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微澜(一)
今日阳光极好,何况又到了酽酽的午后。安歌刚走出寝宫,步出那高大的帷幔,但见一个明朗的少年,已翩然立在一展半开的屏风前。一年多未见,弟弟终究是长高了。只是,如今他们虽安好,但国与家,都统统不在了。“安熙……”她睁着眼,怀着几分激动,几分沉痛,几分殷切。
云安熙慢慢回了过头,看着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从帷幔处走来。果然是姐姐!姐姐看起来形貌如昨,但那双眼睛,却又不同以往。姐姐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反而透出沉沉的伤感忧郁。前几日,他得了允,在都城的大街上逛了一圈。这无意之中,就听得了好些有关姐姐的传闻。传闻是真是假,与安熙看来,不是那么重要。他心里只担心姐姐的处境。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究竟姐姐在这皇宫,都过的什么日子?“姐姐,是我!“安熙说着,将自己的手与姐姐的手,握在一起。安歌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安熙一眼,叹道:“真的是你!”她又抚摸着安熙的脸,好生抚慰。
玉瓒在旁见了,就对安歌道:“你们姐弟重聚,许久未见,这心里,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我不如先出去,你们慢慢叙话。”安歌方回过神:“可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在那竹林里的房舍中,安排安熙与我见面的么?怎么又改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这里好。”“这是什么意思?”安歌有些不明白了,难道安熙此前经了一身危险?一时之间,就又怔怔看着安熙,疑惑看着玉瓒。玉瓒就笑:“以后,我再告诉你。”春苓这丫头,悄声踱步,此时正躲在那帷幔后,侧耳细听。
原来,皇后果然有个弟弟。似乎她这个弟弟,还颇有来历,可纵然云家还有男丁,尽管宣他来宫里,见一见就是了,何必弄得这般遮遮掩掩神神秘秘?春苓皱着眉,心里又想起从前宫里对于皇后身世的传闻。现在也不用自己伺候,莫如赶紧就去找小豆子,着他报与韩王去。
那厢,安歌便与安熙坐着,好生说话。说了片刻,安歌便唤春苓:“春苓,倒茶……”可叫了半日,无人答应。安歌想:或许她去了什么地方,玩耍去了。安熙就道:“姐姐,那永夜帝待你到底怎样?我看你这里伺候的宫人,也没有几个。”“已然很好了。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从小到大,只是喜欢清静。”
安熙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你不必瞒我。我来永夜好几天了,也听说了宫里的事情。”“那宫外的人如何说……”安歌却又摇头一叹道,“不过,纵然他们怎么说,与我也是无干,我也并不在意这些。”“那……好!”安熙站了起来,与姐姐道,“一旦复了国了,咱们就走!”“安熙,我是不能回去的了。”
“这又为何?”“我留在这里,当他的皇后,便是他答应帮我们的条件。”
安熙不禁愤愤,“这是哪门子的条件?咱们现在不过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论起,永夜只是我们的敌人。”“我也难过愤恨。要怪,只能怪熙宁力量弱小,姐姐以为这个条件,玉瓒是告诉了你的。”“他没说,他还让我叫他一声‘姐夫’。”想起玉瓒,安熙除了戒备,还有困惑。他和玉瓒短短接触过几日,只觉此人的言语行动间,待姐姐是有情的,可听了那些传言,又觉得矛盾。“到底,他待你好不好?”
安熙只觉自己不能在这些上绕,若说多了,姐姐的心里会更不好受。通过那些传闻,他知道姐姐曾失去一个孩子。“告诉我……究竟你是怎么来永夜的?”安熙当然不会告诉姐姐真相,反正那些难熬的已然熬过来了。他不会告诉姐姐他在雪地里和一只野狼搏斗过,也不会告诉姐姐他曾吃了整整三天的草皮。他还做过一阵乞丐。不过,和能再次见到姐姐相比,这些都是无谓的了。因此,安熙就笑:“姐姐,我没吃苦。那一日,我逃出皇宫,连夜就进了孤山。你知道,那孤山由一个八卦图改建而来,我在那里预先藏了食物,呆了好些日子,也没人发现。后来,我带了银子出了山,猜测姐姐大概也在永夜,也就化了装来了。”安熙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安歌虽不大信,却也不往下问了。既然安熙已经在永夜,想几天后,冷露得了消息,应该也要回皇宫了。
晚间时分,玉瓒又过了玉泉宫。见了安歌,玉瓒就道:“我仔细斟酌过了,莫如就将安熙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你也一并如是。”安歌心里惊诧。“你这是都想好了吗?”“都想过了。瞒也只能瞒一时,却是瞒不了一世。你是熙宁的公主,那又怎样?人们只看重你现在的身份。”“既你这样说,这是要为我复国了么?”
“不错。这个问题,我已交给朝中大臣讨论,与其每年耗费银子,去安抚熙宁百姓,倒不如,索性就复了熙宁的国。反正,熙宁只是附庸与永夜的,之前我父皇的所为,在我看来不过多此一举。”“那么,朝中的大臣们,对此都同意了?”安歌还是不信。
“大半是无什么异议的,只有少数几个,却是执拗。不过,这些人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么……灵妃的父亲姚大人对此事可知道?”安歌还是要问。安歌是知道姚璟在永夜的分量的,尽管他现在已经不问政事,但在朝堂之中,仍有他的影响力。“提出这个方案的,便是姚璟。当日,他是最反对攻打熙宁的。”
安歌就点了点头。“好,那么余下便是寻找那些旧臣的下落了。这件事,我想令安熙来办。”玉瓒就看着安歌,沉默半晌:“想时日不久,安熙就将会是熙宁的新帝。安歌,你的复国之愿,即将就要实现了。”因在这里没有瞧见安熙,玉瓒又问:“安熙怎么不见?”
“他出宫去了,与他心里,国事更为重要。”玉瓒就又一叹:“他果然等不及了。”“当然等不得。你没有经过灭国之痛,如何能了解他的感受?”玉瓒见她神情不免又激动,就轻轻道:“我说过,我是说话算话之人。想你也如是。”玉瓒又将安歌的手握住。“当然。”
“那你的意思是……”“你既真心待我,我如何不真心待你?”“虽如,但我的心,总还是恐惧。生怕有一天,我醒来了,却被人告知,你不见了。”“你多心了,我还没让你好好享受快乐呢?怎么这么容易就离你而去?”安歌将“快乐”二字说得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