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墙之内
红墙绿瓦在眼前一寸寸闪过,纵使何等的雕梁画栋张德也不敢抬眼多看一分,前面的李公公喋喋不休的讲着宫里的规矩,直至七拐八拐的走到了好生偏僻的地方,这才停下了脚步。
刚刚站定,李公公便用他那细声细嗓的声音颐指气使的说道:
“规矩都记住了吗?这是你们活命的本钱,最好不要给我惹事儿,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有,多做事,少说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你们给我牢牢的记住,命只有一条,而这条命,现在已经不由你们自己做主了!”
语罢,李公公随手指了指身后的那处院子继续说道:
“监栏院,你们住的地方,若是哪日混了个职位,便能搬出去,住到自己主子的院子里........”
“李公公!”
李公公训诫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还算挺直的脊背,霎时间弯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笑意,一脸讨好:
“王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叫奴才好生惶恐!”
王总管将手里的拂尘甩了甩,懒懒的看了一眼李公公:
“陈妃娘娘宫里,昨儿死了个太监.......”
王总管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只是再说:今日这日头大了些,可落在李公公身后那些小太监耳里,宛若平静的湖面霎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个个低垂着头,微不可察的发着抖。
李公公却是立即会意:
“奴才这叫挑个好使唤的,送到陈妃娘娘宫里!这样的小事儿,还叫王总管亲自跑一趟真是奴才的失职,小小心意,还望王总管不要生气!”
王总管不着痕迹的将那袋银子揣到了自己的衣袖里,清了清嗓子,说道;
“内侍一职,尚有一个空缺,洒家给你留意着!“
李公公赶忙双手搀扶着王总管,点头哈腰道:
“哎哟,还是王总管疼爱奴才,您老慢走!皇上那边儿可离不开您!”
王总管甚是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略显臃肿的背影透着丝丝得意。
张德偷偷抬起头,看了那背影一眼,阳光下,象征权力的拂尘正范着乳白色的光,略微有些刺眼,随着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张德不得不快速的低下了头。
“小德子!”
张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垂着头,等待着李公公的吩咐。
“你就到祈天殿洒扫,今儿个就先住西厢房,明儿在搬到祈天殿后殿的侧房,殿里头的东西可都金贵着呐,磕着碰着的,你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张德双手伏地:
“是,谢公公提点!”
李公公傲慢的点了点头:
“嗯,还算识趣儿!”
接下来,便是李公公尖细的嗓子一一给他们分配差事,算起来,张德这祈天殿的职务,倒是算顶好的!
只是张德有些不大欢喜,祈天殿是齐国皇家素来祈福祭奠先祖的圣地,整日里少见人,非得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庆典才会见到空前绝后的皇家盛颜,若是平日里想在祈天殿遇见贵人,攀上什么高枝儿,怕是不太可能。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各自散去,明日都打起精神来,好生伺候着!”
“是!”
小太监们磕头应着,李公公看都没看一眼便晃悠着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折腾了这大半日,皇宫里早早的便是烛火通明,偌大的皇宫之内悄无声息,或许是因着他们这处小院落过于荒凉又偏僻。
“哎,你到哪里当差?”
正在收拾被褥的张德突然被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张德诧异的回头去看,原来是个稚气未退的小毛孩儿:
“祈天殿!”
那孩子似乎很是羡慕,双眼放着闪亮的光:
“祈天殿啊!这个地方好,人少,不用受人欺辱!”
张德将被子铺好,转过身来,同他面对面坐着:
“我倒没觉得好!”
那小毛孩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也不由的大了起来:
“这还不好啊!”
“喊什么?找死啊?”
不待张德回答,对面正在打水的一个太监便狠狠的瞪了他们这边一眼,吓得那小孩直往张德身后钻!
张德望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抱歉!”
那人也不打算与他们有过多的纠缠,径直走到外面去打水。
待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小孩才从张德身后探出个脑袋,趴在张德耳边小声说着:
“他的叔叔在皇后宫里伺候,平日里没少欺负人!”
张德扭头看向身后的小孩:
“皇后宫里?可是掌事公公?”
小孩连连摇头:
“哪里是个有官职的公公,就是个打杂的太监,却因为在皇后宫里,所有瞧不上咋们这些人!”
张德点了点头,良久,柔声说道:
“你就睡我旁边吧,看你左不过十几的年岁,可是家中有难?”
那小孩垂了眉眼,兀自拿了被褥放到张德的身旁:
“家里有个哥哥,哥哥还要娶媳妇儿,没钱养活我........你呐?你为什么来?”
张德帮着他将被褥铺好,悠悠说道:
“为了家人!对了,你叫什么?”
小孩歪着头笑意盈盈的说着:
“我叫啊强,李公公唤我小强子!”
张德伸手摸了摸小强子的头,像是往日对待十二那般温柔:
“好,小强子!”
小强子眼眶兀的湿润:
“以前哥哥也总是这样摸我的头。”
张德看着他,放软了声音:
“以后便当我是你哥哥!”
砰的一声,木门被人猛然踹开,是刚才打水的那人,他冷冷的瞄了小强子一眼:
“你,过来给我洗脚!”
小强子被他一喝,浑身都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慌张的眸子像是受惊的小猫,张德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道:
“我去吧!”
小强子却不知突然哪里来的胆气,猛然抱住了他的胳膊:
“哥哥,你若是给他洗脚,往后便是没完没了了!”
“无妨,既然到了这宫里,伺候谁不是伺候!”
说着,便朝那人走去,口中还说着:
“公公,小孩子不会伺候人,还是我来吧!”
那人一听张德唤他公公,立马坐直了身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喊他公公,要知道,公公二字可是尊称,那得是有些官职的太监才能担的起的。
转瞬,那人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趾高气扬的说道:
“算你识相!”
很快,便已入夜,张德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轻手轻脚的躺到了小强子身旁,却见那孩子裹在被褥里,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张德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
“可是想家了?”
却见那孩子强忍着哭腔,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张德顿时明白过来,这孩子竟然是在自责。
“傻孩子,别想这些没用的了,睡个好觉,明日还要当差,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