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泣不成声
再看眼前,原先用来掩饰通道出口的岩石被推翻在一边,周围散乱堆放着工具,左边停着辆起重机。
为救我们几个人,这阵仗也是够大的了。
而在离我们四五百米远的地方,齐齐排着千把个穿黄绿色迷彩装的军人,全都背对我们。我看得惊奇,问殷彭亮那是什么情况。殷彭亮说是常坤用非常手段调来的军队,整场仗都是靠他们在硬打。
他话没说完被殷三郎叫走了,黎绪正好走过来,接着殷彭亮的话茬说:“之前殷三郎从里面出来时碰到老懒和小海了,说你们躲在逃生通道里等停战,我听说以后,就到处找这个藏身地方的入口,后来循着黑布条找到这里,但当时这里是战场,正打得厉害,没法搜救,后来常坤以退为进弄个调虎离山的法子把对手引开,让我留下指挥营救行动,又留了一千个兵做人肉盾牌,万一对方打回来,也好做掩护。”
我听得心惊肉跳,要不是这些人个个够聪明够勇敢够肯为我们拼命,我们这会还在那老鼠洞样的通道里使劲爬着不知道爬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呢。
黎绪问我有没有看见楼明江。
她说:“我刚到这里时看见过一眼,在树林子前面一块空地上撒疯,上窜下跳乱叫乱骂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转个眼的功夫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我刚才就想着,他如果在附近的话,我们就顺带手捞走,如果在下面的话就算了,留给常坤处理。”
我说:“在下面,他的实验成果大概被那些黑士兵毁了,他在下面跟他们拼命。”
黎绪咧嘴干笑,不以为意,撇撇嘴说:“他也真是够疯的。”
殷三郎走过来时正好听见黎绪的话,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说:“你这娘们也够疯的,手上打着石膏还能拿把冲锋枪乱扫,死在你手底下那些人可叫真冤,到了阎王殿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着话已经差不多了,殷彭亮在前面领路,让我们跟上赶紧撤走,这里随时还可能交火。
老懒紧紧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生怕一松开我就又会不见了似的,我心疼他所受的煎熬,偷偷踮脚尖亲亲他的脸,闻见深重的眼泪气息,我说别哭了呀,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抹一把脸,委屈得像个小孩,又把我捏得更紧,说不出话。
我问殷三郎刚才说的黎绪拿冲锋枪是怎么回事。他说之前那趟他出来探情况送密码,挑没人的实验楼进去找电话,结果完事出来的时候碰到一队黑士兵,正要开打,屋顶上就开枪了,瞬间扫死一大片,给他清了路,抬头看也看不清楚模样,就知道是个女人,一条胳膊打着石膏吊挂着站在屋顶上。
黎绪哈一声笑,凑过来说:“殷三少爷,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看,是不是该报答?我也不求钱财,就是下次你们再有盗墓行动的时候,带我下斗玩一趟呗。看了那么些盗墓的故事,总想亲自经历一把。”
殷三郎无语。
修子瑞倒是笑起来,偏着脸跟黎绪说:“他不带你玩我带你玩,我有时候也去的。”
转过一个弯口,前面豁然有条大路,车都备好了,两辆军用吉普和一辆救护车。
车旁站着个女人,静静地、静静地等着。
老懒突然把我的手松开了。
我顿了顿脚步,喊了声苏醒,然后和他一起朝前面狂奔而去,冲进绿萼怀里泣不成声。
泣不成声。
傅城被抬上救护车,车上有医护人员,我们很放心。然后我们母子三个还有老懒和小海上了第一辆吉普车,由殷彭亮驾驶。我喊黎绪跟我们一起,她翻着白眼看小海,说死胖子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我挤不过她。小海把手伸出车窗就想打她。黎绪跳着躲开,说哟!见过大世面了,人都两样了,脾气比从前翻两倍还不止!小海眼睛一闭,靠窗休息,不理。
我看他们闹完,还是想喊黎绪和我们一起,殷彭亮叫我别费劲了,说她得去接付宇新。
原来付宇新也来了,被常坤派去镇守指挥部了,黎绪当然不可能把他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车子开出很远以后我问殷彭亮怎么没出国避祸,他说他不是那种胆小如鼠见祸就躲的人。我说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是殷老太爷的命令啊。他说咦,你就别提老太爷了,他差点没把我腿打折。我就没再往下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问他之后的事情怎么安排。他说全部遗留问题都由常坤和殷家处理,常坤负责清理散布各个机构各个城市那些跟事件有关的人员,殷家负责毁金诀王墓,但必须等到这场仗打完,现场清理完毕才行。
