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阳如血月似弓(二)

第2章 残阳如血月似弓(二)

晌午一过,便至日暮。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她,肚子极饿。那红衣侍女又轻轻走进房内,她的手里,托着一个精巧的盘子。“姑娘请用饭吧。”盯着食盘,安歌胃瓢不禁大动,她顾不上矜持,将盘里的饭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入夜。安歌无心安睡,坐在桌旁,想着熙宁的点点滴滴。既睡不着,不如就出去看看。她披上衣服,走向屋外的廊子,就着阑干,仰头瞧着天上的明月。月华初升,月色很好。通过那名叫春苓的侍女之口,安歌大致了解:永夜燕王玉瓒,于皇子中行二,母妃为逝去多年的容华夫人。永夜帝膝下不过三个皇子,除燕王外,便就是太子玉瑾和韩王玉珺。太子温雅,韩王开朗,唯独燕王城府深沉,阴晴不定。他要她做棋子,到底想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疏朗的树影下,忽然就转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唬得安歌一跳。就着明朗的月色,她看清了,桂树下缓缓过来的人,就是玉瓒。“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她强作镇定。“也没什么事。本王过来,不过告诉你一声,芒种节快到了。下个月宫中将举办万花宴,到时你务必参加。”

安歌一惊。身处深宫,她也常听母后说起邻国永夜的一些习俗。万花宴,明为永夜皇后邀请官家未出阁的女子去宫里赏花,品尝由花卉制成的各色点心,实则却是变相的选秀。她不傻,本能地说道:“我不想去。”玉瓒就道:“不行,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能救了你,也能杀了你。”“难道我就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么?”玉瓒就着月光凝视她的脸,沉默半响,还是强调:“你不去也要去,我不能白养着你。”

安歌不免悲怆:“我知道王爷的心思。只是,我一个亡国的公主,以什么名头进宫呢?只怕我道出名讳,即刻就要被人杀死的。”玉瓒却很笃定:“我让你活,你便就能活。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办法。”安歌不禁苦笑:“不知王爷想的什么法子?”“我有一个远方表妹,近日她恰好死了。不如,你就顶了她的名头。”安歌一怔:“如果被人识破……”

玉瓒更为自信:“你不必担心,总之不会叫人看出破绽,听本王的意思就是。”安歌抑制住心内的奔涌,强迫自己镇定,她知道既来永夜,那就是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为了活下去,只能忍辱负重。“你的身子到底没好。还有一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地休息。”玉瓒说完,就着月色,又大步走了。安歌看着他的背影,想了许久。

一月的时间很快。燕王府后花园的新鲜空气,很适宜休养。天气渐热,那叫作春苓的小侍女殷勤地给安歌送来入夏的衣衫。安歌看着这几件衣裳,颜色浅淡,式样简单,却是合了她的心意。春苓见她替换上了,就抿嘴笑:“王爷的眼光当真好,到底姑娘适宜穿素淡一些的。”安歌心里一怔,这些衣裳都是经过玉瓒法眼的?

“明日,你就需动身进宫了。”一日午后,安歌正在后园徘徊,就听见身后玉瓒的声音。明日?这么快?安歌转过身来。玉瓒嘴唇紧抿:“怎么了?可是在我这里过得乐不思蜀了?”安歌将头一低:“不是。我在这里如坐针毡。”“既如此,那你现在就快些准备。”玉瓒侧过身去,转身看着面前的似锦繁花。安歌心里低沉,说道:“且问王爷,这进宫去,我到底该改个什么名呢?叫着本名,万一被识破,那就不好了……”

“我那远房表妹也姓云。姓你是不必改了,想你的名字永夜也没人知道,你依旧叫安歌。我那远房舅舅原是永夜的一方州官。”末了,玉瓒又加了一句:“只管安心入宫,有我在后撑着,没人会疑你的身份。”安歌不禁感叹:“王爷真是煞费苦心啊!你就不担心我,入了宫后,伺机杀了你的父皇和太子么?”

玉瓒却是似笑非笑:“云安歌,你只适宜蛊惑人,但却没有杀人的勇气。”“你怎知道?你忘了,我是杀过人的!”“那是在熙宁,这里却是永夜,我不会让你有下手的机会。”“那你要我进宫干什么?”玉瓒看了看她因激动而绯红的容颜,就道:“很简单,我要你去蛊惑太子。”“然后呢?”安歌并不感到多大意外,这一个月里,她在燕王府里早听说燕王与太子不和。“姑娘,不必着急。总须要令太子对你动心了再说。”玉瓒幽幽。

翌日清晨。玉瓒果然命人在王府早早备下马车,在府门前等着安歌。彼时的燕王府,都已认定这个入府休养的年轻女子,就是王爷的远房表妹云小姐。因此,阖府上下,待安歌都甚恭谨有礼。春苓将安歌送至府外。相处了一个月,她已然喜欢上了这位性子低调温婉的表小姐。玉瓒一袭白衣地走来,见了春苓,就令她退下。春苓便低低回:“王爷,表小姐入宫,一路也是需要人伺候的。”

玉瓒就道:“本王在一旁,就行了。”春苓听了,只得在旁退下。“上车吧。”玉瓒看着眼前头饰简单的安歌,又道,“到底是入宫,你身上无一点簪环,也太简单随意了些。”“从来我就不喜好这些。”玉瓒颇不以为然:“这个我也不管。只是我送来的那几根簪子,你也该装扮上。”安歌就黯然道:“亡国之人,哪有心情讲究这些?再说,我的父皇和母后还尸骨未寒。”玉瓒听后默然片刻,方正色道:“忘了告诉你,如今熙宁整片国土,已经沦为永夜的一个州。你的父母,我已命人收殓安葬,墓地依旧葬在熙宁皇陵。”

安歌的心里便涌起阵阵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哀伤、痛苦、悲愤……更多的却是麻木和无奈。熙宁是小国,疆域只及永夜的一个州。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永夜皇帝已然足够耐心了。只是,亲眼目睹那场灭国浩劫,看着最亲的人,在自己身边惊惶地死去,安歌的心里,还是惊涛骇浪翻涌不停,要说不想为熙宁复国,那是假话。何况,她还需寻找宫外下落不明的弟弟。现在的她,不过蝼蚁偷生,保全了自己,才能图谋以后。因此,安歌只平静说道:“如此,多谢燕王了。”

玉瓒摇头:“我不需你的感谢,不过要你替我做事。”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安歌,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你听话了,这一切以后自能得到。”这话,亦是警告。安歌忙收敛了紧张神色:“王爷要我回去再行装扮么?”玉瓒也无意深说下去:“算了。想一众浓妆艳抹中,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

安歌便依他之言,默默步入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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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落尽春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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