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招魂幡 朱亥
“这下可摊上大麻烦了,竟然是阎罗十二鬼差。”抚了抚胸口的气息,吴剑挡在众人身前朝着对面的白旗喊道:“真没想到,鬼差竟然也会到这偏远的东方小国来做生意。敢问,来的可是十二鬼差之一的招魂幡,朱亥。”
鬼差?杨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但是从吴剑面色变化,他知道这次来的敌人一定十分厉害,之前面对姜国的食妖兄弟时,吴剑也不曾露出过半分紧张神色,但这一次,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年从未见过的严峻感。
“有钱的地方自然就有生意,而有死人的地方也就有鬼差。”从白旗后面传来一种沙哑的声音,像是透过层层风沙才传进人的耳内,接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从旗子后面走了出来,半张脸仍旧深埋在衣领下,透过额前修长的黑发,露着两道锋利的目光。一个醒目的“鬼”字,在一片宛如丧礼的白色渲染中显得十分恐怖,有一种置身墓地的可怕感。
他仔细而又好奇的打量着吴剑,在脑海中确认过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的念头后,便问道:“你认识我?”
吴剑回道:“因为某个人的原因,我曾调查过阎罗鬼差,也多少知道你们十二鬼差中几个人的身份。招魂幡,朱亥,曾经是北方吴国的王宫侍卫,原名朱蒙,但在五年前的某个夜晚,你却亲手杀害了吴王,不仅如此,一夜之间,王宫上下,近千条人命都丧在你的白幡下。你的恶名我可是早有耳闻啊。”
“王宫侍卫竟然谋害国王?”闻言,身为郡主的歆儿心中满是震撼,“简直前所未闻,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叛国大罪啊?”
“罪?呵呵呵,那个荒淫无道,只知贪图享乐的吴王,他该死。”听到歆儿的质问,衣袍下传来一声鄙夷的嘲笑,随后朱亥厉声喝道,这一声仿佛是喊出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不甘与愤懑,突如其来的喝声,着实吓到了歆儿,她不知道,她的疑问,却是激起了朱亥曾经不堪的回忆,他想起了这一生,他的不平,他的愤怒,而这些最终都演变成了五年前那晚的屠杀。
朱亥望着吴剑几人,此刻的他特别想要说话,一抒胸中压抑了许久的感情,自从成了鬼差后,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说过话,尤其是他要杀的人。这五年来,他杀的人比他说的话都要多,见过的人,前一秒还是活人,后一秒便成了尸体,交谈,便成了多余,久而久之,他便只动手,不说话。但今天有些不同,或许是对方竟然认出来自己,或许是对方的话勾起了自己的回忆,朱亥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他肤色白皙,立体的五官宛如刀刻般透着一股英气,此刻他嘴角噙着一抹森然的微笑,虽未说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家族世代都是王宫侍卫,学院毕业后,我就被父亲送进了王宫,担任王宫侍卫,即使是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我也不能选择去军队,因为我的父亲是侍卫,所以我也要继承他的职位。我比吴国所有人都强,我本应该驰骋战场,建功立业,做大将军,可吴王只让我做一个侍卫,每日的职责就是在吴王吃喝玩乐的时候,我给他守着王宫大门,我就像是一条狗,吴王的一条看门狗。我受够了,我再也无法忍受那种日子了。”朱亥越说越激动,原本精致的五官,也因他情绪的起伏而变得扭曲了起来,随后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些悲伤了,朱亥虽然也是贵族出身,可是贵族之间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大周王朝的贵族继承制度是世袭制,简单地说就是王的儿子会是王,将军的儿子会是将军,而他朱亥是侍卫的儿子,所以他的一生也只能是侍卫。明明有将军的才能,却得不到重用,郁郁不得志,这就是朱亥的痛苦。
“我本来认命了,侍卫就是侍卫吧,我尽心尽责的守护王宫,不敢有一丝懈怠。可五年前的一天,吴王出宫,碰巧在街上遇到了我的妻子,他竟然将我妻子抢进王宫,我去求吴王,求他放过我妻子,可吴王竟然说要纳她为妾,我不同意,他就将我打入大牢。就因为他是王,而我只是侍卫,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嘛?这世道太不公平了,王座上的人可以为所欲为,而下面努力的人却得不到他应有的,难道我就应该默默忍受嘛?不,我要报复,报复吴王,报复这个不公的命运,所以,在吴王纳妾的那个晚上,我逃出大牢,闯入王宫,将里面的人全杀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朱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夜晚,王宫之内,哀嚎不绝,月色之下,皆是被尸体染红的地面,一千二百余人,没有一个活口。他曾经亲自守卫的王宫,最后也由他亲手将其毁灭,真是讽刺啊。
