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两人对视,仿佛周遭世界都安静下来。
李城头发还在滴着水珠,湿透的短袖直接像是穿小了一个号。
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刹那间,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开启,自以为愈合很好的夏良伤口竟然在隐隐作疼。她不是没想到以后的某一天会遇见李城,只是她没想到会像眼下这样措不及防。
梁溪欢快地跑来,声音清脆地冲着李城唤道:“城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城视线从夏良身上移开,转头对梁溪说:“昨天忘拿东西。”
“你给我说,我直接拿来给你就行了,还跑这一趟。”梁溪看着李城,惊讶道:“城哥,你下河洗澡去了?”
李城:“…”
再转头瞧夏良时,夏良早已不见人影。
跑回房间的夏良,看了眼镜子,她怎么能穿的这么随意?昨天都化了妆,今天为什么不化?
夏良在房间踱着步,拿出手机给张燕打了个电话。
“燕燕,我遇到李城了。”
张燕奇怪道:“哪个李城?”
“还能有哪个李城,我大二谈恋爱的那个李城。”
张燕问道:“你理他了?”
“我当然没有理他,我扭头就走了。”
张燕道:“你逃走了?”
“我没有逃走,我不是逃!”
看穿夏良心理活动的张燕叹道:“夏良,你有些出息行不行,男人算什么东西!”
张燕说完,一旁的明晨阳咳了咳。
坐在凳子上发了会儿呆,夏良渐渐平复了心情。
不就是看见了前男友吗?她为什么反应还这么大?她得冷静,不能让李城看自己的笑话。
酝酿了一会儿,夏良准备出门,但梁溪打来电话道:“夏姐,饭菜都做好了,你要下来吗?还是我们给你送上去?”
夏良握着座机话筒,目光闪烁:“我下来吃吧,还是放在三号桌上。”
走到院子时,周围恢复了往常,老奶奶也不见了,应该回去休息去了。
夏良吃着饭,看着不远处的簇簇梨花,原来那份休闲自得的心思早已不见。李城现在应该送小孩去卫生院了吧,看他那表情,也是不愿意见到自己。
这时手机发来一条微信,张燕问道:“姐妹,你那边怎么样,用不用我过来陪你?”
“不用,我应付得来。”
因李城的突然出现,搅得夏良心神不宁,本就灵感不行,现在更是画不出一张稿子来。
夏良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她已经握着笔足足三个小时了,可是画稿除了涂改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楚年说他明天就回成都了,下午就会来找她。有楚年在,应该会给她工作方面的建议吧,想着夏良安心不少。可能是床太舒服,夏良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气的夏良坐回桌子前,暗骂一声自己不中用。
正画着画,眼前忽然一黑,夏良第一反应是惨了,她不会因过度劳累而猝死了吧!不可能啊,这几天她吃好睡好,于是夏良回过神,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到房间的开关。
按动开关,房间没有反应,应该是停电了。
这时,外面有人开始在喊:“怎么停电了?”
渐渐,窗外的世界开始喧闹起来。
夏良走近窗台,远方黑魆魆一片。就像是个张开巨口的黑岩怪兽,将所有的颜色一口吃下来,渐渐也吞并着这间民宿的色彩。
梁溪举着大喇叭喊着:“大家不要慌张,是村里在改修电网,应该是不小心碰到我们这边,我刚打了电话,他们现在正在加快抢修,我们前台有很多蜡烛,大家可以下来领。”
下楼时,夏良发现楼下还挺热闹。
大厅里点了很多盏蜡烛,还有老旧的琉璃灯。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正坐在大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梁溪见夏良来了,热情招呼她坐旁边,又递给她一把瓜子解释道:“其实我们这儿不常停电,就是最近一年修路修房子,改来改去。不过明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人群里有人问:“你们老板怎么不整个发电机呢?”
说起配备东西,梁溪就叹气:“我们本来人挺多的,但是大家都知道民宿不赚钱,所以相当一部分都跑出去打工去了,这导致我们人手不足。而且打扫清洁的阿姨都是村上的,她们只有早上十一点和下午四点才来,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
有人又问:“你们民宿装的这么好,老板应该不缺钱吧!”
梁溪顿时懊恼:“再不缺钱,也不能一直亏钱不是?除了蜀绣是我们老板带来外,其余东西都是找人设计或者现买的,我们老板现在又跑去当村官了,这间民宿不知道还能开多久。”
夏良提醒道:“你可以让你们老板去申请专项资助啊?现在政策这么好,你们老板这间民宿也算是振兴乡村经济。”
梁溪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的,而且名额还少。”
听到这里,夏良心里不是滋味。虽然各地都在宣传乡村振兴的蓬勃,但是维持住蓬勃的局面很难,这需要源源不断的资本下乡才行。楚年也对她说过,光有情怀是不够的。
梁溪突然想到什么,跑到收银台后面鼓捣一阵,又欢快地跑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夏良。
夏良一愣,这是两张年画,上面有日历也有人物的画像。年画已经泛黄,还有纸张遇水腐烂的味道。
旁边的人凑过头,笑道:“这么旧的东西你都有?”
