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暗示
在洛云婴的认知里,她跟从父姓,姓洛,名云婴,字宁宁。
只不过,在父亲和母亲那里,父亲势力低于母亲,母亲过于强悍,地位高贵。阿姊、长兄二人皆跟从母姓,带着休佳氏的荣耀。而自己打小起便一直姓洛,一时之间也不能接受自己改姓修的现实。
虽然听着修羽蓁向众人介绍自己的姓名为修,她耳朵、心里也隔应的很,但怨不着她是修羽蓁的女儿,跟着她的姓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若是让洛云婴选择一个姓氏,那她肯定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站在父亲的这一边。不论是基于习惯使然,还是心底的那份牵绊,在洛云婴的心里,她更多的是偏袒父亲一些。
原本洛云婴以为,趁着这家宴的举办,自己会有机会见到爹爹,只不过现在看来到了扑了一场空。她早该意识到的,母亲怎么会给自己和爹爹相处的时间,万一带着自己跑了呢。
如今她独自一人身居王城,虽然身边还有最熟悉的人——喜儿陪着,但心底里还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当初的她有多么想逃离洛清鹤的保护,如今就有多想再回到洛清鹤的保护之下。只不过,人生哪有回头路?你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无论是输、还是赢。
没有了洛清鹤的保护,自己在这王城中显得势单力薄。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很危险,总会有一些不轨之人暗中观察、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虽然心知肚明,无奈无权无势,做不了任何抵抗。同时,她也在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安,让自己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单纯可欺,以此来拉低别人的警惕心。
自打修羽蓁将玉凤佩递交到自己手里时,她才发现如今的自己想要脱身有多难。她已经不再是景明会馆的小少主,沧州城一带的小霸王,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既让人骄傲、又招来危险,她是帝都小帝姬,当朝女帝的幺女,天之骄女,万众瞩目。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她既然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成为了全天下最骄傲、最高贵的小帝姬,那么就应该承受这无上权力、帝位而带给自己的危险与灾难。
人尚有一息喘息,便知道誓死抵抗。她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但却不会因此胆怯,越是危险,越要迎难而上。
只不过她的办法偏了一点,并不是直面挑战,与危险抗衡。而是想办法摆脱掉现在这个身份,摆脱危险。如果她不是小帝姬了,远离帝都,那么自己不救安全了?
洛云婴双手撑着下巴正出神地想着。此时宴厅之内依旧热闹非凡,歌舞声不断,喧闹不绝,人声鼎沸,大多数的人还是坐在位子上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倒真的有些像家宴了。
反观洛云婴这里倒是安静许多,自从一众青年才俊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她跟着哄抬了一下气氛,随后觉得没有意思便悄悄溜了出来。
高楼之上俯视一切,城中寂静如寥,唯有身后这一处极其热闹。她俯视看着城中风景,黑漆漆的不见五指,远处唯有烛光篝火带来的星星点点,微微闪烁着照亮一处温暖。
天上残星屈指可数,比城内的烛火还要少得多,她极力远望却怎么也看不清前方。远处的未知处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带着一股魔力又吸引着人。越是看不清,越是想要看清。
她似是不服输,睁大了眼睛往远处的黑暗去看,身处却突然传来声音。
“小帝姬是无聊了?自己一个人站在外面吹冷风。”
身后的声音苍老却如洪钟,不快不慢的声调显得那人的慵懒与随意,语气上似乎有些调侃与不屑,这是极其不友好的、挑衅的声音。
她微微皱着眉头,心中知道自己身后的人绝对不是个善茬。等到回过头时,才敲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果然不出她所料,正是休佳罖这个老贼。
“宁宁见过皇爷爷。”
她低头欠身鞠礼,随后满脸尊敬与礼貌的看着眼前的人。
刚才在宴会上他们曾有过一言之交,随后便各忙各的。洛云婴本打算慢慢和他“下棋”,表面上尊敬他,私底下调查他,搜集证据,以此来将他绳之以法。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老贼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趁着空余便主动来挑衅自己了。
“宁宁,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襁褓娃娃,咿呀学语。多年不见,你竟也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这模样长的和你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见你,我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女帝了。”
老头子休佳罖长的一副猴精的模样,即使眼睛笑着,嘴巴咧着,但眼神中的犀利与冷意、自负与轻蔑还是藏不住的。
