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湖之远(3)

第5章 江湖之远(3)

此时,火堆旁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静静等待后文。

关青岳道:“在天庆八年,也就是五十年前,我们午国和乾国当时正在交战,乾国派出了天诛营全部一千人潜入我国。”

“天诛营?”有人不解道。

关青岳道:“现在的乾国其实还有这个番号,只不过知道的人不多。据说天诛营里都是武道高手,最次也是开了两脉以上。”

“两脉以上!”江围惊道:“那岂不是比公冶叔还要厉害许多倍。”

“咳咳”公冶行干咳两声,以缓解尴尬:“江小娃,他们书生说的话你可不能尽信,那些骗鬼的故事就是他们编的,到哪能有那么多开了两脉的高手。再说,就算乾国真的有那么多高手,哪这么巧全能编入一个营里?”

“啧,”关青岳不屑地砸了一下嘴:“你这粗人哪里懂得这许多,我在翰林院做学问的时候可是很讲究的,要不是有多方佐证哪里敢轻易下结论?”

公冶行道:“拉倒吧你,你自己说说,当今天下传颂最多的故事是不是就是你们读书人编的?说是有个落第书生,虽有才学却怀才不遇,结果路经山村野店却忽的遇上一个漂亮女鬼。然后一人一鬼来了一段一夜缠绵的佳话。编出这种故事还不是为了排遣一事无成的寂寞,唬一下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他在说到“一夜缠绵”这个词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两眼冒出异样的贼光。

江围看了公冶行的表现,意识到这个加重的词应该大有门道,于是转头问道:“锅子哥,什么叫一夜缠绵啊?”

锅子虽然失去记忆,但对于技能和常识还是知道得很清楚,此刻也只得面露尴尬地解释道:“就是两个人彻夜练武,互相砥砺精进。”

江围到:“哦,原来如此,那我也得赶紧找个女鬼一夜缠绵才行。”

眼看越说越不成话,关青岳涨红了脸,便要口出“粗鄙之语”,但最后还是考虑到文人的脸面,转而道:“和你说了也白说,这么着,咱们请丰大侠评评理,到底有没有可能把一千个开了两脉的高手集中在一起。”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个“丰大侠”,等待他的评判。

那“丰大侠”名唤丰元让,约莫四十来岁,面貌有些骇人,他的脸可以用口歪眼斜来形同。所幸他心地并不坏,久而久之还是和大伙打成一片。作为除了公冶行和关青岳,冼大人生祠工地上第三个“有故事的人”,丰元让的经历也令人唏嘘不已。

据他自己所说,自己曾是某世家大派的内门弟子,他武学天赋过人,在三十岁之前便通了三脉,深受门内师长器重,并开始参悟门中的上层武功,可谓前途无量。

然而一次大校之前,丰元让正刻苦练功,不想在紧要关头之时,同门师弟却忽然在门外以暗器打碎了他屋内的一个花瓶。受到干扰的丰元让不慎走火入魔,不仅功力尽失,而且真气逆流,导致经脉错乱。充盈的真气让他的面部神经全然失控,也正是那时,他从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师兄”变成现在任何女人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丑八怪”。

而那个害丰元让走火入魔的师弟恰好便是他几天后大校的对手,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次意外或者巧合。但丰元让也没有证据指控别人,经脉错乱的他已经不可能再在武学一道有所发展了,这么一来他对于别人再无利用价值,之后他所在的门派也索性找了个借口将他逐出师门。丰元让没有武功,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只得四处漂泊,最后来到这里建生祠。

丰元让的这个故事也完全出自本人口述,但可信度却是最低的。因为现在的他既不可能展现出当时开了三脉的实力,而且当别人问他武功有关的问题时,他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全然不像“见过世面”的样子。至于他那“面瘫”般的容貌,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天生如此,而并不是因为什么“真气逆行”。最关键的是,他打死也不肯说,他原来所加入的究竟是何门何派。

大家每每以此开他玩笑的时候,丰元让也总是以什么“保护门派里的机密”“我门武功不可外传”等等说辞糊弄过去。久而久之,大部分人自然认为这个所谓的“经历”实际上是他“现编的故事”。

于是,这个仅仅五十来人的小工地似乎集结了“被迫杀人获罪,愤怒间通了一脉的刺青犯”、“因为刚正不阿而惨遭陷害的前翰林院修撰”、“遭到同门妒忌不幸走火入魔的前天才武术家。”

从概率角度来说,这些故事全部真实的可能性并不大。然而江湖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庙堂上,传闻越少的人越是稳固,而在江湖上,传闻越多的人越受欢迎。大家听个乐就好,至于这传闻是真是假,却也不必在意。

