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牢中中毒
温筱晚跟着两名捕快到了县衙,县衙里并没有什么人,只几名捕快守护在堂上。
堂上正中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红木的桌案后,坐着一个头戴纱帽,身穿官袍,蕴着三缕山羊胡的男人,这一定是县令大人了。县官的身旁还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师爷打扮,早春的大冷天里,手中依然摆弄着把纸扇,冒充风雅。
温筱晚镇定地往堂内走去,眼睛却没闲着,淡扫了一眼大堂左侧,那里摆放着一条长凳,上面坐着个较为富态的中年男子,穿件暗格绸缎长衫,白净面皮,略肿的鱼泡眼,可眼中满是精明。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厮,看起来身份不低。
还没等县令大人开口,捕快一躬身禀报,“回老爷,毒害郡守大人千金一案的犯妇贺婉带到。”
上面的县官一拍惊堂木,开了尊口,“下面的可是人犯水氏,怎么到了堂上,还不跪下。”
温筱晚暗中蹙眉,这情形不妙,按之前县令大人每每见到她都笑逐颜开的模样判断,怎么也不会在没定罪之前称她犯妇,这中间恐怕是有人使了绊子。至于这个人是谁,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除了那个一心想嫁给柯大哥的小女孩外,还能有谁?
她可真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姑娘,十五岁的年纪,搁在现代,还是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年纪,可崔小姐却已经会使计谄害他人了。
想到这儿,温筱晚便没理会县令大人的叫嚣,不卑不亢地道:“我正是贺氏,可并不是什么人犯,而是胜意坊的二当家。不知大人你因何故强押了我来衙门?还未审案便强污人为犯妇,不知柯总督大人知晓后,会如何。”
话一出口,堂上堂下一片鸦雀无声。
堂上的县官明显一怔,以往见到温筱晚,总觉得这女子性子温柔敦厚,什么事也不拿主意,店里的事,也全是让她表亲出面。他如今收了人的贿赂,又得了上司的暗示和保证,本想等她一来就以气势压迫,吓得她哭哭啼啼,然后迅速结案,将她充军发配,便眼不见为净。可现在听她抬出柯总督,心知她不打算伏低做小,只怕还要纠缠不清。
正踌躇间,原本坐在长凳上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对着堂上拱手道:“这贺氏犯了人命大案,当然要县老爷秉公处理,一个犯妇竟敢拿总督大人出来做挡箭牌,请大人依法严惩。”
温筱晚冷哼一声,“还没有断案,人证、物证没有一样呈了出来,那我就还不是人犯,哪有什么违法之处?再说您是谁啊?这里既然是县衙,县令大人就是最大的官,县令大人如何处理,用得着你来指手划脚么?”
那中年男子白净面皮顿时红了,恶狠狠瞪了温筱晚一眼,却也不便再说话。
县令和旁边的师爷交换了一下眼色,那师爷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两人叽咕了一阵,师爷又走回到县令身边,低头耳语了一番。
县官点了点头,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管你是谁,到了这里,都应该跪下回话。”
温筱晚淡淡一笑:“大人,小女子没读过什么书,朝廷的律法也不甚知道。不过说道犯人,那请大人告诉我这被害的崔氏千金在哪里?怎么都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还有大人您这堂上坐着的是谁?”用手指中年男人,温筱晚一脸挑衅。
县令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师爷就先开口:“那位就是本案的原告苦主,郡守府的赵管家。他之前已经……施过礼,所以现今可以坐着。”
温筱晚一笑,欠身福礼:“原来大人这里的规矩如此厚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小女子现今也已施过礼,也请大人给我个座位,方才显得大人公正严明、明镜高悬。”
“你……”师爷见自己被温筱晚摆了一道,一时羞恼,打开了扇子,猛扇了几下。
温筱晚看他这副模样,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爷慢扇,天寒气冷,仔细冻着县令大人。”
县令这官当得不容易,就在郡守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当县令,自然处处受限,所以就是这郡守府一个管家,都能在他这里指手画脚,不按郡守大人的吩咐办,肯定是不成的。可他见温筱晚一派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又想起刚才她抬出了柯大人,一时踌躇。柯大人虽是掌管兵权的,可官职却比郡守大人高,是能入京叙职的地方官,若是往吏部说上几句话,就是郡守大人也担当不起。
犹豫再三,县令想起自家娘子每每和自己说的做官要诀就是“凡事留三分”。当下眯起眼睛,既不再要温筱晚跪下,也不提让赵管家从座位上起来的话。
“师爷,你把诉状给贺氏念一遍。”
师爷依言,将桌案上的状纸拿起来,念了一遍。温筱晚听的仔细,一大串的之乎者也,大意就是说崔小姐与温筱晚素有嫌隙,崔小姐不计前嫌去探望温筱晚,温筱晚却请崔小姐喝有毒的茶水。崔小姐中毒后,奄奄一息。因此,郡守大人状告温筱晚害人命。人证是崔小姐的丫头,物证正在搜查。
“人证、物证俱在,贺氏你可认罪?县令再一拍惊堂木。
“回大人,所谓人证,是崔小姐的贴身丫头,自然是向着崔小姐,她的证词不能作数。所谓物证,既然还在搜查,何为俱在?我倒是要状告一下崔小姐,无故污陷我,请大人明查。”
温筱晚说到这里,很是无奈,这都算什么证据啊,这样就要定她的罪,除非这云川城是他崔家的。
县令沉吟,赵管家不耐,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师爷身边,如此如此低声说了几句话。师爷一张脸顿时闪亮起来,即刻转身又对县官一阵耳语。县令听完,扫了赵管家一眼,赵管家颔首。
温筱晚觉得似乎有冷风从堂上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县令这时又是一拍惊堂木:“堂下的悍妇,巧言令色,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温筱晚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这连物证都没有,居然就想屈打成招?这是没地方讲理了,那不如放手一搏。她一闪身避过两名上前来押她的捕快,冲着县令大人道:“大人难道不想升官了?”
