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孤注一掷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丛溯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收到夏书涵的信息,是在叶玟生日当天的上午,她什么都没带急匆匆的出了门,见到男人时的面目表情和她想象的差不多,“丛溯,一个月了,我那银行卡没多一分钱,你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吗?”
“谁还没有个特殊时期,快过年了公司钱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的只会多不会少。”丛溯看都没看他,眼神木讷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夏书涵也没多说什么,“那就好,我信你一回,快过年了,我就放你一马,让你和你妈过个安稳年。”
“那要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丛溯冷笑道。
“这么客气干嘛,以前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夏书涵故意刺激她,“丛溯,你们娘俩给我的‘恩惠’我记一辈子,以后只要你每年都能给我一千万,我就让你们娘俩过个好年,算是给你这么听话没有报警的报酬吧,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
“一年一千万,是没有意外情况下吧,夏书涵,你话说的可真够好听的啊,你觉得你还有信誉可言吗?”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一口气吸干三宁的,毕竟三宁又不是大公司,你男朋友比你更痛快更大方,看在他的份上,我就不像以前那样折磨你们娘俩了,本来我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你妈,当年她可是想置我于死地的。”
夏书涵的手机震了两下,他看了眼信息准备起身,经过丛溯身旁时又折返了回来,抬手搭在丛溯肩膀上,用力掐了上去。“丛溯,别动什么歪心思,之前你跟踪我我警告过你了,你为你自己想想,将来你和你男朋友结婚生子,你还能一直看着孩子?我不一样,我在社会边缘混的久了,没人比我更清楚怎么钻法律的空子。”
夏书涵下手很重,掐的丛溯肩膀生疼,她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直到男人走了她才稍微松懈了一点力气。
丛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就如同她自己的未来,一片灰败。
丛溯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路过礼品店时买了些气球彩带,回到家已经快傍晚了,一推门进来叶玟就抱怨起来,“姑奶奶,你买什么去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电话打也打不通,你心真大啊。”
“圣诞节了,知道你们来吃饭,随便买点装饰用的东西。”丛溯提起袋子晃了晃笑道。
那些五颜六色的彩带气球,在聚会结束后失去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景象。她把所有的装饰品都卸了下来,和垃圾一起装进了大蛇皮袋里,还没出门口门铃响了起来,“您好,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帮我退回去吧。”丛溯瞟了一眼是罗林寄来的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好意思女士,寄件人说必须到你手上,要是有退回记录,公司会扣我工资的。”
“那好吧。”丛溯接过快递盒,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个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张纸条,还有一个已经磨损的几乎看不出是蓝色还是绿色的纽扣。她使劲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她打开纸条一看气得青筋暴起,“丛溯,我就知道你死活想不起来关于这个纽扣的事,就你这被车祸摧残过的脑子,能记起来我是L就不错了,我也没奢望太多。”
“但是我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罗林在高二时打的架比高中三年加起来都多,到了高三却莫名收敛了许多,他成绩也提高了很多,只是脾气性格还是不合群,依旧有人针对他,比起硬碰硬他更多的是想办法逃跑。有一次他被堵到楼顶,被好几个男生围在墙角,他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突然有人从楼道上扔下来一个书包,十几斤重的书包着实够人受得,罗林趁机推开其中还在发愣的一个人,飞速跑上天台锁上了门,心有余悸间他看到丛溯站在唯一的一根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身子,冲他不自然的笑了笑。
“谢谢。”罗林往前走了两步,丛溯不自觉的往后退,他脚步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真的很谢谢你仗义援手,我怕他们翻你书包知道你叫什么后会针对你,你不该出手的。”
“我才不怕,顾忌这些当时我也不会帮你了,我看不惯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丛溯挺直身板,目光挪到他被撕扯的只剩三四个扣子的校服,锁骨脖子那里露出一大片青紫,女生不忍心看,从自己校服上拽下了一颗扣子,“给你,学校小卖部里有针线,你自己补下吧,不过你打架还挺厉害,脸护的挺好,衣服整好了还真看不出来有打架的痕迹。”
太近了……其实也没多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足够横着站两个人,只不过丛溯微微弯下腰观察了下他的伤势,男生的耳朵红的滴血,倒弄得丛溯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鼻子,“那我先走了,再见。”
对她来说再普通不过可以忽略不计的打招呼而已,却深深根植在了少年心里,他攥着那枚纽扣,如同握着一碰就碎的珍宝小心翼翼的收藏着,后来,他收到过再多的礼物,都不如当年丛溯给他的这枚纽扣。
