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到房间,梁溪给夏良背上了点药。
看见夏良光滑嫩白的背上肿了一大片时,梁溪都忍不住疼。
梁溪离开后,夏良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接通电话,李城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样?”
“我很好啊!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夏良回道。
片刻后,李城问道:“有没有想吃的水果或者零食,我买过来。”
夏良想了一会儿才说:“你给我买点樱桃吧。”早春樱桃的酸甜,她最喜欢了。
“还要什么?”李城说出了股买下整个水果店的感觉。
夏良摇头:“别的水果不想要了,你要是路过凉面摊就给我买个凉面吧!”
“好。”李城回道。
等到八点时,李城才回来,手里抱了一盆樱桃。
夏良见到时都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家老婆婆摘樱桃用的盆都买了下来。
实在吃不完,而且樱桃隔夜了又不好吃,夏良便和梁溪洗了很多个盘子,盛了满满一盘樱桃给民宿的住客们吃。
院落里,李城点着熏香,和夏良坐在竹椅上。
李城望了眼楼上,对夏良说:“奶奶睡着了,就没叫醒她。”
两人在晚风中坐了一会儿,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李城先开的口:“我没想到今天你会过来。”
夏良撇撇嘴:“我也没想到你工作环境有些复杂。”
“其实留在村里的老年人,大多都没什么文化,做起事情来不会想太多。但是你认真和他们说理,有些人还是能听得进去。”李城并不埋怨他们,相反这才是基层的烟火气。
夏良吃着樱桃,望了眼李城隐在夜色里的侧颜,忽然想起他打篮球时的样子。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它让回忆美好,让当下残酷。
“夏良,你能来,我很开心。”李城抬头,望着星空寂寥。
而夏良也淡淡一笑,她们之间隔开的好几年,能够被填补上吗?
回到房间,夏良开始思量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有种想法,李城会不会是因为奶奶在这里所以才留在这里。或者说李城留在这里,是还没有从亲人逝世的痛苦里走出来。所以他不肯接受她,不肯放过他自己。
夏良将头埋进枕头里,心里长叹:“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清晨,拉开窗帘,夏良对镜梳妆。
化妆能令女孩子心情愉悦,何况今天天气还如此好。
她站在行李箱思索半天,选了件白色牛奶裙,又套了件蓝色薄款针织衫。
转了一圈,夏良满怀信心。
开着车,她路过蓝天白云,路过杏花烂漫,路过小溪稻田。
乡间的小路安静绵长,长的又几乎一模一样,夏良好不容易才找到服务中心的位置。
里面的工作人员问夏良:“你找谁?”
“我找李城。”
“他下乡去了。”
“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摇摇头:“说不准。”
夏良又开车离开。
路上遇到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大爷,显然是刚春耕完,他指向一处说:“小李在蔬菜大棚指导工作呢!”
赶到时,管理员不让进。
所幸管理员给李城打了电话,才扭头对夏良说:“小李主任让你在外面等他一下。”
夏良只好钻回车上,这一上午,没想到找李城还挺麻烦。
而且…她无奈地瞧着便当盒,听说村上有食堂,根本就不用担心李城吃没吃午饭。
李城出现时,穿了件黑色宽松外衫和黑色工装裤,整个人既严谨又慵懒。
他直直朝夏良走来,敲了敲车窗。
夏良抿唇,说实话她有点不想给他开窗。因为她等了他好久,而且他出现时脸上也没有笑容,那副神情像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来打扰他工作一样。
见夏良一直没开窗,以为夏良不方便,于是李城俯身道:“夏良,你找我?”
窗外的李城,十分耐心,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有神。
她摇下车窗,抿紧了嘴唇。
见到夏良精致的脸庞,李城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单手撑着车窗口,舔了舔嘴唇问道:“找我什么事?”
夏良盯着李城,不知为何,给他送午饭这句话竟然说不出口。
两人对视着,都没说话。
直到门口又出现其他人时,夏良才回神道:“我来谢谢你让出房间给我。”
“没事,我这一周都不会回去。”李城没想到夏良专程来找他,竟是为了感谢自己让出房间这件小事。
夏良望着李城的笑容出神。李城的笑,阳光治愈,就像是盛开在山坡上的白山茶。
收回视线,夏良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
察觉出夏良不对劲,李城偏头问道:“你怎么了?”