县令一听,赶忙止住两个衙役:“你说什么,你……?”
温筱晚一阵冷笑,“我店里还有一位贵客沐公子,想必县令大人也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住在总督府,就是总督大人,也对他礼遇有加……。”说到这儿,她卖了一个关子,顿住不再往下说。
县令大人是见过沐晨曦的,也知道他姓沐,沐是天瑞国的国姓,皇族专用,但功勋过人的大臣,也会被赐予国姓。县令早就揣测过,沐晨曦那通身的气派,不是王爷侯爷,也至少是世家出身……他长时间地沉吟,拿不定主意。
虽然郡守大人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也言明,总督是掌管兵权的,管不着他一小小县令,让他尽管放心大胆的行事,可若是得罪了朝中权贵,只怕一根手指就能把他给压死。何况跟总督大人交恶,怎么说都不划算,所以这差,他办得本就心有不甘。如今有了台阶,便暗示性地瞥了赵管家一眼,遂道:“好吧,既然物证没到,先押下大牢候审。”
赵管家还待再说,被县令大人给阻止了,只得忿忿地拂袖而去,跑回郡守府报讯。两名捕快押着温筱晚住进了县衙的大牢。
女牢里只有温筱晚一名犯人,所以她住了个单间。温筱晚不敢吃牢里送来的水和饭,怕下了蒙汗药,若是半夜被人灭了口可怎么办。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没先见之明,应该带几块糕点在身上的。
不知呆坐了多久,天色全黑了下去,牢房大门处一阵细微的交谈声过后,灯笼的光亮越来越近。近来一瞧,竟是王氏亲自提着一笼食盒来牢中看望她,还带来了可口的饮食。
“可怜的孩子,幸亏我得了讯儿……涵儿现在住在总督府上,你不必挂心,县衙里我也让龙管家去打点过了,你不会有事的。”
王氏一边啰嗦,一边看着温筱晚狼吞虎咽,不由得满心唏嘘。
“让王大娘担心了,这么冷的天还特地送饭过来,怎么不差个小厮来?”温筱晚倒是不在意,她有刑侦经验,只要那个县令不将罪状强加于她,她有办法替自已辩护。
“我怕让小厮来会被人给拦着,我老太婆的脸,在这云川城中,倒是无人敢打。”王氏边给她夹菜,边叮嘱,别跟牢里的衙役起争执,她已经上下打点好了云云。
用过饭,王氏又陪她闲聊了一阵,温筱晚便催着王氏回府了,“王大娘,您还是回去吧,这早春天夜间甚是寒冷,万一我没事,您却给冻病了,让我如何跟柯大哥交待?”
王氏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了。待人走后,黑暗再次包围了温筱晚,她白天闭目养了神,夜里就不打算睡太熟,留了个心眼儿。
忽地,离地一丈的小天窗上出现一张艳若桃花的俊脸,可不正是欧阳越么?他打量了一下天窗,真是小得连妇人都钻不出去,就更别提他这个大男人了。温筱晚抬头看着他一脸愤恨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算了,你就这么陪我说说话吧。”
欧阳越哼了一声,“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柯奕旸了,官道上的事,还得他出面才行。”
温筱晚道了谢,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地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俏脸立时一片雪白。
倒挂着的欧阳越见状大惊,忙问道,“晚儿,你怎么了?”
“我……”温筱晚强撑着一口气,道:“好象……中毒,王大娘……送的……饭……”
还未说完,便呯地倒地,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