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婚

第48章 大婚

五月初二。

老祭司给算出的大好吉日,适迁居,宜婚嫁。

这一日,凤陵中有人感叹,有人忧虑,有人不安,也有人孑然一身只当自己是萍逢过客,漠不关心。

无他,全因步晏林在凤陵实在太有名气,他少年时就被封为侯,手摇一柄竹扇行走于凤陵城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有自家女儿陷进去的老大夫实在看不过眼,在朝堂之上当着凤帝的面声讨步晏林。

步晏林却一本正经言君子修身则要修心,不可为外物尤其是美色所惑,故而与诸位千金贵女往来交好都只为炼心,磨砺自己,绝无任何龌龊的心思。

借口用的也是叫人气得说不出来。

如今他要成婚,多少闺中痴等的女儿家梦碎心死,羡慕那个声名不显的周府小姐。

与此同时那些女儿家的长辈亲族又纷纷松口气,恨不得步晏林婚后第二日就启程赶往南齐。

而朝中真正掌握实权的大佬们则是日夜不安,日子愈临近愈心中惴惴,毕竟南齐路途遥远,要是预料出错,放虎归山,到最后反噬,那南齐这一心病岂不又要绵延百千年,恐终成大患。

别家心思先不提,只说互为婚姻这两家。

虽是王侯大婚,且为凤帝御赐,但婚礼仪节传承上古,千百年来并未大改——婚前嫁娶双方不得见面,由父母长辈商量成亲事宜,婚礼不宜过盛,且贺乐不兴,上至皇族,下至士庶,莫不皆然。

申时过了大半,已近酉时。

北区东街上,步侯府张灯结彩,府壁缀满了青纱彩带,石道两旁摆满了一丛丛开得欢艳的各色花木,木枝头皆系着缕缕青色的绸带,以水墨绘了大大的福喜图案。

往来仆役婢女皆形容欢喜,穿行于府中各处,清扫装点,好来迎侯府未来的女主人。

侯府门前,步晏林一身大婚吉服,上为青衫,下为纁色,裳边缀有墨纹镶边。

他坐在红绸马上,腰背挺直,腰带间别着一柄竹扇,笑若春风,衣衫虽无华饰却依然咄咄生彩,唇角更有一粒墨志熠熠生辉,俊朗夺目,无比耀眼。

他手中持了一截新摘的乌桕枝子,系着青丝带,这是待会儿迎亲的见面礼。

本来按俗礼见面礼该用大雁的,可周府的新妇说要换这个,于大礼无碍,宫中派来主持婚姻的宗礼大夫也就应允了。

无人可见他笑着的眼眸深处,是一片黑暗密布的冰冷绝望,如同躯壳。

其实赐婚前,凤帝特意召他去了政御居商谈此事,他自当欣然应允,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愿意来。

接旨后这么些时日来,他一直待在府中闭门不出,隔绝外界一切消息,甚至连自己将来妻子的面容如何都未曾打探过。

到底不是心中所爱,故而娶谁都无所谓,美不美贤惠不贤惠的又有什么要紧,跟他又无干系,反正凤帝陛下要的是南齐控制权,齐妃要的是心安,他答应就是了。

迎亲队伍中虽没有贺乐,但也热闹非凡,一路上都是欢庆婚礼的百姓。

周府大堂,周仪最后一次以晚辈礼节拜别了父亲与兄长,由喜娘牵着来到府门外迎亲队伍里的青纱黑壁喜轿前。

喜轿前,步晏林下马,将手中那截乌桕枝子高举,“凤神在上,我以此为聘,愿娶你为妻,结发共生,此生不负。”

主持婚仪的宗正大夫满面笑容的接过乌桕枝子,转而递给了绸面纱扇后的周仪,高喊道,“凤神在上,陛下在上,婚有俗礼,岁有吉日,佳偶天成,证此为誓。”

“证此为誓。”

