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嫌疑人

第十一章 嫌疑人

夜幕四合。又到了灯红酒绿的档期,商业圈的光景依旧人声鼎沸。

某家顶级购物中心里铺摊着各种国际一线奢侈品牌。纸醉金迷的世界永远都不缺捧场的人。有人来此只图开开眼界,瞧见标价牌上的数字后也就转身离开了,这样的人多半是单身族或是已婚的工薪阶层。有人一时头昏脑热,不惜透支刚刚到手的薪水,买了一些在网上花十分之一价钱便可购得的商品,这样的人多半是带着年轻的女友来体验花花世界的恋爱中人。

还有些人是商场里的老主顾,他们购物时似乎只认牌子,不管价钱。这些人里,部分人把消费品当作生产资料,他们只有把自己包装得派头十足,才能在生意场上被合作伙伴高看一眼。而剩下的一类人,却是在广告的轮番轰炸下,心甘情愿地支付着品牌溢价。消费主义好似一门吸血的宗教,在世界各地同化着算不上聪明的信徒。

商场一楼总是被各大化妆品专柜霸占,这里永远飘散着混合的香气。缪义欣和柳川嵘对这些味道并不感冒,特别是柳川嵘,闲来无事的时候,他还会被女友拉上,游走在这些粉粉绿绿的地方。据说香水的功能之一便是取悦异性。可是作为一个糙老爷们,小柳却觉得这类味道闻多了,难免让人反胃。

一家奢侈品专柜里,吴春秀正在招待一位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的女士。虽然售货员常年向别人兜售着价值不菲的商品,可她自己却从来不用这些高档货,理由无非是可怜的性价比。营业员的态度非常殷勤,完全看不出那日在宋科贤面前耍狠撒辣的影子。

眼前这位女士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金主,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至少要比她大上一轮的男子。经验告诉吴春秀,这样的组合,往往意味着一掷千金的商机。殷勤归殷勤,可售货员骨子里并没有那种低三下四的奴性,毕竟她卖的可是家喻户晓的顶级奢侈品,这牌子代言人的海报常年占据着全球一线城市抢眼的位置。有时候,吴春秀甚至幻想着自己也是那幅海报中的一块拼图,一个像素。抬头的间隙,她瞧见了一身便装的刑警。在她的眼里,缪义欣和柳川嵘成了不折不扣的不速之客。

“……事情就是这样。那天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我也没有见过他。发信息骂他,他也没回我,打电话也不接。我猜他是彻底把我拉黑了。”吴春秀把最近发生的不愉快一股脑儿地都吐露了出来。她似乎并非在参与案件的调查,而是在接受心理医生的疏导。让她回过神来的是刑警接下来的一句话:

“宋科贤已经死了。”

“死了?”吴春秀一脸惊讶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

“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

“我……我可没杀他。”

“那17号当晚,你在哪里?”

“17号……我白班。下了班,我就见了律师。为了应对房产的官司。”

“你们待到几点?”

“晚上6点多吧。”

“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家了啊。这阵子为了房子的事儿,我都心烦意乱的。也没心思逛街娱乐。”

“回家后就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

警方这句就是在调查吴春秀的不在场证明,这让吴春秀一时半会儿间有些捉襟见肘。

“没有……他这是死有余辜,不过,我……我真没杀他。他这种人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说不定,我那天和他发生纠纷的时候,就被居心叵测的人看见又加以利用了。一定是有人想加害于我。我可没杀他。我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我们进来后关于被害人的死法可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要是寿终正寝,你们会来找我?我并不知道他是被人杀害的,我只是在反复强调自己没有杀人。再说了,我和他的破事,闹得沸沸扬扬,警局里也有备案。我要是杀了他,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要是真想和他同归于尽,我就不会还在操心房子的事情,对不对?”

吴春秀把话说得有理有据,可是对面两名刑警并没有随声附和。毕竟,越是有悖于常理的表现越是隐藏着胆大包天的动机。

“你那天是不是把他的眉骨给敲开了?”

“这是我干的,可那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外伤罢了。这和他的死没关系。”吴春秀似乎已经忘记了宋科贤的死,她只顾着撇清自己的嫌疑。这种为人处世的宗旨倒是和宋科贤一模一样。

“据你所知,他宋科贤还有什么仇家吗?”

“他这人人品卑劣,手段下作;只有一个优点,就是守口如瓶。仇家什么的,你们去问问他的同事吧。我是真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前两天和我提起过,最近好像被人跟踪了。”

“被人跟踪?”

