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到了,到了。”蒋蒋被赵清一巴掌拍醒,刚要垂下的脑袋被拍在了她面前的椅背上,陈思尔慌乱的扣住书,手连忙护住她的头,
“没事吧,我看看。”陈思尔强势扳过过蒋蒋的头,摩挲着被磕在椅背上的那一块,蒋蒋被迫的抬头,阳光从他的肩上面透过来,有些晃眼,眯住了眼睛,微微睁着,迷迷糊糊中她能看到陈思尔白半袖上牌子标签,脖颈间硬硬的整齐的碎发立着,鼻翼间满满清香,像是妈妈洗衣服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好好闻呀。
“没事。”蒋蒋揉揉自己的脑袋,刚才不小心打了个瞌睡,一睁眼就是一张冷不丁被放大的脸,有点懵,车摇晃了几下,安安稳稳的停下,顺着玻璃往外看,远处的一条长长的小桥通向了弯弯绕绕的绿水湖畔,柳树低垂与水波交错缠绕,黑瓦白檐的院墙搭在水面,站在杨柳树后面,露出雕着花纹的木窗,窗底下古旧棕色的拼接木板上还保存着春雨流浪在清河水中,飞溅起浅浪珠花的来路。
深深碧色占千家,万户山水入舟波。原来,应有客来,天地皆有应。
“我们先去东栅那边,行李没多少,每人就一个,就是李牧的机器多一些,我和他轮着背,晚上去西栅那边,我在那订好了民宿。”陈思尔拿过李牧的包,笑着对蒋蒋比划着,
“这一路要辛苦蒋蒋做导航了哦。”
“你自己出来不做攻略呀。”蒋蒋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做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要是没呢?”
陈思尔用手戳戳她的背包,“你那么喜欢江南六庄,老早就想逛一逛,攻略早就做好了吧,那个绿色的本子哦。”
“你,”蒋蒋一愣,呆呆的不讲话,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蒋蒋老师,我们先去哪呀?”赵清先开口了,小姑娘拿着防晒霜,拉着蒋蒋的胳膊喷了好大一坨,她刚来实习,就被陈思尔带出来,一路上兴奋的很,
“啊,先去老街那,这边走。”蒋蒋回头指着后面落座在微漾水波两边的一排排染了泼墨的房屋,远远的瞧,蜿蜒曲直的青石小路随着河流淌过,从眼前的人影荡漾到远处的靠岸边停下的一只只小小的乌篷船,直到几棵茂盛葱郁的争先恐后的探头,挡住了远方再远方的勾着房檐屋顶的小小黑影,只剩下那一小片碧波清影上摇摆不定黑瓦青石的倒影些许。
几个人踏上青石板,手指顺着河水岸边的围梁,蘸了阳光的蜜意,竟也是暖融融的,路过一家家开门的小店,温馨安逸,对面的柳树不知道看了多少年的人来人往,又抽了新芽,垂在水面上,笑意盈盈的和来来往往的一切打着友好的招呼,转过一个弯,没了围梁的阻挡,是齐整整的到人小腿的岸边,乌篷船就在此登岸临风,蒋蒋和赵清不顾忌直接坐在那,弯下腰划着倒影的河水,笑的开怀,李牧惊讶着如画入景的风景,陈思尔一路走来深深为这风光欣喜,顺着蒋蒋手指划过的围梁,目光见到的参天树木,玩闹过的白酒作坊,憧憬过的“茅盾”故居,到现在安静的河流上,他愈发觉得人间温和,万物有光。
当然还有那个撩着水的女孩,明朗可人,从容有力,温和治愈,那是他穿越人潮汹涌后不可预料的阳光。
日光缓缓落下,余晖还在依依不舍的招手,吃过晚饭,不过六点左右,蒋蒋拉着赵清,背上还背着抢来的相机设备,一人一个“定胜糕”,慢悠悠的向“修真观戏台”走去,四个人刚刚吃了饭,懒意上来,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陈思尔侧目看扣着葡萄干的蒋蒋,
“我们要去看什么戏?”蒋蒋正认真的嚼着糕点,满嘴都是软软糯糯的香甜,荷花样式儿的糕点,白嫩嫩的可爱,滚了白糖和桂花的味道,一点儿都不腻口,甜到人心里去了,就是玩了一天有点累,整个人打了蔫儿,听得到陈思尔带着兴趣问自己,眼睛都亮了起来,瞬间精神了不少,
“花鼓戏,也叫‘挑香担’是用地方的方言唱的,简洁明快,活泼流利,很好听的。”蒋蒋开心的说,“你瞧,到了,”正好,锣鼓声刚响起,“角儿”刚登场,手指刚端起来,赶得刚好,正是桐乡花鼓戏的传统戏《庵堂相会》,台上的“角儿”已经过了花甲的年纪,委婉的唱腔细细道来,吴侬软语哼出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庵堂庙里来相会…”
不知多久,锣鼓声收,黑夜渐渐浓烈,蒋蒋长长的舒了口气,两行泪落下,随着台上的人的动作来回打转,陈思尔初来江南,一时半刻听不懂地方的方言,只是一场戏听下来,婉转流利,就像这的河水,随处可见,却不可或缺,就那么直直唱进人心里,低吟浅唱间,台上的人一生悲凉,辗转难安,台下的看客随着她摇头晃脑,走完戏中人的一生。
“你知道吗,这个老人已经很大年纪了,这个戏班子的人都是这般大的,她现在是这的台柱子,这的花鼓戏后继无人,若干年后,你若故地重游,这的戏怕是可能真的听不到了。”几个人在去往西栅的路上,蒋蒋望着车外面亮起的灯火,远处的戏台只能看到若隐若现飞出的屋檐一角,双手撑在膝盖上,“你看呀,这人来人往,来了又去,惟独这片河水,这方土地在等着,看着所有的来来去去,有我没看到的,也有我们在经历的。”
“李牧拍了好多老奶奶的照片,回去我们可以着重强调一下,总会有的,毕竟时代不同,总会有些年轻人热爱这方的戏台的,你不是就发现它了吗?”陈思尔手放在她的肩上安慰她,
“西栅要到了,那里的夜景很美,很适合疗愈,刚好适合现在的你。”
蒋蒋猛地抬头,“骗子,你明明做了攻略。”
西栅的夜景灯已经亮了,72座桥纵横交错在波光闪烁的水面,风穿梭在每个桥洞内,抬眼就是又一座安静伫立的小桥,夜景灯连着整间屋子都倒在水面上,摄影爱好者的相机顺着灯亮站在桥口,夜色中三三两两的行人,隐隐约约的房屋,清晰可辩的倒影都收在了小小的照片里,手指一戳还能惊扰到照片中的和谐。
陈思尔率先下了车,先蒙住了蒋蒋的眼睛,扶着她下了车,蒋蒋乖乖的站在那,让他蒙住了眼睛,但他能感受到女孩的睫毛不断在颤动,蹭的他手心有些痒痒的,低头轻轻和她说,
“猜一猜现在的夜色是什么样的?”
陈思尔的安稳的呼吸声在蒋蒋的耳边格外清晰,两人挨得有些近,她似乎有听到他的心跳,就在这暖风吹过的夜里,眼前温热的手掌慢慢松开了手掌,睁开眼睛,万家灯火闪烁,河水无波流淌,行人三三两两,都印在了蒋蒋的眼里,还有面前骤然放大,笑的眼睛里闪着星星的眼睛的陈思尔。
原来,我们都是生活不期而遇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