此刻关青岳抛来的这个问题,大家自也期待丰元让的“专业回答”。

“其实是有可能的,”丰元让喝了一口粥道,舔了一下嘴道“在我以前的门派里,通了一脉的弟子有百来人,通了两脉的弟子有十来个,通了三脉的弟子就只有我和那师弟两人。所以,武学一道,越往上人数越少。而通了两脉在我们武林人士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从目前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数量判断,乾国想要凑满一千名通了两脉的人虽非易事,却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嗯,还是名门子弟有见识。”关青岳竖起了大拇指,人家给自己站台,那么关先生自也得投桃报李表示一下。

公冶行面上虽然不忿,但也不想扫了大家听故事的兴,只得道:“行吧,你再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关青岳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据我的考证和推测,这天诛营当年应该是走公良山的山谷行军的。”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面露讶异,看到大家的反应,关青岳有些自得,他接着道:“你们也知道,公良山的山路虽然崎岖,但总体上还算安全,历来两国开战若是从公良山走那也都是从山上行军的。但传闻公良山的谷地地形却十分复杂,不仅有诸多岔路而且常年被浓雾所笼罩,极易迷失。”

锅子道:“我听荀老板说这山谷里似乎还有瘴气,来这送粮之前,他也一再叮嘱我得多加小心,不能误入山谷。”

关青岳道:“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些恶劣条件对于天诛营的那些武道高手而言却不会造成太多的困难,而且他们人数少,管理起来也不复杂,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向导,走谷地反倒是一个极佳的选择。因为这更有利于他们隐藏行踪。”

江围道:“那乾国集结这么多高手又偷偷潜入我们境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关青岳笑了笑:“当然是为了取烈宗皇帝的项上人头了。”

这个烈宗就是五十年前在位的皇帝,在午国可谓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在他临朝的时候,午国国力昌盛,保持着对乾国的压制。对外的交战也是胜多负少,是一个开疆拓土的有为皇帝。

江围皱了皱眉头:“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烈宗皇帝本人虽是高手,而且他的周围也必有高手护驾,但天诛营有多达一千名精英,他们轻装简行,悄悄潜入午国,若是探明御驾亲征的烈宗皇帝大营的位置,抓住机会来一次突袭,那么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不过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烈宗皇帝后来并未被暗杀,那场战争在他的领导下最终还是由午国获得了胜利。只有江围这样的稚子之心,才会发出“大大的不妙”这样的感叹。

锅子问道:“然后呢,这天诛营怎么样了?”

关青岳道:“最后的文献只记载了他们从乾国进入了公良山的山谷,然后所有人便离奇地失踪了,在我们这里并没有目击到这些人的资料。”

公冶行拍手大笑道:“嘿,失踪了?没了?还真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关大先生编不下去了?”

关青岳纠正道:“这不是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事件。”

锅子沉吟道:“按说乾国为了这次刺杀行动应该准备得十分充分才对,既然知道公良山谷不好走,那么应该已经提前探明了地形也安排好了向导。天诛营里的都是高手,体质也远胜一般人,即便如此,也还是被困在山谷之中,被瘴气侵袭而死吗?”

关青岳道:“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事是五十年来的悬案之一,不仅我们不清楚,连乾国那边似乎也不知道这一千名高手究竟去了哪里。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是后怕,若是这一千名高手真的潜入我国境内,就算没能成功刺杀烈宗皇帝,也必会造成极大的破坏啊。不说别的,单是绮月镇恐怕就难以幸免。”

锅子点了点头,战争哪里讲得了什么情面,能杀便杀,能抢便枪。现在南方闹饥荒,据说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事,而更为残酷的战争就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了。

江围道:“丰大侠,你以前开过三脉,若是你的话,对上天诛营会怎么样?”

丰元让笑了笑:“还能怎么样?拔腿开溜呗。如果关先生说的是真的,这个天诛营的军士可不比江湖上普通的高手,他们既然聚在一起,必是要经过训练的,相互之间肯定有一些杀招的配合。就算是开了三脉的人,撑死换掉五个人就十分难得了。要和一千个人打?那还是别想了。何况,天诛营的要求是‘至少开了两脉’,那么肯定也会有超过两脉的高手。比如营中的军官,若是没有更高的武艺,如何镇得住这些高手?你让我和他们打,不是等于让我去送死么?”

“切。”江围撇了撇嘴,似乎对丰元让这个有些怂的回答十分不满。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锅子对江围道:“今天早些睡吧,明早还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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