“嗯,他也就是这么随口说了一句。我觉得他就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这会儿担心鬼敲门了。”

吴秀春似乎忘记了在宋科贤做过的众多亏心事当中也包括佯装帮她一起坑害董鄂婧的那一件。人,向来都是利己主义的动物,仁义道德只是为我所用的工具罢了。

“你有想过嫁给宋科贤吗?”

“啊?”

“毕竟你们还保持着那种关系。”

“我以为一直是我在吊着他,没想到却一直被人利用。”

“你不是打算取代倪仙燕吗?”柳川嵘这次的问话更加直截了当。

“你这话什么意思?”吴春秀产生了警觉。

“就是取而代之,成为宋科贤的妻子。”

“没有。我和他之间就是利益关系。我可没想着和他白头偕老。做他的老婆那还能睡个安稳觉吗?我还是想找个老实人嫁了,踏实。”吴春秀这话道理不假,可她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只有天知道。

“呵呵。”两名刑警借用笑声当作敷衍。

“宋科贤有个公文包你知道么?”

“见过,黑色的。”

“密码是多少?”

“拜托,你们就别套我了好吗?那么重要的东西他能告诉我,要是别人知道那密码,估计他就换包了。”

尽管被嫌疑人识破了用意,不过警方还是从侧面证实宋科贤的确有使用密码的习惯。

“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分尸了。”缪义欣选择吐露实情是为了试探对方做何反应。没想到,吴秀春接下来的答复也是无比真实:

“活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女人脸上一副有恃无恐的得意。

对吴春秀的调查,依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走出商场的时候,柳川嵘依旧是一脸的纳闷:

“办了这么多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嫌疑人这么理直气壮的。”

“估计得把宋科贤挫骨扬灰才能让她满意。”

“缪队,你看她是犯人吗?”

“不好说。酒店17日当晚的监控似乎也没有关于她的影像。”

“会不会是她雇凶杀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撇清关系?”

“既然宋科贤能背着倪仙燕还傍着吴春秀,那吴春秀也可以背地里再整出个第三者来。不过她最近又要上班,又要应付官司,假使真想要寻仇报复,也应该过了这阵子再动手,为什么非要这么急不可耐呢?”

“哎,越说越糊涂了。”

“记住,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实之前,任何主观臆断都是不靠谱的。”

说话间,缪义欣眯起了眼。这片商业区不乏灯红酒绿、光怪陆离。这里进出的人物各式各样,他们中有宋科贤也有吴春秀。数十亿交易数字的背后暗涌着一个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欲望被塑造成琳琅满目的形状,刀子便是其中之一。

“缪队,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刚刚吴春秀口中提到的,跟踪宋科贤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6月19日

对比平时,今天的靳鸿傧刻意加快了接诊速度,书写在病历上的字迹也潦草了一些。昨晚六点多钟的时候,缪义欣和柳川嵘去他家登门造访,因为宋科贤被杀了。案发时间是在17日的22点40,而那个时间段里,他正和同事阮淮冰在餐厅里大快朵颐。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都快23点了。虽然进食之前他曾离席3分钟去了趟厕所。不过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诸如杀人、分尸外加藏匿尸块和犯案工具的作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因此靳鸿傧有着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两位刑警在了解到详情之后,倒也没有为难他,不过医生瞧得出刑警们离开时略显失望的表情。

宋科贤的死对于靳鸿傧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也正因为如此,警察才会怀疑上自己。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于警方的怀疑,他并不介意。今天下班后,医生就要去老倪家看望被接管的小宝。细细数来,已经快有两个月没见到女儿了。有些人的模样,光是想想,就让人魂牵梦绕;有些事情的结局,光是念念,就令人激动不已。整个下午,靳鸿傧都乐呵呵的,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直到他接诊完最后一位病人。

回到住院部,主任匆匆查完房便换下了白大衣,他走出大楼的时点比医院规定的下班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阮淮冰是在靳鸿傧离开一个多小时后才换上便装下班的。同样身着便装的缪义欣在医院门口拦下了他。几句闲扯之后,两人便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厅。

“你们还在怀疑靳主任?”阮淮冰的大嗓门彰显出他的不满情绪。在他眼里,刑警似乎有些执拗,也有一些不近人情。好在咖啡店里播放着古典乐,阮淮冰的嗓门并没有招致旁人的侧目。

“只有调查清楚真相,才能彻底排除他的嫌疑。”缪义欣淡淡说了一句,却没有具体解释再度怀疑靳鸿傧的原因。尽管阮淮冰也是一个聪明人,可毕竟隔行如隔山,有些话多说无益。

“我刚说的都是事实。晚上差不多7点开始,我就和他在一块下棋,直到10点多钟我们又一起下楼用餐,我和他分开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离开你的视线对吗?”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酒店的服务员,再不行,你可以调看监控嘛。”看来阮淮冰并不知道客房部只有一楼大厅的监控可以调看。“吃饭前,他是去了趟洗手间,那是因为要剥龙虾。他这人有洁癖,我们科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来回也就3分钟。3分钟恐怕从餐厅到客房来回一趟都不够。”

缪警官点了点头,算是对于上述推论的肯定。不过接下来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靳鸿傧在单位里会和你们下棋吗?”

