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最终
连吴家自己都说,上官睿有心魔,因着叶千蓉从前对他的苛责,让他对妻族十分警惕,无论如何叶不肯分给吴家半点好处。
好在上官睿一星半点绯闻也都没有,吴家人上下打听了,真是没有,心里也能踏实了些,毕竟孩子孩在,有孩子什么都好说。
郑振铎回来宛城,跟上官睿两个人又说要喝酒,可上官睿都拒了,只说不如喝茶。
两个人于是喝茶谈天,许多往事也没料到竟成了这个模样,郑振铎却说:“我早觉得你会继任大帅,因为除了你之外,别的任何人到了这个位子,对天下人来说都是一场祸事,他们没人关心普通人到底是怎么活的,只有你还关心。”
上官睿关心是因为他经历过,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是很难感同身受。
这样说了好一会儿话,郑振铎说:“我本来以为你是找我喝酒,后面我们少不了还要打起来,可你找我喝茶,这后面也打不起来了。那些图纸是静之画的,她跟我说让我别告诉你,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觉得亏欠你很多。”
上官睿的心中有软肋,此刻一下子被戳中。
他从前怎么会相信她变了,她始终都是当年江城的那个小姑娘,她知道亏欠,知道感恩,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意过,他就不算是全输。
郑振铎还想说话,上官睿却说:“要不是我答应过她再也不喝酒了,我真是情愿现在我们喝醉一点,再打起来也行。”
郑振铎看他,这才知道上官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答应过这种事,正要问为什么打起来,那边上官睿已经继续说。
上官睿自己苦笑:“不然让你看见我眼圈红了,这才尴尬。”
郑振铎看着上官睿似真是有一层水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震惊。
那一年在校园里面遇到傅静之,不过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又有些家国情怀,看起来很是寻常,以为上官睿也是一时兴趣,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成了这样。
吴家在外面盯着郑振铎一举一动,可郑振铎这人真是圣人一个,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
这些细碎的事很快就都戛然而止,因为外敌入侵。
因为是从北到南,北面节节败退,有人说上官睿本来就大权在握,又有洋人的支持,一定是要趁乱起事。
上官睿却是第一时间发了声明,通电共同抗敌,服从北面调配。
战局节节败退,北面政权南迁,上官睿也势力收缩在南边自己家族最核心的地界,战局开始进入僵持拉锯状态。
海城是上官睿从前所从来没来过的地方,也是上官霖的老家,社会各界踊跃捐款,上官睿接见社会各界代表,全国一致抗敌。
有人捐了40万元之巨,震惊了内外。
听说是海城的富户,从海外回来,近年来经商有道,跟西洋人做生意赚了不少。
只是到了接见的时候却不见人,上官睿问起来,旁边海城商会会长说:“阿一是这样的,不喜欢这些场面,说是怕见人,少帅不要怪罪她,她爱国的拳拳之心是真,只是性格就是这样。”
双方战事在江城附近陷入僵局,死伤无数,郑振铎死守,上官睿亲自过去坐镇,以如今他的身份早不用再上去冲锋,身边人都劝他别再去这样冒险,可他不听。
最缺粮的时候,有人捐了5万担粮到前线,上官睿问了是谁,只说是宁城富户捐的,上官睿留了心要人去查,发现还是海城的那个阿一。
到底还是守住了江城,战事又缓和了些。
表彰先进的时候,上官睿要亲自上台去给这些战斗英雄颁发奖章,其中一个笑的格外灿烂,上官睿走到跟前,那人立正行军礼:“二少好!”
旁的人急忙提醒:“什么二少,这是少帅!”
上官睿看着那人笔挺的身子,跟他差不多高,顿了一下才惊觉这人竟然就是小丁。
当年那个身量未齐的孩子,长大了许多,竟然入了伍成了还立了功。
那一天晚上上官睿大发脾气,听说是跟叶慧有关,却不知道是什么事,上官睿也没有打电话给叶慧,这事就这样过去。
只是那一夜上官睿在办公室里又是未眠,第二日身边还多了个新的副官,就是小丁。
又到寒冬腊月,上官睿驱车前往建城港视察防务,夜里又让小丁开车去了港口边的山上。
徒步上山就看见傅谭氏的墓碑被人擦拭的光亮干净,墓碑前放着一束鲜花,就是最寻常的白菊,可是激动的上官睿手都打颤。
祭拜过后匆匆下山去山下的医院找王大夫,王大夫却说:“冬日送寒衣是老传统,是我前日上山祭拜的时候一起擦了墓碑,送了花,静之早去了南洋。”
一颗心这样提起来又都落空,那滋味极为难受。
驱车回去的路上很是热闹。
建城港口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又恢复了往日繁华,到了晚上一条街都是熙熙攘攘,许多小摊贩都在街边摆摊。
路过一个摊子上官睿让司机停下,自己下车过去买东西。
摊子卖的是甜糕,上官睿其实一直不贪吃甜,只是甜糕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他往甜糕摊子走,甜糕摊子那里站着一个青灰色长衫的男子,戴着个大沿毡帽,正跟摊主说:“要一份小的。”
那声音压的很低,似有若无的飘到上官睿的耳朵里去,上官睿整个人都是一顿,听着她说话,看着她消瘦的身形,想信又不敢信。
信是因为觉得就是她,不信是因为太久了,久的都已经是忘了是多少次觉得路上的人是她。
他有时候觉得全都是幻觉,唯一真实的就是自己再也寻不到她。
又觉得她是不是出了什么危险,一个女人要在这世道活下去并不容易。
然而等那人转身过来,所有的猜测全都被打破,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自己也没有晕掉,自己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就算是男装打扮可也是过于清秀,一眼就被他认出来。
那人转身过来,手里拿着甜糕,一抬头看见上官睿也是一怔。
有多少个擦肩而过才能这样巧的遇到对方。
上官睿一动不动,因为疑心自己是在做梦,怕是一动这梦就醒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要的国泰民安里面,有她的安。
他尽力去保全的太平里面,有她的太平。
最后是傅静之唇角有些勉强似的翘起来一丝:“上官,好久不见。”
这一声好久不见好像穿越了重重的时间和空间才飘到了上官睿的耳朵里面。
上官睿看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同样的好久不见。
过去三年,三年他在煎熬,每一刻他都在想如果是能再见到她会是如何。
她却这样云淡风轻,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旁边有人叫她:“阿一,买好了吗?好了我们回去了。”
傅静之看着他,上官睿不知道是诧异还是平静,毕竟都已经是见到她,再知道她是阿一好像也没有什么。
无论她是谁,都是一样是他的傅静之。
这一点不会变。
然而过来的是一个男子,高高大大,问傅静之:“阿一你怎么了?这位是?”
