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堂

谢煜堂

风渐渐停歇,天空中散下点点白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

“啪!”地一声,她竟然不能像之前一样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跟我摆脸子,我刘姝妍不是你能惹的。”

陆明熙该恨自己天真,师父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必处处谦让,她还手了,可又换来对方更猛烈的还击。倘若她当初没有泼墨给刘姝妍呢?恐怕她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到头上来。

她自小就知道,不惹事不怕事。可如今人家欺负到头上,她却没有还手之力。她冷眼旁观那些世家小姐明争暗斗,这其实便是家族斗争的缩影。

也许沈然说的对,这些世家小姐加头衔的书仪堂选,她一个没落了的世家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可她就活该一辈子做没落世家的姑娘,碌碌无为,无人问津吗?

她不甘心,她想搏一搏。可天真的以为,这堂选由玟杉学府山长和萧尘主持,应该是公平的,没想到一个诗韵都找不到的人,都可以被捞进来。

“我膝下只跪可敬之人。”有几片雪花落在陆明熙头上,她豁出去了,这刘姝妍坚决不能跪。

“是吗?”宋承陵眼里透出一丝狡黠,“黄霞,把她簪子拔,再褪去她绣鞋。”

一时宋承陵身后的几个狼仆上来,按着陆明熙将她簪珥拔了,一时青丝散落。黄霞怕她叫喊,一边捂着她嘴,一边叫一狼仆脱她的鞋子,光着她两只脚撒开。

她一时蓬头,光着的脚忙缩回裙下。

想陆明熙原是书香门第,阿祖又宠溺,虽然失了父母,确实陆源掌上明珠,老爷子走后一个人过活,自然坚强,但也不曾遭遇这般侮辱!

她心里不住的慌,宋承陵占着皇室身份,如何辱她她也无处辩驳。

“表哥,这人骨头硬,跟老松树皮似的。”

“松皮?”宋承陵冷笑,招来身后一女子,“黄霞,明熙姑娘喜欢青松,便让她代替你们去折松枝,把篮子给她。”

折松枝,是给最终选去宫中的两位书仪铺路准备的,暗示她们平步青云。

两只篮子放在陆明熙跟前,只听见宋承陵留下一句:“折了松枝,自己到前院来拿你的绣鞋。你可快些,误了时辰本世子要你好看。”

雪花落了头领一层白,陆明熙不禁打了个寒噤。脸上火辣辣的疼,手上没有一点力气。

去告诉裴冠遵和萧尘,有人舞弊?他们怕是已经知道了对方存在,并且无可奈何了。陆明熙第一次感觉这么无力,如果是刘姝妍来找麻烦,她倒是不怕,她没了世家牵绊,不怕她孤立的一套,可是她背后有皇室,那人还偏袒着刘姝妍蛮不讲理。

她站在树下,望着高高的松枝发愣。那么高,就像自己的阿祖惦记的古籍的距离。

也是真是这条路走错了?不过是世家小姐动动嘴皮子,耍玩就能得来的位置?那也不怪佟溶月被诸多的贵女压下去了。

但为何自己又在上头?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有的不慎落入衣领中,化开之后把她冷的直哆嗦。

她尝试着跳起来去勾一枝,奈何手到用时方恨短,就还差那么一点。

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像个跳梁小丑,任人摆布?难不成她不该泼她,就该忍气吞声。

再一次起跳使她拉到了松枝,可枝头落下来一堆雪把她打的发愣。

“嗤!”听到游廊下有人笑出了声,不用说了,定是嘲笑。

她一时间酸意灌满了鼻子,自己两年来苦练琵琶,闭门不出,只为堂选选上书仪完成一直以来的心愿,凭什么在这里像个玩物一样,任他们摆布?凭她们羞辱?

地面冰冷刺骨,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仅是刘姝妍打了,更是方才那一声嘲笑。两颗眼泪落下,她终于支撑不住,手里的篮子也掉在地上,坐在雪地里抽泣起来。

廊下那人先是一愣,原本只是好笑她蹦起来折松枝反被压了一头雪的模样,哪想到这一声笑会把人家姑娘弄哭了。

手中的剑无处安放,他也慌了,忙拿过廊下的伞,跑着给她撑过去:“姑娘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

陆明熙一记耳光干脆利落地甩在他脸上,也不知是刚才被嘲笑的羞愤,还是现在恶意发泄。

“对不起。”陆明熙两眼委屈的泪水,这道歉道的他都不好意思追责了。

“嗐,我不疼。”他抓起陆明熙头上的碎雪,揉在自己被打的半边脸上,“看,冰雪消肿。”

“是冰雪消融。”她执拗着,又不禁好笑。

“无所谓,快别哭了,我扶你起来。”

对方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伞,一手扶起她,将大半边伞都倾斜给她。

眼前的姑娘眼睛就像泉眼一样,越说越泳眼泪,他手足无措,便开始蹩脚安慰道:“姑娘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我谢煜堂帮你出头!只是求你别哭了,我害怕,等会要是来什么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出头,你拿什么出头?

陆明熙抹干了眼泪,将地上的篮子捡起来,道:“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她实在无心与这人牵扯,那些人正等着看她笑话呢。

她走过已经铺了一本新雪的地面,留下一小串脚印。

襦裙下若隐若现的两只玉笋已经通红,谢煜堂一惊:她没穿着鞋?方才又见她不曾插着簪珥,散着两束头发,看这局势,定是惹了什么人。

陆明熙坐在廊下,双眼发愣。

“你跟我说说呗。”谢煜堂扔了伞,饶有兴趣地蹲在她跟前,一副小孩听神话故事前的兴奋表情。

这人怎么这么烦?!

她恶狠狠地道:“有你什么事?”

“这可有了,因为我那一声笑是无意的,反而把你气哭了。”

许是对方有意无意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睛陆明熙竟然有些恍惚,这便赌气道:“你跟她们是一伙的。”

“怎么会呢,我可不会脱姑娘鞋子。”谢煜堂摸来腰间短刀,将一片衣角割下:“用这个,你自己包。”

说完,便背过身去,自己嘴里开始胡说八道:“姑娘你大胆说,我一定为你出气,脱人家姑娘鞋子这算什么事?”

陆明熙包好脚,起身往院子里去:“那不得了,我惹了大官。”

谢煜堂兴奋地跟上去,道:“这好,我今天就学林冲来一个逼良为娼,怒杀陆虞侯,雪夜登泰山。”

陆明熙无奈笑道:“读过书吗?那是官逼民反,雪夜上梁山,登泰山的是孔子。”

她又要去折松枝,谢煜堂见状伸手拉下一杈,又想去寻拿把伞,确实不见了。

他真的好高,她抬头便见谢煜堂右眼下带着一道淡淡的刀疤,已经淡化成一条线。他一身墨青色圆领长衫,在这新雪纷飞的院落十分惹眼。

二三松枝入篮,两人沾得满头雪白,一个抬头,一个低眸,就这么对上了。

她没有凝脂之肤,更没有皎月之貌,第一眼没有很惊鸿,甚至他一转眼就会忘记。

但那两弯远山眉淡雅,一双瑞凤眼灵动,眉宇间,有一股山水泼墨的高雅气息,眼中又似有浅浅笑意。双颊不知为何,竟然粉扑扑的。

两弯眉画远山青,

一对眼明秋水润。

这两句诗总算找到它修饰的主人了,他想。

白雪落在她头上,浅浅一层。她抬眼,睫毛抖落亮晶晶的雪点。

怎么说,温山软水,笑颜斜红,如何及这眉目动情??

一时间,谢煜堂竟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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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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