丛溯,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了,我们在一起那三个月我却一点实感都没有,明明有山一样的障碍摆在眼前,我却视而不见,明明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窗外夜色凉如水,丛溯却觉得脑子里啊乱嗡嗡的,像是缠成一团的麻线,越理越乱。
元宵节正好是丛妈的生日,丛溯早早计划好工作空出了一天的时间,带着丛妈又是逛商场又是买菜,“妈,你生日我给你做一顿,我最近还学了两个菜呢。”
“你会做饭我就放心了,好歹饿不死自己了。”丛妈笑起来眼角比以前多了两道深纹,毕竟过了五十了,再贵的保养品也掩盖不住岁月侵蚀,她不得不承认,丛妈有点老了。
“我这么大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丛溯笑着掩饰心酸,她做饭并不熟练,味道倒还可以,当她把一块手表拿出来的时候丛妈一把抓住了她手腕,“这我不能收,太贵了,你忘了你现在……”
“妈,你才忘了吧,夏书涵都不在这儿了,他去香港多久了。”丛妈愣了好几秒,看着女儿看似轻松的脸默默垂下了眼,“罗家那孩子帮了我们不少忙,可惜了,你们两个没能……”“妈,都过去了。”见丛溯脸色不怎么好,丛妈连忙堆起笑脸,“这日子就不提这些不开心了,你也别光给我夹,自己也多吃点。”
“好。”丛溯应着,盯着眼前碗里的排骨,放进嘴里的食物像是发酸一样混在一起,吃完饭天不算晚,丛妈提起包,“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妈,咱俩本来就在一个城市,要不你就在我家住到年关后吧,本来过年就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我以前冷了你那么多年,对不起啊。”
“傻孩子,本来就是妈对不住你,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丛妈一把搂过丛溯,哽咽着说:“不过现在好了,他不会再缠着你了。”
“嗯。”丛溯也抬手搂住了丛妈,她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丛妈自然想不到此时的丛溯满眼的淡然和坚决。
白子嘉一年搬了三次家,最终在年底前选定了郊区的一处房子,环境安静优美很适合她创作,最重要的是没什么熟人,她能静下心来。
如果雷小阳没跟着来的话。
白子嘉经常晚上在外面晃悠到十点,夜里小区人甚至比白天还多,她住的顶楼只有她一家住户,白子嘉刚上去就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她刚露出头,雷小阳就兴奋的挥手,“白子嘉,你干嘛不上来啊,我又不是小偷。”
“你怎么找来的?”白子嘉尴尬的笑了笑,雷小阳连忙走上前去给她提包,“想找就能找到呗,不过你还真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搬家了。”
“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找过来。”白子嘉一边进屋一边熟练的开灯进厨房,雷小阳也跟着走了进去,“我跟我父母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雷小阳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白子嘉刚把火点开,锅里的水烧干了她也没觉得,她倒上了半瓶凉水烧开后紧接着把面下了进去,“雷小阳,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
“我有信心,我能说服我爸妈的,子嘉,我能给你幸福的,你给我一次机会吧。”雷小阳的态度与其说是诚恳,不如说是坚定,他静静地看着白子嘉,等着她的回答。
“我有一个朋友,她有一个很执着的追求者,追了她好多年了,她很内疚,因为她不想一直这么耽误他,拒绝他很多次了,他还是没有放弃,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我觉得要么就是你朋友有喜欢的人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吧。”雷小阳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我跟我那个朋友一样,都有心理障碍,很难很难克服的那种。”
白子嘉忙碌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我一直都觉得,爱一个人很多年爱而不得是件让人很沮丧又生气的事,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没有白白耗费的时间和心力,就算结果不是那么好,也总会从中获得些什么。”
“所以就代表我坚持下去,就还有机会是吧?”雷小阳耳朵像戴了过滤器一样只听自己想听的,白子嘉一时间有些无语,“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的意思是我和我朋友不一样,我比她的心理障碍更严重。”
“没事,我可以陪你一起改变,我有耐心,而且我也有时间,我的时间比你还长,我比你年轻四五岁呢,你先别想那么多,就像你说的,结果总会收获些什么,好还是坏我都敢于接受。”雷小阳认定了不改,执拗的站在白子嘉身边,像棵挺拔的杨树。
“雷小阳,你是真觉得自己有多伟大?我已经欠了丛溯和罗林了,还都还不清,我不会再把你牵扯进来。”白子嘉不再看他,态度明显,雷小阳像是失了阳光的向日葵垂头丧气,他低着头,没有看到白子嘉眼里停驻了片刻的心痛和无奈,她关了火后拿出了两个碗,“你要愿意的话,吃完饭再走吧。”
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煮面,白子嘉除了会煮粥外,这算是她拿得出手的,雷小阳早就看到她厨房屯着的好几兜面条,“总吃一种东西不会吃腻吗,再说了,营养也不均衡。”
“我还在乎这个,能填饱肚子就行。”白子嘉挑起一筷子面条呼呼的吹了吹热气,“西红柿炒鸡蛋,一般都吃不腻吧。”
这么简单的一个菜,当时丛溯做得并不容易。高中食堂都是过了点基本不剩什么了,小卖部都是些速食食品,白子嘉饿了丛溯不想让她吃速食食品,就偷偷从外面买了小电锅和蔬菜鸡蛋,她运气不错,偷偷做了好几次都没被发现,后来被举报后丛溯做饭的东西都被没收了,还被扣了学分,她一气之下花了大半积蓄申请了走校,“子嘉,我们出去住,出去住吃什么都行。”