夏良摇头,深呼一口气对他说:“你去工作吧,我先回去了。”
李城目光微滞,他起身退后一步,冲夏良招手:“好,再见。”
车辆逐渐开远,可夏良一直注视车前镜里李城的影子。车辆驶过一棵杏花树时,夏良忽然想通了。
她觉得和李城的工作去争宠,真的是太幼稚了。
于是她猛地停下车,重新拿上便当盒,打开车门缓缓走下。
车子突然停下,李城微微错愕。
只见夏良从车门走下,步履款款而来。她笑的明艳动人,月牙眼里尽是清澈甘甜。
这是幻觉吗?
李城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有痛意,看来不是幻觉。
他…好想抱一抱她。
走到李城面前,夏良递给他饭盒:“我来给你送饭,请你再忙也要按时吃饭。”终于说出口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李城接过饭盒,注视良久。被人在乎的感觉,让心都热了起来。
两人坐在管理室里,夏良在看,李城在吃。
李城吃的很香,连盒子里一粒米都不放过。
一旁的管理员投来羡慕的目光:“女朋友亲手做的饭菜就是不一样。”
其实夏良很汗颜,她也是将自己没吃完的饭菜打包过来而已。
李城抬头,问夏良:“你要去蔬菜大棚逛逛吗?”
夏良想起李城房间里那一堆书,不禁问:“蔬菜大棚项目也算是农业的一部分吗?”
“是的。”
两人走过一个个大棚,李城的眼里满满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和夏良分享:“年前我就在和张总商量蔬菜大棚后续的推进,蔬菜大棚如果想要有经济效益,就一定要形成规模化。你看,从松柏树那边到这边,都是张总和村集体经济组织承包的地。”
放眼望去,每个大棚和大棚之间隔着一条十几厘米长的沟,沟里有先进的喷灌设施,也有养殖的小动物。
夏良没想到李城在都市里长大,还是个体育生,竟然会做这些?还未细想,李城就长腿一迈,站在一处俯身打量已经生长起来的辣椒苗。
他主动对夏良说:“在村子里发展产业的时候,我们遇到很多困难,其中有个问题就是人留不住。我们才刚刚教会一个人,转眼他就说出去打工了。其实和土地打交道,一定不能心急,你种下什么,便会播出什么。”
李城走在前面,滔滔不绝,精神奕奕。刚开始,夏良安静地在聆听,但渐渐地,夏良表情复杂,最终她停住脚步,唤住了前面的李城:“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夏良的心疼溢于言表,她又道:“李城,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这番话令李城整个人趋于平静,甚至心沉落谷底。
夏良咬唇,打定主意后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李城,我们回成都吧。我明白你走出来需要一段时间,我会陪着你。回去后,不如我们一起去旅游?”
感觉着夏良软糯的小手握紧了自己,李城垂眸,眼里似有海水翻腾。
夏良讨好似的,晃了晃他的手。
良久,李城问道:“夏良,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没有,我分得清喜欢和同情。李城,我们回去重新开始?”夏良昨晚想了很久很久,她觉得遇到喜欢的人很不容易,她是真的想和令自己心动的人走到白头。况且,李城又不是不爱她。
然而李城露出苦笑,重新开始?可他已经扎根于此了啊!
随即他拨开夏良的手,表情镇定:“如果我说我是自愿留下,并不是自暴自弃,你信吗?”
他嘴巴忽然有些干,下意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烟盒,但迟迟没拿出来。
李城舔了舔嘴唇,对夏良道:“车里那么多人就我活下来了,我并不觉得是幸运。那是种折磨,我一闭上眼睛,就是翻天覆地的黑暗,因为奶奶我才强撑在世界上。在香洲的这几年,我又重新活过来了,所以我不打算离开香洲。”
“那我呢?”夏良有了哭腔。“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多年前你放弃我,现在又要放弃我?多年前那次我已经想通了,我原谅你,可这一次为什么,就因为你舍不得这里?我放下成都的一切来找你,我给自己做了那么多的思想工作,我告诉自己,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未来才重要。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舍不得这里,你热爱这里?李城,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好不好,我看着很难受。”
他不该躲在这里,那般自信阳光的少年不该被生活磨难打倒。可是李城不愿意和自己回去,不愿意去面对既有的事实,想到这里,夏良哭的泣不成声,
察觉到夏良理解错了,于是李城握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夏良,我是真的热爱这里。起初我想的是等奶奶离去后就自杀,可每天看着这里,每天等待日出日落,我想通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我可以选择不那么颓废没用地活着。”
李城解释了这么多,夏良只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和我回去?”