曾经的朱亥也胸怀大志,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与修炼可以攀登高位,但某一天他发现高位上的人都是打出生就坐在高位之上,从来没有人是后来爬上去的,而他的家族世代都是侍奉王族的侍卫,所以他从出生就决定了成为侍卫的命运。他不甘心,凭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成为大将军,可是现实的枷锁却牢牢的将他拷在原地,前进不得。五年前的那一夜,他释放出了他一生所有的不甘与愤懑,以及对这个世道无尽的失望,当一个人的失望达到极致之时,不是自己死去,那就是杀死别人。如今的朱亥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活着,那一晚,朱亥挣脱了束缚他的枷锁,彻底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鬼。
“可是,王宫里的其他人是无辜的啊,还有你的妻子。”杨名壮起胆子,对着朱亥喊道。“你这样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锋利的视线落到杨名的身上,宛若两把冰刀直插心头,朱亥嘴角扯起一个可怕的弧度,阴笑道:“我的妻子?你知道她在死之前对我说什么嘛?她说她是自愿的,她想要做王妃,不想再跟我这个小小的侍卫。哈哈哈,这贱人,她也该死。那个王宫里的所有人都该死,他们就像是眼里的沙子,只有杀掉他们,才能让我舒心。”
望着对方毫无感情的眼神,仿佛寂静深冬中的一潭死水,令人毛骨悚然,杨名感到一种从心灵深处延伸而来的恐怖,原本还曾对他抱有的一丝同情,此刻早已被恐惧驱赶进了地底深处,这个男人,自从五年前,初次尝到杀人的乐趣后,杀人对他来说便成了一种快感和享受,他选择加入阎罗,成为杀手,并不是因为金钱,而只是因为他想要杀人。
朱亥,他是真正的鬼,他给人带来的恐惧,远远不是吸血蛭等杀手所能比的。
朱亥收敛起他狰狞的笑容,他觉得说的有些多了,没有必要跟将死之人说太多,“闲谈到此结束了,让你们多活了一会儿,现在我就送你们上路。”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应该说杨名等人是被朱亥眼神的杀气震慑住了,就在朱亥作出攻击的瞬间,杨名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根本逃不掉被宰割的命运,真正恐怖的杀气,是让对手还未战斗便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但是吴剑却仍旧保持着冷静,他就像是一个敏锐的猎人,在猛兽未露出獠牙之前,便已经嗅到了杀机,所以,当朱亥举起白幡,如幽灵般冲向众人时,吴剑一挥长袖,将杨名等人向后推开了十数米的距离,而他也在朱亥逼近前的瞬间,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跳离开了朱亥十米之外地方。
朱亥的攻击扑空了,但是在他举起白幡落地的瞬间,以他白幡为中心,周围十米之内,草木,碎石,顷刻间化为了尘埃,就连脚下的土地也被剥了一层皮,露出了狰狞的土壤。
“逃得挺快的嘛。”朱亥冷冷的说道,黑眸之中更是闪烁着利刃般的亮光,就像是被挑衅而兴起的猛兽。
倒在地上的众人,再起身时,无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树林之中,赫然出现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死气。
或许是受不住内心压抑的恐怖,歆儿突然出手,无数雪刃随着她右手一指,径直袭向朱亥。瞧着直面而来的寒雪,朱亥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那极速袭来的雪刃,不知是撞到了什么,就像是疾驰的流水冲入大海一般,在朱亥身前一米的距离外消散了,只是在空气激起一荡波澜。
这是怎么回事?歆儿不敢相信自己几乎是全力的攻击,竟然被对方如此消解了。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在雪刃冲击的瞬间,杨名确实感受到在朱亥周身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盘旋。既然歆儿的雪刃无法冲破那道力量,那么,就让我来试试。
