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茫茫人海
建城港一度断航不许船只进出。
等到建城港城防部队过来,好端端的一座港口城市已经焚烧的七零八落,许多富商都被哄抢劫杀。
等到船只能顺利靠岸的时候,傅静之匆匆下船,看到的就已经是满目焦土。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还都是黑的炭色,陆续还有很多人在收整。
有车夫过来问她:“姑娘你是坐车去建城的吧?坐我的车,我拉您过去,给您一个好价。这里出了乱子,这才刚收拾起来,我也好几天没生意了。”
傅静之看着眼前,想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好像前一天夜里下过雨,空气也是湿漉漉的,透着凉意,路上许多被轰炸之后的断壁残垣,像极了现在此刻的建城港。
傅静之问车夫:“附近的旅店还好吗?”
车夫说:“那怎么能好?后来事情闹起来,洋人也打进来了,能跑的都跑,跑不了的都烧了,哪还有好。”
傅静之听见这话觉得心里反而是踏实了点,既然是能跑,也许就先走了,她只要在这里旅店等着,就能等到傅谭氏他们回来找她。
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跟车夫说:“我就去建城港的客栈寻人,你拉我过去吧。”
车夫面露难色,指着方向问:“是那边不远的那几家客栈吗?”
建城港全是靠着港口带动起来,城市很小,客栈都集中在那一片地方。
傅静之说:“是啊,我母亲跟我约了在那里等着我,我这才坐船过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乱子,那边还好吗?”
车夫当下也不说什么,只说:“你也没行李,你上车吧,没多远,我拉你过去你再找找,可能还是能寻到人的。”
这段路确实不长,傅静之还是选择坐黄包车过去。
等真的上路,才看到不止是港口,连路两边的民房窗户都乱七八糟,门也没关,显然是里面都被洗劫一空。
路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些烧焦的电线杆,有人正在搬运清扫。
前面车夫一边拉车一边也说:“好好的一个地方弄成了这样,这日子还怎么过呢,那些洋人太狠了,人人都不好生活,可这么打砸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为难自己人。”
傅静之说:“这样打砸一点用处也没有,一点也拦不住日后家国陷落,未来十年,今年可能还算是最好的一年。”
前面车夫听了一惊,双手拉着车子跑着:“啊?今年还能是最好的一年?我们不会真的被打进来吧?这要是打进来……这……”
傅静之说:“建城港是这一带最大的港口,对方水军一定是要从港口登陆,北面会收缩败退到南边,建城港附近会焦土满地,可他们真要彻底控制港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上官睿收缩往南过来,也要夺这个港,僵持几天,对方寡不敌众,还是放弃了,转而北上。”
前面的车夫听的心里也沉重起来,问:“就是说建城港会打起来,但还是会被上官家二少保住是吗?这几日你飘在船上,怕是还不知道,快过年的时候大帅死了,如今是二少继位,当了新任大帅。”
傅静之说:“哦,我还真不知道,我上船的时候还没听说。”
车夫又说:“那可能就会好起来了,二少很会打仗的,总会好一点的。”
傅静之看着车子两边破败的场景,最后才说:“再往南走应该会好一点,你也往南走吧。”
车夫笑了笑,跟傅静之说:“不了,我就我一个人,从小就在建城港,这里还是个渔村时候就在建城港,这就是我家,我还能去哪里?真要打起来,我就参军,守这块土地,跟这地方共存亡。”
车夫说的很平静,并没有慷慨激昂,听的傅静之心头却有些震颤。
许多大道理都不如这一刻这样简单的回答,傅静之听着,又问:“你不怕死吗?”
车夫说:“怕,怎么能不怕,可这是我的家,要是其他人打起来也还好,要是洋人打进来那我绝对不答应,死是怕的,可更怕没脸面见列祖列宗。”
傅静之还想说话,却抬头眼看着前面不远处竟然是就要到了。
本来白色的房子现在烧的面目全非,曾经算得上繁华的街市现在人去楼空,路边倒是有几只鸟走来走去的再找食。
车夫也说:“前两日这里出了乱子,就现在这样了,你进去看看吧,如果找不到人也不怕,再去建城那边找就是了,只要人活着总能找到的。”
黄包车停在路边,傅静之下车身上只有一点零碎的钱,还是从小九车上找出来的,好在买船票付车费是够了。
傅静之给了车钱,车夫还说:“姑娘到时候要去建城再找我,我给您算便宜。”
傅静之道了谢进去她之前给母亲找的旅店,站在门口就已经觉得无法进门,平日招揽客人的大门此刻半闭着,门窗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傅静之去推门,门打开,里面一地狼藉,一楼的桌椅板凳都翻到在一边,本来靠墙的一排酒坛也都被打的破破烂烂,本来的柜台更是空无一人。
“有人吗?”傅静之问。
可是大厅里没人回她。
她直接越过去楼梯口上楼,二楼也比一楼好不到哪里,也是乱七八糟,等到客房那边,客房另一边显然是被人放了火,好在没烧到这边。
“母亲,韩妈?”傅静之问。
没有人回她。
她只能自己去推开本来自己母亲住的那个房间的门。
门里面空空荡荡,略微值钱些的物件都已经被搬空,里面自然没有傅谭氏。
傅静之又去旁边韩妈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根本不像是有人住在这里,床上的被子都被人抱走,一样满地凌乱。
傅静之转身出来听见楼下有动静,下楼去在之前傅谭氏时常喂鱼的院子里看见有人在打扫收拾,过去看正是之前这里的老板。
老板看见她,愣了一下才说:“我记得你,你刚走每两天,你家里佣人来退的房间,我记得你,你还好吗?”
傅静之说:“我母亲去哪里了您可知道?”
老板摆手:“那天开始是掏薪,后来说是打死了人,就越闹越大,后来满大街都开始打砸,都是些码头工人,一个个力气都大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放火,我这里被人抢了好几趟,我能留着命就不容易,这才从家里过来看看,已经是这样子,我走的时候你母亲还在这里,后面就不知道了。”
傅静之心里有不好的感觉,抬头看天井的天空,就好像上一世她出狱时候一样。
湛蓝湛蓝,可却让人觉得压抑。
老板又说:“你去建城看看,我在这里要是看见你母亲,叫她等着你,我听说是很多人逃去建城了,你去那边看看吧,如果活着应该是找得到的。”
傅静之出去,外面车夫竟还等着她,好像算准了她会无功而返。
坐黄包车去建城,建城并不算大,里面客栈就那么几家,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几家,许多人都闻讯过来打听家人的情况,客栈里熙熙攘攘的。
傅静之在每一处都登了记,又都失望而归,最后还是被车夫拉回了建城港,因为整个建城已经人满为患,根本没有能住下的地方。
车夫也好像早就算准了,一直等着她出来。
等到回去路上车夫才说:“想你这样寻亲的,这两天可多了,一跑都是一整天,一天做你一单生意就够,这找人啊,要图缘分,茫茫人海总能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