洛云婴上下打量着他,看着年龄也是过了花甲之年,怎么浑身上下还带着如此强的胜负心和怨念?且看着自己还有几分敌意,虽然掩藏的很深,但洛云婴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行为可以骗人,言语可以骗人,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皇爷爷过誉了,宁宁来到帝都多日,竟不曾去您的府邸拜访过,实在是宁宁的过错,还望皇爷爷恕罪。”
洛云婴又一次弯下了身子,话说的情真意切,是个人不给个面子都说不过去。
“哪里的话,皇爷爷怎会怪罪宁宁。只是若宁宁有时间多去镇国司府看看,皇爷爷心里也是有所安慰的。
想到女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登基坐上王位,成为了一代女帝,哪里还有时间去我那里看看。如今看来,心里甚是遗憾,以后有机会小帝姬常去坐坐,我心里也算是解开了半个心结。”
洛云婴眼中带着笑意,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机灵俏皮劲儿。她看着面前的人绘声绘色的言语,表情搭配十分给力,似乎真像休佳罖说的那样。
她打量着面前的老头子,心里暗自思索。虽然字面上是在邀请自己多去镇国司府做客,但洛云婴总在这言语的深处品到了另一番意思。
他似乎对修羽蓁即位的事情很是在意,三言两语离不开“修羽蓁”、“女帝”、“即位”…总是在似有若无的给自己暗示,又像是在表达他自己内心的不满与希望。
他不满于修羽蓁抢了自己的帝位,不满于修羽蓁将自己逼到绝路,同时他又希望上天给自己一个翻盘的机会,即使是在生命的末尾,他也希望能够翻盘,先回自己这一支的荣耀。
凭什么太子系一支在中原坐享福乐,他的子女后代却要驻守边疆。凭什么她的子女享受尊贵的待遇,他的祖孙后代却要成为阶下囚,生生世世守在边关。
他不甘心!所以要逆天改命!所以要谋权篡位!所以三番五次的作威作福、祸乱民间、致使生灵涂炭!
修羽蓁不是爱国爱民吗?他偏要让她看着她所爱的一切,如何活生生的碎裂在她的面前。
他要让那群曾经爱戴她的人,成为最恨她的人!让那些支持与欢呼她的人,皆因为她而受到最严酷的惩罚!
“皇爷爷所说及是,只不过时光荏苒,岁月流逝,过去的便再也回不去,与其哀叹昨日,不如展望明天,咱们一切都应该往前看才行。正如皇爷爷所说,每逢有时间时,宁宁一定第一个登门拜访。”
“哈哈哈,你呀!真和你娘一样古灵精怪!”
休佳罖被洛云婴的话逗笑,山羊胡子在欢笑中颤颤发抖,洛云婴张开嘴巴也跟着笑,两个人似是成为了志同道合的好伙伴。
“只不过小帝姬可不要过于骄傲猖狂了,宫里人多眼杂,您还是小心点儿为妙。说话三思,谨言慎行。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头顶上愿意的刀便落下了。嘿嘿嘿…”
休佳罖骤然停止笑声,继而用着满脸的严肃,双唇紧绷,眼神阴冷,身子微微弯下,低着头,睥睨的看着洛云婴。他虽然在笑,但笑声如此瘆人,让人听了之后身上的鸡皮疙瘩便不断,心有余悸。
洛云婴看着他一副势气凌人的样子,哂笑中带着危险的格调,言语虽然是在提醒,但也是一种威胁。
仅在一瞬之间,洛云婴的确被这场面吓到了。她是害怕了,只不过并不是因为他的语气和言语,也不是因为动作和表情。而是因为休佳罖在自己面前竟然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野心,反而旁敲侧击的打探、威胁自己。
这样一个狂傲、疯狂又自负的老头子,属实危险。看来调查庐州惨状的事情,真还得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来了。真的一时也急不了。
“皇爷爷,你这样吓到我了。”
洛云婴佯装出满脸的胆怯,兀自的向后倒退了两步,原本是打算给休佳罖一个把自己吓到的假象,却不想下一步后背便贴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
休佳罖的表情上有些惊讶。语气上十分不满。洛云婴好奇于谁人能让休佳罖能有如此反应,等到回过头时,心里却后悔了。时光是否能倒流啊?
洛云婴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像是变成了一个哑巴。
“几日不见,怎么还不会说话了?”
被撞到的人并没有怪罪,反倒是调侃着洛云婴。他好奇于洛云婴的反应,怎么每次见到自己都一副做贼心虚,想要逃跑的样子?
“镇国司。”
洛云婴没有说话,男人又向休佳罖鞠礼。不等休佳罖有什么回应,眼神又放在了洛云婴的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嗯?怎么不说话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袍,与那苍白却不是显病弱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黑影仿若一堵高墙,带来的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有生理上的压制。那男人一站在哪里。洛云婴就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男人长的很高,比洛云婴高一头还要多,她只能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他体格高大,站如松柏,玄衣虽然平常,但在他的衬托之下却显得十分贵死,仿若帝王。
人常说,衣服衬人,轮到他身上,倒成了人衬衣服了。洛云婴由下而上的将那一身衣袍往上看去,随后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淡紫色魅惑的异瞳。
“大…大祭司…”
她缓缓开口,似乎是不敢置信,岐赢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