身形如弓,右手牵引,一把泛着锋芒的剑便出现在杨名手中,不足二十米的距离,敌人确确实实的正站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瞬矢。”
剑刃化为流逝的疾光,准确无意的直刺向朱亥的心脏,然而就在剑刃逼近朱亥身前一米处,疾驰的剑刃停住了,而在另一端,手握剑柄的杨名清楚的感受到从剑端传递而来的力量,这股阻挡了瞬矢的力量不像是坚若磐石的盾牌,它是在动的,准确的说是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
由于那股阻力转动的原因,杨名刺出的剑刃在碰到阻力的瞬间就失去了受力点,很快,瞬矢便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扑了一个大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瞬矢都无法刺破……”杨名收回了剑,束手无策的说道。试探性的攻击,却得到了令人绝望的实事,那就是双方实力的悬殊,对方实在是强过自己太多了。
“别浪费力气了,你们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他。”吴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杨名他们进攻的失败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古井不波。“他手里的白幡可不是普通之物,正是他的心象。旗幡高挂,令周围气流汇聚于他周围,形成一个高速流动的保护罩,你们也可以想象成他周围有一个如漩涡般高速旋转的气场。”
听到吴剑的解释,杨名等人方才顿悟,刚刚连续挡住了歆儿与杨名攻击的阻力,就是由朱亥心象,旗幡,产生的气场。旗幡,器具类心象中的第二种,工具。器具类心象共有两种,第一种为兵器,具有极强的攻击力或者防御性,就如杨名的利剑,还有之前严震东的铠甲;而第二种便是工具,具有某种专门的功能,比如朱亥的旗幡,旗幡的功能是引领物体运动的方向,在朱亥的意识操纵下,令气流在他周围汇聚,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气场,任何对他身体的攻击,都将会被这气场切割的粉碎,亦或是改变方向。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我的心象这么了解!”朱亥警惕地打量着吴剑,眼神不由得凝重了许多。此人不仅识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连自己的心象都了解的如此清楚,简直不可思议。鬼差杀人,从来都是自己在暗处,被杀之人在明处,而现在竟然反了过来,对手对自己知根知底,而自己这边却是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吴剑。
“我只是一个游士,没有国籍,更没有什么身份。”吴剑似答非答的回道。
很显然,朱亥并不满意吴剑的回答,而且十分的生气,道:“装模作样。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过后,你就是一个死人。”
话音刚落,朱亥举起白幡,倏地整个身子逼了过来,没有摆出什么攻击态势,因为气场环绕周身,他的身子就是好比是一个恐怖残忍的绞肉兵器,外人若是靠近他身子一米的距离,不需要他出手,那人便早已被环绕的气场切割成了肉屑,气场所过之处,朱亥脚下的土地,尽数被撕扯成一道长长的黄土赤裸之地。
深知对方的实力远远不是杨名等少年可以应付的,吴剑挡在他们身前,道:“你们后退,保护好阙青先生。”说罢,迎身而战,接近朱亥一米许的地方,吴剑袖中左手二指锋指,锋芒毕露,直接点在了朱亥的气场之上,交接之处,顿时狂风肆流,吹的四周树木尽数折腰齐断,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砍在气鼓鼓的皮球上,只不过,这把利刃还不足以将皮球切开,只是漏出了一阵气流。而巨大的风波也将杨名等人胸腔震的气血翻涌,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就像迎面对着一场突然袭来的狂风,连呼吸都要被它掠夺走。
虽然想与吴剑一同迎战朱亥,但杨名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在这场日曜级别以上的战斗中无疑是杯水车薪,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们的任务是要保护好阙青的安全,而非战斗。杨名当下不再做任何犹豫,立刻与歆儿林栋,带着阙青躲到远处,以免受到吴剑与朱亥战斗的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