梁溪笑道:“我们老板找到的,我也觉得新奇。”
应该是老奶奶告诉她的孙子了,夏良心里涌过一阵暖意,她明天得专门谢谢才行。
梁溪问夏良:“姐,你要这个干什么?这上面画的是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夏良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梁祝?”
见自己猜对,梁溪神采飞扬:“简单,上面有蝴蝶,有亭子,还有两个拿着扇子的书生,关键是这个书生明显是个女孩子嘛,太秀气了,她还一脸含情脉脉地盯着另一个书生。”
夏良竖起大拇指:“真棒。”
也是一瞬间,夏良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是人物灵动。没有灵魂的人物,只是个纸面娃娃。
于是夏良笑道:“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梁溪笑道:“不客气,我们老板很仗义的。他还说你要是喜欢,还给你带些这儿的特色酒。”
说实话,梁溪她们老板太热情了,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是做生意的方式,便没再说什么。
坐在人群中,虽然四周昏暗,但莫名生出一份轻松。这种感觉,似乎像是在另一个静谧世界里的窃喜。
“咦?”梁溪突然开口道:“你认识我们老板吗?”
夏良一愣,她怎么会认识她们老板?
梁溪继续道:“就是今天救小孩的那个人?”
夏良身体一僵,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会姓李吧?”
“对啊,我看老板见你的样子,明显是认识的,而且老板还跟我问起了你。”
夏良垂眸,淡淡道:“问我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走的时候让我给他说一声,他带些特产过来给你。而且特意跟我说不要告诉你,哈哈哈,我们老板人好吧!”梁溪眼里满是对李城的赞赏。
心里叹了一口气,夏良惆怅地想,分手了还能是朋友吗?
温暖的烛火摇曳,白日里掉进水里的小孩此刻正在母亲怀里呼呼大睡。显然,大家已全然忘记了白天的惊险万分。
清晨,香洲安静地就像熟睡的婴儿。
村上办公室里,李城合上最后一本村袋,不禁双手揉揉僵硬的面部,总算做完了。他又起身对身旁的男人说:“冯龙,你过两天要结婚,就先不用过来了,好好陪新娘。”
冯龙眼睛一亮:“谢谢城哥。”
忙完的李城赶回了民宿,他立在前台,扣了扣桌面问梁溪:“听说昨晚停电了?”
梁溪点头道:“对啊。”
“那夏良没事吧?”
见李城这么担心,梁溪疑惑道:“城哥,只是停电,能有什么事?”
是呀,只是停电而已,真是担心则乱。李城装作不经意问道:“她这几天有说住的怎么样嘛?”可别什么水土不服。
梁溪笑道:“住的挺好,她说挺喜欢这儿。”
那就好,李城又问:“她来这里是旅游吗?”
“你想问她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李城目光定住,整个人像是被一阵电流击中。他缓慢转身,不知何时夏良站在了他的身后。
尽量保持镇定,李城问道:“你准备出门吗?”
“不,我一直在等你。”
夏良眼神清透,依旧漂亮的让自己心咚咚跳。李城自认为这几年历练的不错,已看淡了世间所有,但夏良此刻出现在眼前,始终会令自己贪恋尘世那么三分。
移开视线,李城看了眼手表,问道:“吃过饭了吗?”
夏良摇头。
于是两人点了一荤一素一个汤,夏良和李城对坐一方。
四年来,夏良没什么改变,倒是李城,没以前的精神气了。
“听梁溪说你考上村官了,恭喜你。”夏良想了一整晚,总算是把自己想通了。可能是在知道李城是老奶奶孙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前尘往事放下。她不再埋怨李城,而是懊恼自己如果当时真的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再陪他走一程,那时候的他一定最煎熬,最痛苦。
李城为夏良舀了一碗汤,他知道夏良吃饭前如果有汤的话最喜欢先喝一碗汤。
接过碗,夏良心想李城瘦了,还有了青胡渣,眼神也深邃许多,现在的他多了朴实沉稳,让她些许陌生。
托夏良的福,李城总算能安静地坐下来吃一顿饭。饭菜很香,李城吃了两碗,即使在喜欢的姑娘面前,也很真实地没有顾及形象。
李城想为夏良添一柱子菜,但筷子顿了几秒又放回了自己碗里。
两人也没聊什么多余的,就这样很平常地吃了一顿饭。
夏良离开时,李城还坐在凳子上吃着。
直到余光没了夏良的影子,李城扒动碗里的饭的手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眼神黯然,整个人挺着的那股劲松了下来。
李城又为自己添了一柱子菜,他得赶紧吃,下午还要去走访村民。
楚年下午三点就到了村子里,夏良不禁感慨,至于这么拼命工作吗?她现在可是已经有了灵感,画出稿子来了,不用楚年来监督了。
“楚叔叔,要不你睡一觉?我看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夏良不是怕别的,就是怕待会儿楚年疲劳驾驶。
但楚年在手机上看见夏良的稿子后,十分惊喜,准备加班做模型,拉着夏良就往回赶方案。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良只好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
忽然,车子发出一声轻响,随即猛然刹车。
惊的夏良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瞧着前方。
“楚叔叔,你撞到什么了?”