纱扇后头的新妇望不见脸,只能听见她上好的清脆音色。

周围百姓一片贺好。

步晏林无知无觉,周仪则是紧紧握着这一截新鲜的乌桕枝子,面色微红的由菡儿扶着进了轿子。

迎亲队伍折返后,周府只在屋宇房檐下简单的缀了几缕青纱,点了满府的烛火,三日不熄,以作思女之仪。

步侯府中先是凤帝携凤后、齐妃与一众儿女齐至,再有一干贵族朝臣带礼来贺。

席间凤帝笑容满面,威严依旧,但也多了些难得的亲和。

这次凤鸣学府的结业典礼如期而行,办的很漂亮,学府诸位师长都很满意,而一向大公无私的老院长则是亲自到了参加典礼的凤帝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夸赞了一番凤当归。

自家孩子被人看好,凤帝自然心情不错,连带着朝堂上的氛围也轻松许多。

而另一边的齐妃,则是望着人群中一身喜服的步晏林眼睛都红了。

她拉着步晏林到一边宽慰道,“周府小姐为人中正,我都问过陛下了,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你可记得了,到了南齐不许冷落人家,既然许了一生一世的诺言,就不要违背,要我知道你在南齐纳了妾室,等你回凤陵述职,你看我饶不饶得过你!”

这次步晏林没有再反驳,他恭恭敬敬撩袍给齐妃行了跪礼,笑道,“姐姐的训诫我都记着了,不会忘的,我现在只盼着能今早回去南齐才好,姐姐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的?”

他们的父王母后都早已仙逝,现在南齐在位的是他们的叔父。

齐妃摇摇头,圆圆杏眼中流露几丝伤感,她扶了步晏林起身,拍着他手背道,“你走时我不能送你,晏林,听姐姐话,千万保重自己,还有你妻子,听见了没?”

步晏林郑重点头,将无尽的心思埋藏。

南齐如今水深火热,病患四起,活人不易,此去经年,他此番回去,会守住南齐,守住她梦里再回不去的故土。

话语了几句,齐妃便回到了凤帝身边,坐在凤后身畔,神情又是欢喜,又是哀切,帕子都在方才哭湿了。

凤后轻叹口气,挥手让宫婢又送了一方帕子来,递给齐妃,劝道,“成亲是喜事,要再哭下去,一会儿回宫眼睛都该肿了,倒让孩子们笑话。”

凤还朝年岁最小,由凤延姝牵着,与凤安来凤明来这兄妹几人安安分分的,轮番着以晚辈之礼向步晏林表示庆贺。

风当归身为太子,这次也没托大,同凤明来几个一样奉的是晚辈礼。

步晏林一一扶起,捏捏凤延姝的鼻子又捏捏凤明来的脸颊,嘱咐几个人要听话,不许惹齐妃生气。

轮到凤还朝时,步晏林则是恭敬的回了礼,与对待风当归一样不远不近,笑容也是有礼的很恰当,不会让人有丝毫疑心两人之间有什么过多的联系。

皇族贺礼后就该退席了,正式的宴席开始,剩下来的就是真正参与婚宴的一干宾客了。

府中顿时喧嚣声起。

侯府门外摆了长长一队黑甲卫护送的车撵,那是皇族专属的仪仗。

上撵车之前,凤还朝轻轻回头,与门外笑送凤帝几人的步晏林遥遥一望,随即垂下了眼。

车外青桐放下了厚重帘子,隔绝了满目刺烈的鲜红喜色。

车内,凤还朝落在坐垫上的手指随车身晃动颤了颤,她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白大宝的雪白绒毛里。

[女人你——]

[一会会就好了,一会会就好了]

[女人,要不晚上我再来看看,帮你守着他们两个?]

[不用,从现在开始无论以后怎么样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只要不危及凤朝安稳,任他们去罢。]

凤还朝的神识无比疲惫。

从进步侯府开始,她嗓子里就有些痒痛,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重重猛咳一声,脸色一刹变得更加惨白。

“殿下?”

辇车外传来青桐担忧的声音,“殿下许久不曾咳了,许是今日风大,要不停了车撵,婢子给殿下点上一路炭火罢。”

“无碍的青桐桐,回宫就是,绾衣也病了好些时日,该好了,孤想早些见到他,没了他在身边跟着,总觉得少了些趣意。”

隔着厚重帘幕,青桐只能听见凤还朝绵软的音色,顽笑的语调,与往常并无二致,也就放心几分。

只有撵车中的白大宝可以看见,坐起身来的凤还朝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血迹如此鲜艳而惨烈,与她惨白的面色形成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

楚楚应如是,凄凄应如是。

[不是有婴灵花种子么,你怎么还咳上血了!]

