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故事

两个故事

姬昭却是越想越夸张。

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宗祯又对他太好,他心思单纯,几乎从未有过机会胡思乱想。

此时,他终于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到他的上辈子,社会新闻上每天都有各式爱恨情仇。没看过猪跑还没有吃过猪肉吗?

都说,一个人的态度突然发生改变时,那就说明,他不喜欢你了!

姬昭仔细一想,他们好几天不曾见面,宗祯也不想他,更没有派人去问他一声。他光顾着刘蕤的事,也没有来得及想到这一层。

此时想到,简直是越想越可怕。

宗祯是变心了吗?

宗祯是喜欢上谁了?

那个人是谁?!

姬昭越想,哭得越厉害,他想,他要把那个人杀了!

可他又想,是不是他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宗祯开始疲于应付他?

也是,热恋都有期限的,宗祯兴许已经腻了吧?

那他怎么办?他就是这个性子啊,就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真实面对这个人。

他要改吗?他要怎么改?

姬昭简直越想越绝望,一会儿想去杀人,一会儿又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眼泪简直跟不要钱似的,把被子全都浸湿了。他埋在被子里哭得伤心,双臂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

宗祯拉开帐子,看到的姬昭,就是躲在被子里这样的小小一团。

他已经听到姬昭的哭声,心顿时揪起来。

自他明白心意,与姬昭情意相通的那天起,他不是就发过誓,要让姬昭永远开心快乐?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怎么能让姬昭在这里悄悄地哭?

宗祯弯腰,掀开被子,将哭得湿淋淋的姬昭从被子中挖出来,姬昭哭得正崩溃,忽然被子没了,他茫然地回头看了眼,瞧见是宗祯,他本在静静地流泪,立即哭出声来,他躲避着宗祯,往床内缩,再去抱另一床被子。

宗祯爬上床,跪坐在床上,伸手再去捞他。

“呜呜呜……”姬昭紧紧抱住被子,不愿意被他碰。

宗祯心麻麻的,轻声道:“都是我不对,不哭,不哭了,都是我不对……”

姬昭双腿夹住被子,哭得更大声,宗祯探身过去,伸手给他擦眼泪:“我的乖乖,别哭了,都是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别哭了。”

听到宗祯叫他“乖乖”,姬昭尤为绝望,他沉浸在自己悲剧的幻想中,他哭道:“你别这么叫我!”

宗祯再去捞他,想把他抱在怀里,姬昭再抱住床头的柱子,死活不撒手,边哭边说:“你别碰我!你去碰别人好了!你别碰我!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呜呜呜呜呜!”

宗祯又心疼又无奈:“你要杀了谁?”

“我要杀了那个人!呜呜呜呜呜……”

宗祯叹气:“好,杀杀杀,你杀我好不好?你杀我,我也不气,只要你不哭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杀你!我要杀了那个人!”

宗祯往他靠近,伸手去掰他的手臂,轻声哄道:“好好好,去杀了那个人。”

姬昭崩溃了,回头看他,绝望哭道:“真的有那个人?!呜呜呜呜呜呜……”

眼泪源源不断地往下落,宗祯再叹气,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姬昭奋力抵抗,坚决不让他再碰,宗祯没办法,只好用力将他压在床上,低头去亲吻他的脸,将他的眼泪一点点地吮吸干净,亲着他的脸,并用手安抚地捏着他的耳垂,轻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骂我,不哭了,不哭了,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你看,我跪着呢……”

姬昭本还想反抗,此时却没劲了。

他闭着眼睛继续哭:“我才不要看!你不喜欢我了,你嫌我烦了,你嫌我烦你就说啊!我走!我走!”

宗祯哭笑不得,亏他在书房郁卒那么久。

他们俩想的压根就不是一件事!

宗祯再亲他:“你要走,走到哪里去?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反正是太子嘛,很多人喜欢你的,呜呜呜呜呜……”

“可是我只喜欢你。”宗祯亲亲他紧闭的眼睛,温柔说道。

姬昭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宗祯。

“我只爱你。”宗祯又道。

姬昭瞪大眼睛,瘪着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宗祯笑出声,爱怜地亲亲姬昭委屈的小嘴巴,再道:“真的不哭了,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姬昭继续瘪嘴,问他:“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啊,说起来有些长,你可能不爱听,我给你快些讲好不好?”

姬昭委委屈屈地说:“……好。”

宗祯坐起身,靠到床上,将姬昭抱到怀里,看着床脚,开始讲那个故事:“从前有个人,他生来就是太子,自小,他的父皇就告诉他,他们生来就要对整个天下,对万民负责,他们要仁善对待每个人,这个太子也的确这么做,他做了很多他认为正确的事,例如他替他妹妹选了个他认为最好的男子做她的丈夫,又例如他给这名男子足够多的权势,他以为这些都是补偿,再例如,他重用朝臣,他以为朝臣们便会助他善待万民……”

宗祯缓缓地说着那段尘封已久的人生,姬昭越听越认真,小声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那名男子与他的妹妹根本不合适,他也发现,那名男子根本从未当他是朋友,他的朝臣们更当他是傻子。”

姬昭“啊”了声,心疼道:“那他是不是很伤心?”

