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催眠术表演会上
大厅里灯火辉煌,挤满了人。这里的中心人物是催眠师。别看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然而却眉开眼笑,满脸红光,神采飞扬。人们不住地对他微笑,鼓掌,啧啧称奇……在他面前人们相形逊色。
他确实做出了奇迹。他让一个人昏昏睡去,把另一个人弄得全身僵直,让第三个人的后脑勺支在椅子边上,脚后跟却架在另一把椅子上,有个又高又瘦的新闻记者被他拧成了螺旋形。一句话,鬼知道他是怎么搞的。
他对女士们造成的影响尤其强烈。
她们遇到他的目光都魂飞魄散,像挨打的苍蝇一样。啊,女人的神经!如若缺了她们,这世上的生活该多么枯燥乏味!
催眠师向一些人施展过他的法术之后,走到了我的跟前。“我觉得您的气质极易受外来影响,”他对我说,“您那么神经质,那么富于表情,您愿意让我催您入睡吗?”
“睡一觉有什么不好?行啊,亲爱的,你试试吧!”我在大厅中央一把椅子上坐下,催眠师在我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握住我的两只手,用他那对吓人的蛇眼盯住我可怜的眼睛。
观众把我们团团围住。
“嘘,先生们!嘘,别出声!”
大家安静下来,我们两人坐着,彼此瞧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一分钟,两分钟,我的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心“怦怦”地跳,但就是不想睡觉。
我们继续坐着,又过了5分钟,7分钟。
“他不受影响!”有人说,“好!这人了不起!”
我们坐着,四目相对,我毫无睡意,连打盹的意思也没有,要是让我看一份市议会或者地方自治局的会议纪录,我恐怕早入梦乡了。观众开始交头接耳,“嘿嘿”冷笑,催眠师慌了神,开始眨巴眼睛,可怜的人!谁遭受惨败还能心情愉快呢?救救他吧,神灵们,快打发莫耳甫斯来合上我的眼皮吧!
“他不受影响!”那个人又说,“够啦!别闹了!我早就说过,这都是骗人的把戏!”
我听从这位朋友的召唤,刚要做一个起立动作,这当儿,我的一只手突然感到掌心里有个异物,我开动触觉,知道这异物是一张钞票。我的亲爹是医师,凡是医师单凭触觉就能知道钞票的面值。根据达尔文的理论,我在继承亲爹的种种才干的同时,也继承了这种可爱的本领。我摸出这张钞票是5卢布。摸出之后,我立刻睡着了。
“真行啊,催眠师!”
在场的几名医师都朝我走过来,在我身边转来转去,闻了又闻,都说:“嗯,没错,他睡着了。”
催眠师为他的成功而洋洋得意,又在我头顶上挥动双手,于是我这个熟睡的人便在大厅里走动起来。
“让他的手臂强直起来!”有人建议道。
“您行吗?让他的手臂变僵!”
催眠师便拉直我的右臂,开始对它施展法术:又是搓揉,又是吹气,又是拍打。我那条胳膊却不听话。它摇来晃去像一条破布,就是不想变僵。
“直不了的!您把他弄醒吧,要不然就害了他,瞧他那么瘦弱,又神经质。”
这时我的左手又感到掌心里多了一张5卢布钞票,这一刺激通过条件反射由左臂传至右臂,于是那条胳膊迅即变僵了。
“真行啊!你们瞧,多直,还冰凉的!跟死人的一样!”
“完全失去痛觉,体温下降,脉搏减弱,”催眠师报告说。
医师们开始摸我的脉。
“没错,脉搏很细,”其中一人说。
“肢体完全麻痹,体温大大下降,”
“不过,这事该怎么解释呢?”一位太太问道。
有位医师意味深长地耸耸肩膀,叹口气说:“我们只有事实!解释么,可惜现在还没有。”
你们有事实,我却有两张5卢布钞票。还是我的更实惠,为此我要谢谢那位催眠师。解释吗,我可用不着。
可怜的催眠师!你何必缠住我这条眼镜蛇不放呢?
追记:哎,这不是岂有此理吗?这不是卑鄙龌龊吗?
我刚刚才弄清楚:那两张5卢布钞票原来不是催眠师塞进我手心里的,那是我的上司彼得·费奥多雷奇干的。
“我这么做,”他说,“是想考查一下你的人品。”
咳,真见鬼!
“可耻啊,老弟,这可不好,我没料到……”
“可是我家里有儿有女,大人,还有妻子,老母亲,再说目前物价这么昂贵。”
“这可不好,你居然还想办一份自己的报纸,你在午宴上慷慨陈词,总是热泪盈眶,可耻啊!我原以为你为人正直,想不到你……你爱财如命!”
无奈我只好把那两张5卢布钞票退还给他。有什么办法呢?名声比金钱更贵重。
“我不生你的气!”上司说,“算了吧,你这是本性难改,可是她呢,她呢,真奇怪!她这人既温柔,又纯洁,像块杏仁奶酪,那又怎么样?连她也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怎么她也睡着了!”
我上司所说的“她”,指的是他妻子玛特廖娜·尼古拉耶夫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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