话是这么说到了高中都忙着复习,谁也没功夫学做菜,西红柿鸡蛋面两人将就着吃了三个多月,丛溯都快吃吐了,白子嘉却一点都不觉得腻。她自己觉得委屈白子嘉了,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多学几个菜,她还没来得及学,白子嘉一声不吭的去了国外,再回来后她们都忙,依旧没有机会学会几个家常菜。
送走雷小阳后白子嘉回了家,她像往常一样洗漱睡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以前她满脑子都是在想丛溯和夏书涵,雷小阳失意的脸却占据在她脑海久久不散,白子嘉不住地唉声叹气,索性放弃了睡眠。
原来这么煎熬的吗,她突然有点理解丛溯了。
放完年假丛溯晚了三天才回公司,叶玟问起来她只说去苏州找张弯湾一起呆了几天,叶玟也没起疑。刚过完年公司的业务量积累的比较多,丛溯经常不回家,直到三月份她才回了公寓一趟,将近一个月没打扫卫生,房间里的摆设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卧室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她还没吃完的一些治疗抑郁症的药还有安眠药,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这些药了,丛溯把一兜药塞进包里,很久之前在她心里种下的一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丛溯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她轻手轻脚的想要离开,客厅的灯忽然亮了,丛妈半是担忧半是探究的看着她,“那么久不回家,公司再忙也别累垮了自己。”
“妈,我心里有数,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公司里了,你照顾好自己。”生怕丛妈看出什么端倪丛溯匆匆的走了,她没有看到丛妈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血丝。
丛溯瞒的滴水不漏,但也瞒不了最亲近的人,丛妈早就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像是在计划什么,三天前她趁丛溯出差去她房间里翻了个遍,在她衣柜里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找到了两盒安眠药,新的旧的都有,一看就是攒了有一段时间了。
丛妈拿着那两盒安眠药,眼泪无声滑落。
与夏书涵约定的日子近在眼前,丛溯状态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她知道自己做什么,就是这份坚定让她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前一天晚上丛溯躺在床上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乌青,一丝睡意也没有,任何细微的声响落在耳朵里都无比清晰,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刚起身倒了一杯水,门铃响了起来。
丛溯走进去,还没从猫眼里看清是谁,声音先隔着门传了进来,“丛溯,是我。”几个月不见罗林,他比以前更瘦了些,丛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我就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你想说什么?”
“有几个月没见你了,有点想你。”
“我们已经分手了。”丛溯狠心不去看他的脸,罗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没答应,就不算。”
“丛溯,夏书涵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本来就是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他不怕进监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一个在监狱蹲了十几年的人自然不害怕蹲监狱,但是他怕死。”
“罗林,你好好过你自己的,不用你管。”丛溯越听越觉得他说的话不对劲,她过度紧张的样子让罗林愣了一下,“你以前非要和我分手,总说不用我管,我知道你是怕牵扯到我,可是丛溯,我不想连我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些。”罗林刚要转身丛溯打开门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罗林,你想干嘛?”
“丛溯,你看你怕的,你放心,对付夏书涵我有办法,罗氏企业可比三宁有钱多了。”
“你撒谎,你根本不是要和夏书涵讲和,罗林,你别忘了,罗叔叔他只有你一个孩子,他还指望你继承家业,你要是有点事,你妈她能承受得了吗?”
“那你呢?你出事你妈就不难受?丛溯,你既然知道我想做什么,就别管我。”罗林比丛溯要冷静的多,丛溯急得眼睛都红了,拉着他不让他走,“罗林,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别再插手了,我跟你分手为的什么,我就是不想把你拉到浑水里来,你还自己往里跳,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丛溯,你不懂,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着都成,但是你不一样,你要处理了夏书涵容易,坐牢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的,你出来就是带着档案,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你妈就剩你一个家人了,我爸再怎么说还有我妈陪着,你忍心看你妈为了你日日以泪洗面吗?光是别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罗林一连说了许多,丛溯没有应声,嘴唇都被咬得发白,只是抓着他的手还是攥的紧紧的。
“你不能去,罗林,你要是杀人了被判刑,你让我怎么面对你的家人,你还不如让我死了,你要是敢去,我就自杀。”
丛溯说到最后浑身发抖,她低着头,泪水打湿了地面,罗林微微一用力把丛溯拥入怀里,他拍了拍丛溯的后背,“不哭了,丛溯,死是最容易的事,所以我们要活着,好好活着,因为你值得。”
她看着罗林冲她笑了笑,关上门的一瞬间,她竟有种天人永隔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