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彻底告别
时间过去,一切都将归于平静,谁都不会永远记得谁。
就算曾经在记忆里扮演过那样深刻的角色,就算有那么一瞬想过天长地久,想过把时间停下在这一刻,一步也别往前走,留在这最好的时候和最好的笑容里。
可时间从不肯为人停留。
对于感情,她试过去挽留,弄的自己遍体鳞伤,也试过去放下,人只要活下去总是会忘了这些伤痛。
十七岁时候人生中觉得过去不的那些门槛,到了二十七岁看来都是那样的好笑和不值一提,她如今是二十七岁,被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年所打动,如今这些苦楚等她到了三十七岁的时候一定又觉得不值一提。
这就是人生,不断的遇见,不断的经历,不断的遗忘。
总是会遗忘的。
傅静之上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场抉择里面,她看起来这样轻易,可实际上占据主动的不是她,她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她只能极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卑微也不那么好笑。
她不想去跟他说楚楚可怜的话,去寻求他的怜悯,她想要他们永远都是平等的,爱情的世界里不能有怜悯这样东西,一旦低微了就再也不回来。
他们彼此选择,一定是因为这个人,一定是因为想跟这个人走完余生,不是因为亏欠,不是因为心软,不是祈求。
他们已经在大帅府门前告别,她这样坐上火车就要向前行进,就是真的再遇不到了。
火车站人群并不多,可是拥挤而急促,因为是凌晨在这里暂时停靠的班车,需要很快的上车很快的下车。
有人衣冠楚楚的拎着行李戴着毡帽跟人告别,也有人困的毫无精神裹着大厚棉袄靠着在墙壁上打盹儿,还有人欢声笑语眼底光亮的拥在一处。
火车汽笛的声音响彻整个火车站。
门口没有人。
傅静之于是觉得自己可笑,自己转身上了火车。
车厢里狭窄拥挤,好在买的是卧铺的票。
傅静之按着票号过去,前面王医生在等着她,两个人的卧铺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旁边的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傅静之过去坐下,对面的铺位坐着王医生。
王医生压低声音,压的很低,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傅静之从前听母亲说,有什么不好不高兴的事情,吃饱就好一点,这一次又听王医生说睡一觉就好了。
她自己亲身体验过,吃饱也不会好,于是后来都习惯了吃饭又克制又少,如今睡着会好,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是连睡眠都也要失去了。
上一世夜夜抄写心经的时候,模糊就是失去了睡眠。
王医生轻声说:“我是医生,我说的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你现在精神很不好。”
傅静之知道她的精神不好,她整个人都紧绷,紧绷的不睡觉,好像自己不需要睡眠,只想这样一直保持着一个状态。
外面火车汽笛声又响。
王医生仍是很低的声音:“睡吧,我想他是不会过来了。”
有些人真是很容易看穿人心,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思,他都看得出。
傅静之也不想否认,于是只说:“谢谢。”
王医生仍然是很低的声音:“你也是我的病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我其实欠了你一点人情,我知道。”
那是在之前从建城港回宛城的时候,到了岸边傅静之这边得了空就请马副官去把王医生送回去建城港,怕出什么岔子。
马副官也立刻就让人去办。
也就是这样一点事情,算不上什么忙。
傅静之摇头:“我本来就应该这样。”
外面汽笛声忽然更大,火车缓缓的发动,从火车里往窗外望去,看见火车已经是在缓缓的挪动。
王医生说:“快睡吧,天都快亮了,再亮一点你也睡不好了。”
王医生实在是是很温和的人,一直这样压很低的声音说话,怕是打扰了旁边睡觉的其他人,时时刻刻都照顾别人的想法。
傅静之也就点头,然后躺下去。
旁边王医生也躺下。
火车缓缓开动,外面的光影掠过车窗,傅静之习惯侧睡,转身过来,看到王医生正在看她。
他们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
两个人在黑暗和窗外的光影交错中看着对方,王医生说:“睡吧,我也睡了。”
说着自己翻身面向里面,再不看傅静之。
傅静之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想到小时候在江城的时候那个叫做小鱼儿的男孩子,她后来时常上山下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鱼儿也就在她旁边。
她上山他陪着,她下河他也跟着学凫水。
江城是靠着江边,人人的水性都不差,一个没有底子的人半途学游泳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他学了很久终于学会了点样子,可后来就不愿意下水了。
傅静之玩水,他就在岸边看着,不远不近,就这样看着。
她叫他,他也不肯。
他说:“我不喜欢水,这么危险还是不下水为好,你们江城年年都有人溺亡,不是会不会游泳的事情,这就是真的危险。”
傅静之气的自己去玩水,可几次三番都看着小鱼儿在岸上。
她于是去问:“你不下水为什么还在这里看?”
他白天跟她在这里,晚上少不了要赶着继续弄草喂马,毕竟喂马一天都不能停。
反正也不下水玩,不如是白天就去把草备好了。
小鱼儿那时候说:“我知道这事危险,你既然喜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要是有什么事,我……”
傅静之等着他说他能救她,她亲眼见他会凫水的。
可他说:“我也能叫人来捞你。”
傅静之一时气鼓鼓。
小鱼儿后来哄她,跟她说:“是,我是想你既是爱玩,我拦着不让你玩你也不答应,我看着你是我想要有什么事我还能救你,其他人玩起来玩心大,丢了一个你都不知道。”
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一直看着对方,好像看着久了,就能把对方装进自己的眼睛里,心里,变成一个人。
这是傅静之学会的。
喜欢人是骗不了人的,因为人的眼睛骗不了人。
那一年,小鱼儿一定也喜欢过她,只是年少懵懂,简单晦涩。
傅静之看着黑暗里面转身过去的王医生,他只露着后脑勺。
窗外的光影挪动飞快,火车已经越来越远。
她看出去,只有月亮依旧还在天空,安宁照耀着一切。
她缓缓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沉沉陷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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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府的书房很大,还都保留着大帅在世时候的摆设,上官睿私宅那里的书也都没有搬过来,硕大的书桌上摆着笔架,旁边放着空白的宣纸。
上官睿坐在书桌的椅子里面,窗外的月光撒了一地,落在他的身上。
外面有人敲门,就敲了两声,然后隔着门说:“少帅,属下看着夫人上的火车,东西夫人收下了,路上的时候撕了其中那张照片从车窗撒出去,其他都收着。”
那张照片是上官睿的心头宝,给了她,却还是被她扔了。
可是给别人的东西,就不能追问别人处置的方式。
就像自己也给了傅静之自己的一颗心,总也无法让她不要丢了。
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人心这东西,真是很难讲。
上官睿隔着门,问:“同行的人有什么反应?”
门外的人愣了愣,说:“好像……好像没什么反应,就是两个人一起在车站等车,等到了就一前一后上车了,我也没再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