断增多,人类世界终有一天会彻底消失。所以你看吧,这活儿特适合你,既能强化自己,又能为人类做贡献。”

“除了我,应该还有其他猎人吧?”

“嗯,”老黑点点头,“但你是最特殊的一个。其他猎人实际上都是病人,他们之所以成为猎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咱们有句老话,叫‘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药’,一般来说,在病原体附近,肯定能找到原质,原质相对于血咒,就好比解药相对于毒药,只不过原质只能限制血咒对病人的影响,却无法根除血咒。”

听他这意思,原质这东西在下沉世界还挺常见的。

刚才我就从他的话里发现了一个关键信息,正巧这会儿他断了话头,我就问了句:“你见过郭侃本人?”

“见过,”老黑点头,“我是他培养出的第一个医生,也是你们郭氏一族的第一代管家。”

“你活了多少年了?”

老黑沉默了小片刻才回答道:“我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死了,可是三年前,梁厚载又把我复活了。起因是,上一任家主杀了上一任管家,自己又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家主和管家都不在的情况下,就无法选出新一任的家主,梁厚载也是怕郭氏断脉,才不顾行会反对,把我给复活了。”

“梁厚载是谁?”

“他是巫山大傩,也是行会的代理会长。我觉得你还是别再问了,这里头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反正以后你也要和行会的人接触,到时候自己慢慢摸索吧。”

老黑是对的,就他现在给出的信息量,我已经有点消化不良了。

“还有件事儿,上次我就想问你。”

“问吧,保证知无不答。”

“那天,你为什么会在那棵树后面等着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循着血玲珑的味道找到你的,我不是在那里等着你,而是你倒地的时候,我正好赶到那里。到了!”

老黑一脚刹车踩到底,我上车的时候忘了系安全带,脑袋差点把前车窗撞碎。

我揉着额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才发现车窗外已经被大雾包围,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立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老黑指着那个人影对我说:“他叫周立新,也是个猎人,你跟着他一起行动。”

我有点懵:“行动?”

“这是你猎人生涯中的第一次狩猎,鉴于你是个狗屁不通的菜鸟,必须有个老猎人带带你才行,周立新是个值得托付的正派人,你跟着他保准没错。”

“这就开始狩猎了?上岗之前都不用培训吗?”

“我实话跟你说,进了猎人这行,是生是死全靠运气,没人花时间给你培训。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都放在后备箱里了。切记啊,你对血咒免疫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其他猎人知道,你能吞噬病原体这事儿,更要保密!”

“这也太……”

没等我把话说完,老黑一脚踹在了我的肩膀上,这老厮力气大的惊人,直接将我踹出车外,车门都被我撞烂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后备箱的门自己打开了,老黑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向疯了一样“呜——”的一声蹿出去老远,后备箱里的东西全撒出来了,先前被撞烂的车门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叹了口气,起身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老黑给我准备了一个装满速食品和野营用品的背包,两把战术斧,一把钢弩和四十多根弩失,另外还有一个用来装弩失的大皮袋子,我将这些东西捡起来以后,想了想,把车门也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扇车门是不是老黑特意给我留下的。

不远处的人影慢慢朝我走了过来,刚开始我挺紧张的,因为看到他不断接近的样子,我又想起了被面守袭击的情形。

直到他完整地显现在视野中,我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外表很正常的人,四十多岁的年龄,大鼻子小眼睛,穿一件帆布夹克,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身材粗壮,肩上挎着一把和我一样的钢弩,唯一异常的是他的头发,干枯分叉,却泛着紫色的油光,那种颜色应该不是染发剂染出来的。

“新来的?”他走上前来,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伸手和他握了握:“郭海洋。”

他点点头,又指指我手里的车门:“你这个盾牌,外形挺别致啊,不过这玩意儿应该带不进下沉世界。”

我把车门扔地上:“那就不带了。”

“老黑给你任务简报了吗?”

“他压根就没提这茬。”

周立新一拍大腿:“那完蛋了,我也忘带简报!”

我问他简报是干嘛用的,周立新说,简报嘛,就是告诉咱们,这次狩猎的目标以及注意事项。

我说那你回去拿吧,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也可以跟着你一起去拿,周立新说那白瞎,没时间了,要不咱俩直接上吧。

说完他就转身朝雾气深处急走,因为步子踏得太大,皮袋里的弩失撒出来好几根,他也不停下来捡。

我跟在他身后,越看越觉得这人不靠谱。

也不知道周立新是怎么在大雾中辨别方向的,他在行进途中反复改变了几次方向,最后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前。

我探着头朝坑里看,里面只有一眼望不穿的黑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颜色。

光是往天坑内张望,我就有点头晕了,旁边的周立新一会儿压压腿,一会儿伸伸手臂,我感觉他好像要跳下去。

我说:“大哥,咱们不会要跳下去吧?”

周立新摇摇头:“不用跳。”

听他这么一说,我长长舒了口气,可他马上又来了一句:“天坑会把咱们吸进去。”

话音刚落,天坑中突然涌出一股强劲的吸力,那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我的衣服和脖子,将我向斜下方拉扯。

事发突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当场跌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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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山当猎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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