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将以有为(五)
安歌惊讶万分:“嬷嬷你说什么?”她的心里,又想起玉瑾留下的那块玉佩。难道……玉瑾当真还活着?又或许,他活在世上,是除了玉瓒和她之外,其余人都知道的一个公开的秘密?安歌看着墨菊,只想将这个答案挖掘得更深一些。“嬷嬷,莫非玉瑾真的没死?”她看着局促不安的墨菊嬷嬷,眼睛一刻儿不挪开。
墨菊也是个洞察人情世故的老人,知自己说话疏忽了,稍许不安后,也就机警地掩饰:“是呀,若郑王爷还在,还能回来,岂不就好了?”安歌便更加肯定墨菊是在遮掩了。她也不打破,缓缓对墨菊道:“若他不在人世,想总能找到尸骨。若他还在人世,总有一天,会过来寻我的。”安歌将这话说完,才缓步出了熹乐宫。墨菊怔了一怔,默默地看着安歌越走越远。
话说这一月之内,灵雨和碧蟾果然一唱一和,将戏演得极为逼真。姚璟精明一世,到底还是被女儿糊弄了。这一日,姚璟来到别院,看着灵雨正在房中安静地看书,就对她道:“你果然这样,为父也就不操心了。”
灵雨见了,就假意道:“女儿知道错了,因此心里也后悔得紧。想时光若能重来,女儿说死也不会进宫。”她站了起来,对着姚璟,赌咒发誓了一番。
姚璟也就叹了叹,正色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这样想。岂不闻,孔子说的那句‘朝闻道夕可死也’。你知道改,总还来得及。”
灵雨默了一默,就道:“爹爹教诲的是。女儿从前,当真是走火入魔了,所幸,迷途还是知返了。”姚璟就道:“好在皇后最终安然无恙地醒来了,帝后又与从前一样和睦。”碧蟾忍不住在旁插嘴:“老爷,如此说来,难道皇上竟是再不纳妃嫔了么?”姚璟就对碧蟾喝斥:“这不是你该问之事。”他又对女儿道:“总之,此事已经过去。这些时日,为父还要出远门一趟,待回来时,为父一定与你起个新名,为你另择佳婿。”
灵雨听了父亲这话,心里就觉几分凄凉。在她眼中,这天下的男人,除了一个玉瓒,她都视之粪土。纵然这世间还有好男子,可惜她已没有心力再去爱了。但为了使父亲安心,自己好寻机会出门,灵雨还是低眉顺眼道:“女儿听父亲的教诲。”
姚璟心里就安心不少,又对她道:“你的嫡母,早就去世多年。为不负她,此生我也不另娶。我这膝下,也就一个你。总是你好了,为父才能真真正正地安逸呢。”
灵雨心里更觉酸楚。“爹爹,你安心出门去吧。不然,那些与你约好的老友,可是会惦记的。女儿已渐渐缓了过来,以后,就当从前的是一场梦。”
“有你这话,也就够了。你这里若缺什么,只管叫碧蟾拿了银票去钱庄取银子,为父虽不擅长买田置地,但为官过年,还是积累下一笔银子。之所以如此,就是担心你后日不接。不想,果然应了。”
姚璟说着,又嘱咐了好些话,方才离开别院。灵雨见父亲已走,便支使碧蟾赶紧拿了银票去钱庄。一时,碧蟾卷着个包袱,忙忙地回来了。灵雨就道:“明日咱们就动身,一直往西走就是。”碧蟾就道:“小姐,咱们到底是女眷,这一路上免不了遇到男人。莫如,还是化装成男人比较好。”“你这话我还爱听。我须再嘱咐你一句,这既上了路,就只能一路走到底,没有什么回头果子吃。总是要见到玉珺,将他杀了才甘心!”
碧蟾就蹙眉道:“奴婢愿意随小姐吃苦。可万一……咱们没有将韩王杀死,自己反而被抓住了呢?”灵雨就恨恨道:“到时,我自有办法。”“那小姐可不可以现在就告诉奴婢?”灵雨就深深地睥睨了一眼碧蟾:“这个么,我先不告诉你。好了,你且去准备两套男装来。”想着此时的安歌,正在宫里和玉瓒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想自己在他们的眼中,从始至终就是一个笑话……灵雨便又咬紧唇,将手捏紧。
从永夜都城出发前往西部边界,不长不短,也需一月时间。这一日,碧蟾气喘吁吁地跟在灵雨的身后,唉声道:“小姐,咱们不如歇一歇吧……”碧蟾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凳上,将包袱解开,吃起点心来。碧蟾边吃边问:“之前您从来也未出过远门,怎么竟一点儿也不累呢?”灵雨就阴沉着脸,看了看远处,方回头对她一字一句道:“我要报仇,我要杀人,当然不觉得累!”
碧蟾看着小姐阴鸷的面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恐惧,不敢再说什么了。二人是化作男装而行,这半途之中,也未遇到什么阻拦。灵雨携了碧蟾来到江边,看着江面上一个摇着橹的渔夫,就唤他过来,捎她们过江。灵雨知道,待过了水的那一头,就到了玉珺驻扎的七龙沟。
那渔夫也就将橹划得快一些,疾驰江面而来。碧蟾见了,心里更是胆怯,对灵雨道:“小姐,我怕……”灵雨就道:“我也怕水。但我告诉过你,这既然跟了我,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碧蟾看着滚滚的江水,就抖抖道:“可是……”
灵雨索性对她吐露了真言。“你这条命,说到底是我的。以后,我若要你死,你便不得不死。”灵雨就将碧蟾死命往船上一推,大胆上了船。那渔夫就朝船尾走来。灵雨又告诫碧蟾道:“记住,只需叫我公子。”
碧蟾被灵雨的目光吓着了,上了船,只是蜷缩在船角,一句话不敢说。渔夫便问他们去哪里。灵雨就问:“船家,那七龙沟里,就是韩王爷的驻扎军队吗?”
