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

姬昭与福宸公主被小太监给带进殿中。

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姬昭是五分忐忑,还有五分好奇,总而言之他还是挺想亲眼见见命定杀了他的人。哪里料到,一进去,眼前就是面垂挂的珠帘,珠帘是由斑斓的彩色玉石制成,倒是精致热闹,反而显得厅内愈发冷清清。

带路的小太监在前头,姬昭以为他会帮他们掀开珠帘,小太监却刚好停在珠帘外,弯腰对珠帘内道:“殿下,公主与驸马到了。”

珠帘内没人应声,只是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看来这位的身子是真的很不好啊!

姬昭虽说好奇,倒也不敢抬起脑袋来往里看,只能听着咳嗽声,兀自做些猜测,却是忽然又听到抽泣声。他吓了一跳,悄悄往福宸公主看去,怎么这位公主又哭了!

回头太子殿下非要杀他!

她不仅哭,她还突然就跪了下来,姬昭见状,只好也立即跟着跪。

他们俩刚跪下,响起玉石碰撞的声音,姬昭掀了眼帘看,珠帘内走出位太监,这个一看就是大太监,身着墨绿服侍,脸上带着笑,很是和气的模样。他手臂上搭着拂尘,出来便弯腰去扶福宸公主:“公主,快请起!”

先前那位小太监也赶紧来扶姬昭。

姬昭是真不想跪,无奈福宸公主即便被大太监扶着也不愿起,她还行了个大礼,姬昭也只好继续跟着行大礼。

行了礼,抬起头,福宸公主压抑着哭声,清晰说道:“福宸来拜见哥哥。”

姬昭不明原因,却总觉得福宸公主有些怪怪的。不过他想了想,也能理解,于女子而言,婚姻到底是大事,婚后再见亲人,总要哭一哭吧?

尽管他们其实并没有夫妻之实……

亲妹妹又是哭,又是说了这样的话,里头的殿下总要开口了吧?

偏偏,照例是没人说话。

一帘之隔,当朝太子,宗祯,看着跪在那里,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有片刻的恍神。

在他死之前,他也曾被囚禁多日,死后,他的魂魄也曾困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他死得还算痛快,姬昭一剑直戳他的心脏,他却死不瞑目。临死那一刻,姬昭告诉他,将会如何折磨福宸,姬昭说会在福宸身上捅满伤口,用刀尖在福宸的脸上画出朵最为妍丽的牡丹花来,叫福宸公主一点点地血尽而亡。

姬昭笑着轻声问他:“殿下,公主最爱牡丹,她会喜爱的,您说是吗?”

他怒视姬昭,恨不得扑上去与之同归于尽,然而他胸口的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他再也没了一丝的力气。

姬昭还是在笑,笑着扔了剑,笑着抚掌,笑得云淡风轻:“殿下果然也觉得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办。”

宗祯咬牙,想质问姬昭为什么,福宸对不起姬昭,自己与父皇却在极力地补偿他,给他高官,给他权势,信任他,姬昭为何要这般回报他们?他曾以为,即便福宸与姬昭交恶,他却是那样地看重姬昭,他没有亲兄弟,他视姬昭为左膀右臂,甚至视姬昭为手足。

姬昭当真恨福宸至此?

就连他与父皇的信任、补偿都无法抵消?

即便恨他宗氏一族,杀了他,夺走宗家的江山,为何还要那般折磨福宸?

福宸,宗祾,他唯一的妹妹,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啊。

姬昭并没有浪费过多时间在他身上,说完那些话,就喜悦地笑着转身走了,仿佛要去赴一场盛宴。

转身的瞬间,宗祯还能想起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姬昭。

那日,他代父皇出城去查看新种下的特品御稻,回程时,前方有辆骡车,跑着跑着,忽然从车里滚下一个孩子来。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好似乞丐,那孩子滚下车,爬起来便团起手哭着朝路过的行人直磕头,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倒似被灌了哑药。

谁都能瞧出不对,这些孩子当是被拍花子拍了,再弄哑弄残了要去当乞丐,或是卖给有恶癖之人。前方发现掉了个人的车夫赶紧回来,骂骂咧咧地拎着那个孩子上车要走,孩子绝望地流着泪,任由那个壮汉车夫拉着在地上拖拽,留下不少血迹,围看的百姓们,却没有一个有胆子上去阻拦,对方有好些个壮汉,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

宗祯虽是太子,平常并不喜政务,倒也不是不通俗务之人。

他是私下出宫,没有太子仪仗,马车看起来也是平平,并不引人注意,他已准备派人去管这件事。

倒被别人抢了先,就在他们车旁,另一个车队,头车里走下位公子,直接带着家丁、护卫们上前拦了那辆骡车。他带家丁扣下骡车,先把车里的孩子全都抱了下来,一连抱下来十多个。

宗祯还记得,有几个孩子,是那人亲手抱下来的。

抱孩子时,他满脸的疼惜,半点做不了假。他一身白衣,却不嫌弃那些脏兮兮的孩子,甚至用帕子仔细去擦孩子们面上的污垢。

扣下孩子后,他又命护卫捆了那几个壮汉,直接拿上他的帖子,往城里报官去了。

看了个全程的,宗祯的贴身太监程深爬上车来告诉他,那位公子是刚从扬州府外祖家回来的,姬家的三郎君,姬昭。

几日后,父皇提及福宸的婚事,问他可有好人选,他立即想到那位姬家三郎君抱着那些可怜孩子时,面上的真挚笑容。

那天姬昭走后,宗祯也迷惑起来。

到底是姬昭从头开始就是装的,还是一步步变成这样一个人?