白大宝大惊,差些没蹦起来口吐人言。

[没事。]

反倒是凤还朝自己无比淡定的自袖中取出帕子来,擦拭了一下嘴角,[这些日子喂血喂的狠了些,不过效果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这就够了。]

[你说绾衣那个黑了心的小子,哼,早就劝你不要用自己的灵血,你这具身体中的血本来就带药效,糊弄糊弄就完了,你偏要作,还把灵气逼入了血液中喂给他,效果是有了,可也不看看你自己,弱得跟孤魂野鬼一样!]

白大宝老大不开心的踩着坐垫走了几步,紫色竖瞳盈盈流转一道霞光,样子十分神异。

凤还朝已经把黑铜令牌赐给了绾衣,所以只要不是宵禁,白日里绾衣拥有随时出宫的机会。

而绾衣果然也不负凤还朝所想,借着病由,正大光明的就出宫去了蓝荊坊。

蓝荊商会中的医师和药师已经初步验出了那半方帕子上残留血迹的药效,惊骇之下第一时间上报。

“可成长的神灵血液?”

“是,有药师在残缺的古籍药典中找到了出处。”荆一半跪于地,冰冷神色中多了几许复杂道,“传说在上古时代之前,更为久远的远古,那时候就出现过这种血液,身具这种血液的人天生亲近自然万物,身体发肤皆是天材地宝,可堪药用,尤其是血液,成长到后期将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而还朝殿下这个好似更为厉害些,这还未长成就能给世子解毒活命,更别说长成之后了。”

绾衣的娃娃脸上神色难明,淡淡道,“药典上可有言明那身具神灵血液的人的下场?”

“这——”

荆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实在是那药典上记载的下场惨绝人寰,过于可怕,连他这般杀人盈野通晓无尽酷烈刑罚的暗卫都觉心惊。

绾衣望了他一眼,喜怒不行于色,依旧声色淡淡道,“接触过帕子的人有几人?”

荆一隐隐猜到了什么,如实答道,“世子说过绝对保密,所以只有经手的荆卫,还有几名药师医师,和一位掌草药典籍的商会管事长老。”

“除去荆卫,其余全都处理掉。”

绾衣温和的下了命令。

荆一垂下头去,并不觉得这个命令有什么不对,拱手道,“遵世子令。”

待荆一离去,绾衣倚窗探出了手来,对着日光下似乎可以看透血脉的肌肤,喃喃自语。

“神灵……血液么。”

白大宝在屋脊房梁上走了这么一遭,回宫把事情经过大概讲给了凤还朝。

[孤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这个赌,孤赢了。]

辇车上的凤还朝虚弱的笑笑,梨涡自现,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那日椿象街的院子里,她曾与白大宝打了个赌,说经此一事,绾衣一定会为了保她而杀人。

白大宝不信,毕竟蓝荊商会里都近乎是绾衣的人,哪里可能为了不让她血液有异的消息流露出去,就大举屠刀呢。

她也是凤朝皇族一员,在绾衣看来,他不是早该恨不得她去死么。

可是现在,她赢了。

她以她的血,换了他的或真或假的一副腐烂心脏。

她不在乎绾衣是否真心,也不在乎他会因为感恩于她而做出的种种违背他原意的牺牲,在她看来,这些人早已被她打上了罪无可恕的标签,所以今世种种,都动摇不了她最初那股想要复仇的决心。

她因此而来,也必因此而亡,而这些人终将因她也再没有痛快一生的可能。

[死女人你个腹黑的,作弊也不带这么玩的,哼,绾衣算是暂时被你拿捏住了,那剩下的几个你准备怎么办?]

只是暂时么。

[剩下两个不急,眼前的除了小阿尧,还有一个应该就是近日要到凤陵城了罢,前世孤见他是在十年之后,现在可不行,孤没时间等,总得比那个人先下手,就是不知道该在怎样的情境下与他初见才算是一个故事好的开篇呢……温言哥哥……呵]

凤还朝笑着以袖口掩唇,眉目低垂如同神佛般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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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过于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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