“嗯?”

“我的意思是,靳鸿傧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下了班也不怎么参加聚会活动。他突然找你下棋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呢?”

缪义欣这话问在了点子上。说实话,当晚被靳鸿傧找上门的时候,他自己也是一阵纳闷。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之前下过棋么?这是不是你们第一次下棋?”

阮主任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当晚你有推辞嘛?对方态度是不是很强硬?”缪义欣的提问步步为营,好像案发当日,刑警就在现场一样。

“我说不上来。”

“你们总共下了几盘?”

“六盘。”

“这么多?”

“因为我们下得难解难分。比分一直交替上升。”

“你赢了几局?”

“三局。”

“这么说来,他也赢了三局,第一局是谁赢的?”

“是我。之后基本就是他赢一局,我赢一局。”

“嗯……那又是谁提议去吃的夜宵?”

“也是靳主任。”

“果然如此。”

“缪警官,你是不是怀疑靳主任故意拉着我做不在场证明?”不愧是学医的高智商人群,阮主任一下子便看出了上述问话的含义。

“是。不过今天的对话,希望你暂时对他保密。他这两天上班有没有不同往常的地方?”

“他今天下班有些早。不过听说是为了去看女儿,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嗯。如果还有什么新发现,请你主动和我们联系。”

“我不相信靳主任会杀人。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以至于我们都不愿意去怀疑他。”

“在揭晓真相之前,我们应该尊重事实。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刑警说着,掏出一张相片递了过去。这似乎是一个例行公事的问题,可阮淮冰却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这不是我的邻居么,叫吴春秀对吧?”

“她是你的邻居?”缪义欣瞪大了双眼,确认着事实。

“嗯。不过是新邻居。在我对门也就住了1年多的样子。我一开始还误以为她是租房的房客。她怎么了?”

“她是第二起凶杀案中被害者的情妇。那你有看过宋科贤出入你们小区吗?”

这次换做阮淮冰摆出了一副惊愕的表情。

“这男的我倒是从没见过,没见过。”

“非常感谢你的重要线索。”缪义欣说罢,拿起桌上的账单便起身离开了。阮淮冰望着刑警的背影,手边的那杯咖啡他倒是一口都还没喝过。

靳鸿傧抱着孩子,闭上了眼睛。这是一种百分百沉醉享受的表情。他的额头使劲在女儿的大脑袋上蹭了蹭,那是父亲能够表达失而复得心情的唯一举动。不过这下怀里的小宝可不乐意了,她一个劲地踢着小腿不说,还梨花带泪地扑腾了起来。靳鸿傧睁开眼,慢悠悠地摇曳起小宝,嘴里不停念叨着“哦哦哦……”。他的手法有些笨拙,腔调也有些生疏,显然哄孩子并不是大夫擅长的事情。

一旁的老倪看着父子团圆的画面,脸上乐呵呵的。这是倪仙燕去世之后,他第一次重新展露笑脸。宋科贤的死,他是听靳鸿傧说的。对于这个女婿的消失,老人家并不介意,既谈不上悲伤,也说不上欢喜。在经历了丧女之痛后,老人家的情感变得有些麻木。宋科贤的死于他而言不过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叔叔,再过些天,我就把小宝接过去。”

“你白天还要上班,保姆请好了嘛?”

“我觉得那个樊妈挺好的,我准备继续雇佣她。打算给她一样价钱的工资,只不过换个地方上班而已。不过光靠她一人还不行,如果叔叔您得空的话,白天多往我那儿跑一跑,给她搭一把手。您要是同意,我过两天就去再配一把钥匙。”

“我看啊,也不用这么麻烦。你让保姆来我家住就好。我家地方宽敞,而且过些天你阿姨就回来了。我们俩一起在家看着小宝更方便。小傧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老俩口也希望你能再找个好的。其他条件我们都不提,就指望着对方和你一样人好,对我们这个外孙女儿好就行。等你完婚了,孩子也大一点了,你再把她接过去也不晚啊。”

老人家说得很是诚恳,靳鸿傧听了眼角一阵发酸。风波看似将要过去,过往温馨的日子似乎又会被重新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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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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