迷惑着,他的血在渐渐流失,他仿佛听到了远处,妹妹的痛苦叫声。不论姬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论是他的错,是妹妹的错,甚至是姬昭的错,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不该坚持把姬昭定为驸马,他也该早听妹妹的话,允许他们俩和离。

他不该给姬昭那样大的权力,他不该那样信任姬昭。

他后悔的事情,太多太多。

然而,已经太晚。

他飘在半空中,看着死不瞑目的自己,听着远处妹妹的哭声,再次醒来,已是妹妹成亲次日。

宗祯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仿佛要将心肺尽数咳出来,身旁的另一位太监保庆上前来轻拍着他的后背,熟练地将温水递给他。宗祯咳得眼角含泪,几乎是半个身子瘫靠在榻上,喝了几口热茶,看到妹妹抬头,着急问:“哥哥可是昨夜里受了凉?”

这一切又是否真实?

上一回,成亲后的这一天,他记得很清楚,福宸独自来到他宫里,跟他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如今——

宗祯瞄向另一个跪着的身影。

姬昭已经和福宸公主一起站起来了,只听里头那个太子玩命一般地咳,咳得姬昭胆颤心惊的,生怕他咳得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了自己。

福宸公主着急地不停问,抬脚就要进去,里头再出来一个太监,拦住她:“公主,殿下没事,您放心。”

福宸公主的眼圈红红的,气道:“你们都是怎么侍候的!哥哥都咳成这样了!这还没事?!”

太监们不停告罪,却也不敢放公主进去,太子说了,现下不想见人,包括亲妹妹。

福宸便站在帘子外,说道:“哥哥,我带驸马来见你。方才,我们俩已经去见过父皇,父皇也觉得驸马很好,封驸马为平阳侯,哥哥,我落泪,是因为太欢喜,驸马待我极好的,我会与驸马好好相处,你放心。”

福宸公主说完,还看了姬昭一眼。

姬昭只好抬头,有心也说几句好话,可是瞄见帘子里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他就觉得寒气一阵阵往脸上飘,实在说不出来,他本也不是能言善语之人。他总觉得里头的人在阴阴冷冷地瞪他,他想了想,翘起嘴角,露出牙齿,笑出自认最为甜美的笑。

他不说话,他笑总行了吧!!

宗祯将姬昭的笑看得一清二楚,眼前是死前姬昭得意而清淡的笑容,又是初次见面,姬昭那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恬淡笑容。宗祯的手一紧,杯子撞上桌角,破了个口子,直接被他给捏碎了,在内侍候着的几名宫女无声惊呼,赶紧上前来收拾,又急急忙忙地去看他手上被碎片刺破的伤口。

他的掌心已满是鲜血,“殿下……”,宫女们的声音颤颤巍巍。

“无事。”宗祯淡淡道,又指了个宫女到近前,交代几句,宫女复述一遍,没问题,也掀了帘子出去。

宫女出来,福宸着急问:“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器物碎裂声?”

宫女笑道:“公主莫要担忧,无事。殿下说他今日身子不爽,不时咳嗽,不好见公主与驸马,还请公主与驸马莫要见怪。”

福宸立即嗔道:“我怎会怪哥哥!哥哥为何咳得这样厉害?又受了凉?可曾吃了药?”

“公主放心,药一直煎着,稍后便拿给殿下用。殿下还命婢子转告公主与驸马,待他身子好些,再见二位。殿下有贺礼赠予公主与驸马——”宫女看向一旁,小太监抬上好几个箱子,后头的几位宫女手上还托了好几个托盘。

宫女屈膝行礼:“殿下说,惟愿公主事事顺心。”

福宸公主又要哭了,看向帘内,再保证:“哥哥,福宸会和驸马好好的!!”

姬昭只能再笑得更灿烂些,可怜见的啊,他笑得嘴巴都疼了,里面那位领导依然没有任何指示。

宗祯止了咳嗽,宫女在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不怪姬昭浑身发寒,他的确是一直阴冷地盯着那张笑脸。

这辈子与上一次不一样,上辈子的姬昭从未这般笑过,不过他都能再次醒来,若还是过出个一模一样的日子来,他的再次醒来,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再看妹妹,眼神不觉变暖。

他既然再次醒来,父皇还在,妹妹虽已成亲,却才不过是次日,一切都还来得及。

“哥哥,你一定要遵照御医的话好好吃药,你一定……”福宸“啰嗦”地一样一样地交代。

姬昭已经笑不动,只能咬紧牙齿,将嘴巴咧得更开些,做出个更为欢喜的吉祥物模样来。

笑得是那样虚假。

宗祯心中只剩嘲讽与厌恶。

若是早点知道姬昭是这样的人,他们一族,他的妹妹,又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宗祯再咳嗽几声,又接过另一个茶盏,再喝口水,对宫女道:“告诉公主与驸马,陛下既然将驸马的差事交给我来管,我定会负责到底,叫驸马别担忧。”

“是。”宫女复述一遍,出去转达。

姬昭听了这话,心里万分不愿意,他一点儿也不想领差事,他真的只想玩啊!

然而福宸公主已经欣喜地说“多谢哥哥”,他也只好笑得更夸张些,说出来到东宫的第一句话:“多谢太子殿下。”

宗祯冷笑,愿姬昭这辈子死在他手上的那刻,也能这样笑着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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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立起了他的flag!

对此,驸马表示:强颜欢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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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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