“夏良…”
夏良偏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拿一颗真心,又换来了拒绝,说不恼是假的。她觉得这一次她应该留给李城一个潇洒的,毫不留恋的背影,这样才能体现出她的骄傲。
于是夏良扬头挺胸,转身离开。
谁知下过雨的田埂道软滑,她一脚踩下去,整个人朝沟里掉去,瞬间,牛奶色裙染上了大片的污黑。所幸沟不深,只有半米的样子,但夏良一双脚踝还是都陷在了泥沟里。
真是倒霉极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出糗呢?夏良赶紧查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下意识,李城拉紧夏良的胳膊,想要将她提上来。
但夏良正在气头上,于是想也不想地就甩开李城的手,这导致她陷的更深了。双手撑在田道上,夏良很是狼狈地爬了上来。她站在田道上,举起手,试图阻挡上前扶她的李城。
眼下这情景,擦干净脚和衣服已经不太现实,她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朝前走着。
夏良坚持不回头看李城,她一定要保持骄傲。
忽然,她的身上多了一件外衫,身后的李城挡住了头顶大半光线。
两人来到值班室,值班室的人都不在,李城打来一盆温水让夏良先冲脚。
夏良一遍又一遍的冲洗着脚,即使用香皂也盖不住腐烂的泥土味。一旁的李城递过帕子,轻声道:“这是新的,没拆过。”
夏良接过去,开始擦拭白嫩的双腿,经水的润湿,她的双腿就像翡翠玉石般,在阳光下闪动着流动晶莹的光泽。
李城强迫着移开视线,心情莫名烦躁,忍不住说了句:“你今天不该穿裙子。”
夏良握着帕子的手一愣,咬紧牙,等擦拭完后说了句“我车上有衣服,不用麻烦你了。”说完,夏良提着她那双湿透的运动鞋,赤裸着双足踩在乡间马路上。
没走几步,夏良身子一轻,随之一股松柏香飘来。
盯着李城,夏良咬牙切齿。
两人来到车前,夏良和李城刻意保持距离。
没多和李城说一句话,夏良上车就开走。
而李城握紧拳头,静默无语。他很想拉住夏良,但他不能。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良离自己远去。
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看着夏良离开。
他为自己再一次伤害夏良陷入了无尽的愧疚与痛苦中。
夏良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她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输给了什么。
难道李城舍不得奶奶?
或者李城还没从失去家人的阴影里走出来?
不应该啊!
算了,当她傻,说什么陪他一起的话。
绣好鸳鸯枕,她就离开,马上离开!
这天,夏良拿着画稿去找奶奶彭春花。
彭春花戴了顶红色的帽子,穿着碎花小薄袄,脚上穿的是她送的绣鞋,整个人显得很喜庆。
“奶奶,我来看你了。”
夏良将水果放在桌上,又找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彭春花旁边。
彭春花笑着握住夏良的手。
“奶奶,你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夏良问道。
彭春花回道:“还好。”
见彭春花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两百元,夏良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解释道:“奶奶,等我绣好了,你再给我。”
夏良握着奶奶的手,发觉奶奶手上满是沟壑、饱经风霜,心里不由动容。
她将一张一张画稿递给彭春花看。
“奶奶,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彭春花认真地瞧着画稿,最后选出了一张。
接下来两天,夏良仿佛不知疲倦,从清晨绣到黄昏。
梁溪瞧着几乎入魔的夏良,既怕打扰她,又想让她吃点饭。夏良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听冯龙说,城哥也没有吃饭,一根一根烟死命地抽。两个人明明在乎对方,为什么要彼此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