那渔夫边摇着橹边就笑:“可不是?只是……自从韩王爷带了一千精兵到了这里,春央国的士兵,一直也没过来滋扰。所以,这些时日,韩王爷日日在营总喝酒作乐呢。”灵雨一听,心里更是冷笑一声。渔夫看着灵雨和碧蟾的装扮,心里疑惑,就又问:“公子,莫非你要去七龙沟?”灵雨就点了点头。那渔夫就道:“公子和韩王爷莫非是朋友?”
灵雨就捏着嗓子道:“此番正是为看望朋友而来。”那渔夫就又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将船橹划得更快一些。待驶入七龙沟的江岸,渔夫又道:“你们在此等一等,我去禀报一声。”渔夫走后,碧蟾就对灵雨道:“小姐,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渔夫而已,为什么非要亲自对韩王禀报?况那渔夫又并不知咱们的姓名……”“理他呢!我只想见到玉珺。碧蟾,匕首你都藏好了吗?”“都在奴婢背着的画轴里呢。”
二人就在岸边等。那渔夫又过了来,对着灵雨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子,是小的疏忽了,竟是忘了问公子名姓。不过,王爷说也不打紧,二位只管去就行。”渔夫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灵雨也觉得这渔夫不妥,可已然来不及。进了大帐,灵雨强令自己镇定,稍等了一等,只见那营帐后头,果然转出一个人影。那人回过头来,看着灵雨的形容,只觉不可思议道:“灵妃娘娘,怎么竟是你……”短暂的诧异过后,玉珺就又笑得猥琐。
“是我。怎么,王爷以为我死了么?”灵雨朝他一步步走近。玉珺就道:“不错,宫外的确有这样的传闻。况我人在边界,又哪里知道真假?不想,娘娘竟然还活着,当真是可喜可贺呀!”彼时的玉珺,在这边界,天高皇帝远的,心里不但不思过,反倒生出几分惬意。“娘娘大老远的,这是特地看我来了?”帐营什么都好,唯一缺女人,玉珺看着男装打扮的灵雨,心里顿觉痒痒。
“这些天来,我的心里,的确惦念王爷。”灵雨说着,就将男装徐徐地卸下,露出里面绯红色的女装。玉珺见了,果然就难以控制起来。方才,那由士兵假扮的渔夫,就赶来告诉他,说是船上来了两个假扮男装的女人。还说那两人,是来见他的。玉珺心里既疑惑又好奇。他到这里也数月了,从来也未有哪个女子来探望,这是所谓何人?他曾经异想天开地认为,这个女人会不会是云安歌?没想到来的却是姚灵雨。一想到自己也曾与她春风几度,熟门熟路,玉珺恨不得立时将灵雨抱进后帐去。她身边的那个叫作碧蟾的丫头,也有几分姿色。不如,也都一并收用了?
玉珺还不是傻子,还没到色欲熏心的地步。他知道,灵雨能得这样的下场与自己的出卖,有莫大的干系。按理说,她不恨他就算烧了高香了,哪能一路辛苦地赶来看他?何况,姚灵雨是那种半点亏都吃不得的女人。
玉珺便假意试探道:“到底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你还惦记着我。我见了你,心里只是愧悔的。”玉珺说着,便上前握住灵雨的手。灵雨心里恨极,面上却是娇笑:“可我知道,王爷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玉珺一听,见灵雨笑颜如花,一时又摸不着头脑了:“我的确是身不由己呀,要不是皇上逼得紧,我哪里会这样呢!”
灵雨见玉珺这般无耻,就进一步蛊惑道:“算了,过去的已然过去。如今,我出了皇宫,恢复了自由的身份,这静下心来一想,还竟觉得,这世上待我好的男人,就是王爷您呢!因此,这心里有了王爷,什么也都顾不得了,只管跋山涉水,寻找王爷。”
玉珺听了灵雨这话,就也假意道:“是吗?不过我听着,心里却是感动!”他上前揽住了灵雨的纤腰。灵雨见玉珺中计,更是柔媚笑道:“王爷,此番我来,便决计在这里陪伴你!”玉珺就顿一顿,后退一步道:“如此虽好,可这里到底是边界。既是边界,总难免不会有滋扰。你一个女人家,跟在我身边,总是不便……”
灵雨就咯咯一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现在早就不是皇上的女人了。王爷若是想要我……”她说着,又拿言语挑逗。玉珺毕竟是男人,身子就更是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抱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好不好的,咱们且亲热一回。”
灵雨故意推搡了一下玉珺,她伸出食指,在玉珺胸前画了一个圈圈:“等一等!我这会儿过来,可还没请王爷看一幅好画呢!”玉珺不禁又是纳闷,问她:“你还带了画?”灵雨就指了一指碧蟾肩上背着的画轴,与他娇柔道:“那是我为王爷您作的画像,我人在家,见不得王爷,心里思念,就凭着记忆,将王爷的样貌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