楚年神色古怪,他犹豫道:“**?难道是鸭?”
夏良:“...”
两人下车,见到一只鸡绝望地躺在马路上,扑腾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这是一只十分肥硕的鸡,也不怪楚年纠结到底是鸡还是鸭了。
楚年叉着腰,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你见过正常的鸡好端端地往车上撞吗?”
夏良摊开手,她又不是鸡,怎么知道鸡喜不喜欢往车上撞。
紧接着,从小路上走来一个神色慌张的老婆婆,她先是看见了楚年的车,又才看见了车前躺着的自己的鸡。
反应了几秒,老婆婆神色忽然悲伤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死了?我养你养这么大,哪个天煞的把你弄死了!”
听这语气,看这架势,夏良移到楚年身旁,摇头道:“楚叔叔,看样子你摊上事了。”不被讹个高价,都对不起楚叔叔这豪车。
楚年也直接,问那老婆婆:“婆婆,是我撞的,多少钱?我买下了。”
“那可是跟我幺儿子一样啊!”老婆婆悲伤地拍着自己大腿。
楚年扶额,也直截了当道:“你幺儿子多少钱?”
“两百!”老婆婆伸出两根手指,试探性地盯着楚年瞧。
两百?楚年瞪着车下那只肥硕的鸡,很显然不值这个价啊!。
夏良抿着唇,她可真是心理变态,因为楚年很少有如此吃瘪的时候,所以她竟然觉得十分有趣
老婆婆眉头一横,坐在地上就开始双手挥舞,又哭又喊:“我最喜欢的幺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楚年嘴角一抽,开口道:“一百,不卖我就开车走了。”
话音一落,老婆婆直接就移动到车前面,一副你不给两百我就不挪开的架势。
还真是穷山僻壤出刁民,楚年扯扯领口,心里压着火儿。
算了算了,就当她们倒霉,谁能料到鸡会被撞死呢?夏良从包里拿出两百准备了事,谁知小路上又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那人道:“蔡婆婆,你莫在这儿扯经哈,这只鸡市场价最多也就六十。再说,你养的那二十几只鸡个个都长一样,你确定撞的就是你最喜欢的幺儿吗?”
夏良握着钱的手一顿,真是巧,这都能遇见李城。他穿的还是中午吃饭时的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后还跟着几个老大爷。
老大爷还帮腔道:“蔡老婆婆,你这就不厚道了,啥子鸡要两百哦。”
见李城朝他们过来,蔡婆婆马上起身打量着夏良和楚年,思忖片刻蔡婆婆便笑道:“既然是熟人,我就便宜点,六十好了。你们把鸡拿回去炖了,或者炒着吃都可以,我这是正宗的土家鸡,香的不得了。”
夏良撇嘴,很显然不想拿走这只肥硕的鸡。
蔡婆婆见两人没有动作,眼珠儿一转,又道:“这样子嘛,你们两个就莫走了嘛,留下吃个便饭,我把这鸡杀了,给你们熬汤喝。”
夏良摆摆手,她可受不起。谁知楚年车门一锁,说了声好。
愣在原地的夏良拍拍脑袋,楚年从没吃亏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人坑了呢?敢情也是农家饭好吃,楚年才拉着夏良跟在几人后面。
蔡婆婆一个人走在前面,越想越不划算,看那两个人不像是没钱的主儿,怎么说留下吃饭就留下吃饭,而且小李主任不是也说不留下吃饭嘛,怎么一眨眼大家都要去她家吃饭了呢?
一旁的老大爷看夏良这姑娘好看讨喜,便笑着说:“小姑娘,你们还是倒霉哦。刚才你们撞的那只鸡就是蔡婆婆准备来招待小李的,但那只鸡跑的凶,蔡婆婆就追到马路上来了。啷个晓得那只鸡那么想不开,非往你们车上撞死。”
夏良也纳闷:“是有些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