我沉默了会,问他金诀王墓毁掉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说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就是整个沉入地下罢了,自毁机关设置得十分到位,不会影响周围山脉和水脉。
我就不问了。但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似的扭头看我一眼,问我知不知道浙江千岛湖有个水下古城。我点头说知道,网上看见过新闻,图片美轮美奂,恍若梦境。
他说:“我从我们家族的藏书楼里看到过一些材料,从地理形貌的手绘图和各种象形文字看,指的很可能就是千岛湖那座水下古城,它或许也是哪朝时候一个秘密实验基地,从里到外都由修家人设计和督造,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件,自毁装置被启动,整个沉进了水里。”
我听得怅然,不愿再去多想。
所有这一切,我都不愿再想。
我们到了乾州以后,殷彭亮接到后面那辆车上打来报平安的电话,黎绪他们全都安全抵达江城,正往乾州赶。
殷家人在入城口接我们,换上他们的车直接送到另外一处别院休息,看看时间,从我被丁平劫持到现在,居然已经半个月过去。
就算现在出发去浙江,大概也赶不上看见临安今年的雪了吧。
何况我们还不能马上走,修子瑞说了,今年除夕夜,得大家一起过,小海也要认祖归宗。
两天以后,常坤打来电话,他的人已经接管整个地下实验室,里面的研究人员基本无伤亡,他在准备人员安置的方案,楼明江没受伤,只是精神崩溃了,谁跟他说话都不理不睬,很颓丧,刚刚交给心理专家做疏导。地面上的战事还没结束,黑士兵的最高指挥官带残余兵力躲进山里,恐怕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他问我希望怎么处理陈丕沧和陆运衡的遗体。
我请他帮忙火化陈丕沧,将骨灰带回乾州给我,陆先生的遗体,还是要让傅城定夺。
他答应了。
又过了两天,修子瑞带了几个人来看我们,都是修家人,他们举行了一个小而严肃的仪式,把小海的名字正式写入族谱,让她认祖归宗。然后我和他们一起回了趟花桥镇,因为我知道修家的那块牌位钥匙在哪里。
就在小海家主卧室那张造型奇怪、看上去阴沉得有点像棺材的红木大床的床顶。
那天殷彭亮给我看的资料里面有句提到修氏一族的话,说他们以墓为穴,属阴居族群,死后遗体摆放头朝南脚朝北。
小海家那张大床以形似棺木来传承修家以墓为穴的传统,它的摆放是头朝北脚朝南的,这是活着时的睡法,如果死了,按照他们的族制,后人就该把床掉过头来。
那么一张摆明了有特殊意义的床,小海研究了好几年,只找到几个小小的机关,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后来细想也就明白了。
最大的机关肯定在床顶那块呈拱形的板里。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他们听,他们就按我的意思将床抬起掉过头来,头朝南脚朝北。
我果然没有猜错。
调头调好把床放下,刚刚落地,就听见啪的一声响,顶上的机关打开了。小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爬上去,从隔层里取出一张牌位、两本记载修家各种机关技术的秘籍还有一份族谱。
这些东西小海一样都没留,全交给几个堂兄弟保管,对她来说,认祖归宗很重要,平静的生活也很重要,她不愿意再参与任何阴谋的阳谋的事,她相信她爸爸一定也这样想。
家里那几间老破房子她也不要了,跟她母亲那几个兄弟姑嫂说,随便他们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她无所谓,也不要钱。
她原先死活不肯把房子让出去是因为总觉得爸爸还会回来,怕他回来以后找不到家找不到她就没地方去了,所以不管那些亲戚怎么争怎么夺怎么骂怎么打她都不肯把房子交出去,现在她爸爸变成了一盒骨灰,她带到哪,家就在哪了,所以别的一切都不需要在乎了。
修子瑞原想让小海跟他们一起生活,或者把她送入明面的向北集团由殷向北照顾,但小海都不愿意,她选择和我还有黎绪一起,子瑞无奈,只求她有事没事都要跟大家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