“是,他很伤心,他很生气,他也很自责,可是已经晚了。”

“为什么?”

“因为他死了。”宗祯继续看着床角,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死于他三十三岁生辰那日,死在他曾认为是最好的朋友的手上。”

“……”姬昭有点冷,往他贴得更近,又问,“他的那个朋友呢?”

“他杀了那个太子,折磨死了那个公主,成为新帝。”

“那,那他恨他吗……”

宗祯笑了笑:“开始是恨的,后来,他渐渐明白,真正值得恨的是他自己。是他认人不清,是他盲目自大,是他愧对江山。”

“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个太子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他妹妹成亲的次日。”

“再再后来呢。”

“再再后来,那个太子发现他喜欢上了那个人,可是他也突然发现,那个人或许也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他很害怕。他不是怕那个人会再次杀他,他怕那个人其实从未爱过他。”

姬昭将他抱得更紧,没有说话,宗祯的手也将他搂得紧紧的。

姬昭这才觉得暖气再次包围全身,他的牙齿有些颤抖,他说:“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好。”

“从前有个孩子,他生下来就是全家族的骄傲,他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他的父亲母亲,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明的宝宝,所以给他取名姬昭,哪怕这个名字是家中老祖先的。家人们觉得他值得,他也的确不负这份值得,他八岁时,就已开始学习高中教程,十岁时候做高考数学试卷,便是满分。

你可能不太明白这些词的意思,那个姬昭,他从另一个世界来,与这里,很不一样。那里没有皇帝,没有太子,没有公主,那里人人平等,那里每个人都可以上学,可是那里的每个人也都很寂寞。

尤其是他,姬昭。他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一直躺在病床上,生活在无菌的世界中,他没有朋友,他没有上过学,他只能从电视、电脑中接触外面的世界,他孤单地生活着,直到十六岁那年,他死在病床上。”

说到这里,姬昭再次泣不成声,他想到上辈子的无数幕。

宗祯却是听得有些出神,直到听到他的哭声,将姬昭搂得更紧,亲亲他的脸颊,轻声道:“若是不喜欢,那就不说。”

姬昭摇头,继续道:“死后,有个人问他,他有什么愿望。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姬家有神仙庇佑的事情,是真的。

他有什么愿望?他只想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生活一次。

然后,他再次醒来,他是姬昭,却又不再是姬昭。”

“昭昭……”

姬昭再说不下去,宗祯拉起被子,将他包住,紧紧抱在怀里。

姬昭哭着说:“他总是梦到死前那一幕,他飘在半空中看着惨白病房内的他自己,他甚至听到机器的那声‘滴——’,真的,好可怕。”

姬昭浑身颤抖,宗祯抱住他,手掌安抚地一直在摩挲他的后背,一边摩挲,一边轻声道:“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都过去了……”

姬昭仿佛孩童一般,蜷缩着窝在宗祯的怀中,依旧不停打着颤。

宗祯的手伸进衣中,更近地安抚他。

姬昭伸手摸索着,攀住他的肩膀,抬起头,闭眼胡乱在宗祯脸上亲,问他:“哥哥,若是醒过来,这一切真的是我的一场梦呢……”

“不会的。”

“我害怕。”

“我保证。”

“我害怕。”

宗祯更为自责,大约是个什么情形,他已经完全了解,尽管姬昭描述的那个世界里,许多词语他暂时还不能听懂。他此时非常后悔,何必要把这件事再拿出来说一遍?他经得起,姬昭经不起。

他将姬昭往上抱了抱,将人嵌在怀中,亲他的脸,亲他的脖颈……亲遍全身,最后用被子盖住他们俩,用最原始的行为去抚慰姬昭的恐惧。

几番折腾之后,近两个时辰已是过去,姬昭累得昏睡过去。

他令人拿来崭新被褥,用被子裹住姬昭抱在怀里,待人将一片狼藉的床榻收拾干净,才又把姬昭放入温软的被中,姬昭脸上依旧带着泪痕。

宗祯跪在床榻上,脸就支在床上,看着姬昭的睡颜。

他们这样的两个人,通过这样的方式相识、相爱。

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宝贝。

宗祯撑起手臂,轻轻地将一个吻落在姬昭的眉心。

熟睡的姬昭不满嘟哝几句,宗祯翘起嘴角,在他脸上又亲了几口,继续跪在床榻上看睡着的姬昭,看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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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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