傅静之看着上官睿说:“一位朋友,很久没见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先回旅店等我,我跟他说两句就过去。”
那男子看上官睿,上官睿也看向他。
上官睿这一身打扮,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也都看得出十分富贵,只是因为灯光昏暗没能认出这就是如今的少帅。
“我去那边等你,等你们聊完我们一起回旅店。”那男人有些警惕的盯着上官睿,最后是说。
傅静之手里拿着甜糕,站在甜糕的摊子前面,这样跟上官睿相见。
总让人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很多年前,他们也是在这样一个甜糕摊子前面一起相顾无言,互相猜测对方的心事。
“带孩子出来了么?年节我应该包个红包给他,报上登的孩子真漂亮。”傅静之往车子那边看。
上官睿却是直问:“你心里是不是有我?”
傅静之说:“这么晚了孩子应该早睡了,怎么还会带出来,我问的唐突了。”
上官睿说:“我找了你许久,你在海城,我也在海城,可你不肯出来见我,郑振铎守江城,你捐五万担粮食却说是别人捐的,你是躲着我,傅静之我找你,可你躲着我……”
傅静之扭头看向别处,压低声音只说:“我们不是早就说了再见了么,你不是喜欢后悔的人,我也不是。”
上官睿却问:“你为什么躲我?”
傅静之有什么道理要躲着他?他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剥丝抽茧知道许多事,每一件都让他的心上如同刀子搅动一样的痛。
她却躲着他。
傅静之略一低眉,才是又说:“我们现在都已经各自成家,不用再解释了吧。”
上官睿定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难受至极。
刚刚那个男人走出来他就有这种预感。
傅静之从来不缺人追求,三年了,三年时间可能更多事都变了。
可他没变。
上官睿说:“我没成家,我的妻子只有一个,叫做傅静之,我跟吴家联姻,只是名义挂着。”
傅静之脸上有些疲倦:“你是不是已经把孩子忘了……”
上官睿说:“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才不过三年,我以为我要等十年,三十年,才三年我有什么等不起?”
傅静之站着没动,看着他。
上官睿问:“你去扫墓了是吧?”
傅静之不回答。
上官睿说:“我在墓碑上留的字你也看到了,傅静之我喜欢你不是三年,也不是一时兴起,我人生里面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喜欢你,从前喜欢,现在也喜欢。”
傅静之扭头看向一边。
怎么能没看到……
第一年回来扫墓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许多事一下子就想得明白,可是那又如何?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不用想。
当初没有发生的事情,在后面也不用再说。
上官睿说:“你教我该怎么放过你?我没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傅静之看着他说:“可我没爱过你。”
上官睿从上衣的内袋里拿东西出来,是一张纸,上面画的是武器设计图,他摊开跟傅静之说:“这是你画的,可你从没跟我提过。”
傅静之不说话。
上官睿又说:“李慕南死了,死于枪杀,你别拿他当借口。”
傅静之唇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上官睿说:“我出了危险,你从建城港回宛城是为了救我,在你心里,我比你的命更重要,傅静之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
可也是在那一次,傅谭氏意外身死。
那边车子那里小丁下车看过来,看见傅静之,试探着叫了一句:“小小姐?”
可是不敢过来,只站在一边。
傅静之终于开口:“如果那时候是是我死了,我可以,可是不是,是我母亲去世了,上官睿,是我母亲去世了。”
小丁在一边听的冷汗都从脊背上冒出来,可是不敢说话。
傅静之说:“你给我一条活路好吗上官?就当是因为我爱过你,全都为你考虑,你给我一条活路。”
她在海城的事情被上官睿知道,上官睿只要愿意就能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掐死她。
傅静之扭头那边的男人:“还有人等我,我先走了。”
说着就往那边过去。
上官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小丁看着傅静之走,急忙是说:“少帅,这不过去拦么?”
上官睿扭头看过去,傅静之跟那个男人一起往旁边的巷子进去。
能一起来祭拜的人一定是很亲密的人。
上官睿站在这里,开口跟小丁说:“来日方长。”
江城的阿一,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一切都来日方长。
他总能重新找回她的。
他曾经跨过千山万水,也曾经步步为营,从前那么多阻碍他都度过了,如今这样他一定能找回她的。
他知道他能。
他一定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