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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主任,谁跟纪先艳感情最深?”吴江问上段村主任项顶林。
“据我们了解,她比爱父母更爱的老公,他老公在南坪市欢笛娱乐公司当副总,年薪20万,他们结婚时,全村人都羡慕,典型的男才女貌,被公认为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俩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我希望你通过她老公,做通纪先艳的思想工作,把真相说出来,好让我们早日结案,否则,国家将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吴江笑着对项顶林说。
“没问题,她老公项羽胜是我堂弟,非常尊敬我。我相信爱情的力量能感化纪先艳。我现在就打电话项羽胜,让他回家做她思想工作。”
“不,你先在电话里把事情说明,最好不要让他回家,这样会耽误他的工作。”
“好的,我打电话试试看吧。”项顶林似乎很有把握。
“莹莹,你觉得纪先艳看见银镯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应?”
“肯定是有一件不堪回首的事发生,否则她不会有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反应,我仔细地观察了她的眼神,觉得她眼底有一丝淡淡的阴郁,还有,她院子里的兰花盆摆得非常整齐,地拖得像水洗过一般干净,这种人有强迫症和洁癖,而且心理非常脆弱,我怀疑她有抑郁症,但是很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吕莹莹从心理学上去分析。
“她的爱情和婚姻都很美满,还有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和年轻慈爱的婆婆,按理说人生已经非常理想,为什么会有抑郁症呢?”
“抑郁症形成有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常见的是从儿童少年时期遭遇不幸,比如长期受人欺负、家庭经济困难、亲人过早离世、性格内向无法与人沟通等原因,而她从小缺少父爱和母爱,这更容易造成她抑郁。”
正说着时,项顶林走进会议室,对朱钢说:“朱队,项羽胜已经做通了纪先艳的思想工作,但是,她只愿意跟吕警官一个人谈,否则,她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你看怎么办?”
按规定警察在走访嫌疑人或者录笔录时,都要两个以上的人在场,这有点难为他们了,朱钢和吴江商量一下,认为特殊事情可以特殊处理,决定由吕莹莹独自前往处理,但必须全程录音。
小克担心吕莹莹受伤害,因为抑郁症患者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有一次,小克和吕莹莹去走访一个抑郁症患者,说着说着,对激动不已,竟然拿水果刀捅向吕莹莹,幸好小克身手了得,夺下她手里的刀,否则吕莹莹肯定会受伤。
吕莹莹感激地说小克说:老公,你放心吧,纪先艳娇小玲珑,我的几下子肯定能对付得了她,而且纪先艳只是轻度抑郁,非常清晰理智,不可能伤害到我的。
吕莹莹来到纪先艳的门口,看见大门上锁了,想开口叫她,还没叫出声来,纪先艳把大门上的小门打开了,叫吕莹莹进去,然后把门关上,并反锁了。
纪先艳客气地烧水泡茶招待吕莹莹,她的动力轻柔、缓慢、优雅,只是泡一壶茶,却把它当作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有典型的强迫症。
吕莹莹想:她严谨的态度肯定能在网络小说中占有一席之地,因为她这种人,只要不饿死的情况下,会用一辈子去完成一件事,这点和她弟弟相似。吕莹莹似乎看到了她的锦绣前程,为她高兴。
“莹莹姐,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你想用聊天的方式拉近我们的距离,这我非常感动,现在我已经平静下来了,有什么话你问吧,我一定如实相告!”她的表情从容平静。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是为了捍卫法律的尊严,有些问题可能会让回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请你原谅。”吕莹莹笑着对她说。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往事只在我的梦里,你不用担心。”
“好的。请问你认识这只银镯吗?”
“认识,这是我妈妈送给我弟弟的满月礼物。”
“可是它被你弟弟弄丢了,你知道丢在哪里吗?”吕莹莹看着她,发现她眼底飘过一片阴霾,她怕她产生像昨天那种恶心的感觉,很快又说,“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考虑清楚再回答。”
“不,这件憋在我心里已经10年了,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决定把它说出来,如果我没有说,只有我和我弟弟知道,但是,经过我老公的开导,我已经有勇气面对它了。”
“难道你老公也不知道吗?”
“对,我怕我老公知道后嫌弃我,你看过哈代写的《德伯家的苔丝》吗?女主少女时被农场主的少爷亚雷诱奸了,她后来爱上安凯·克莱,苔丝认为貌似思想开明的安凯·克莱会原谅她的过去,结果在他们新婚之夜,苔丝把失身的事告诉她丈夫,可是安凯耿耿于怀,抛弃了苔丝,远走他乡去巴西……
“我怕老公像安凯一样抛弃我,所以,我不敢告诉他。但是,我老公说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像从前一样爱我,如果我不站在法律一边,他可能会看不起我,所以,我下决心把真相告诉你们。”
“我上大学时有看过这部小说,后来亚雷又来纠缠苔丝,结果被苔丝捅死在旅馆里,最后,苔丝被送上绞刑架,安凯回国见苔丝最后一面,让安凯悔恨终身。我为了这本书流了最少500毫升泪水。”
“果然是同道中人。我们说正事吧。2006年8月29日,我和弟弟纪先伟去五宫山的牛角坳采厚朴子,我弟弟看到厚朴树时,非常开心,因为那一树厚朴子采回家,最少能卖200元。我弟弟飞快地爬上枝头去采,我在树下拣他扔下的厚朴子。
“因为厚朴子是长在厚朴花里,厚朴花大部分都长在枝头,所以,人要挪到树枝中间,然后伸手去够厚朴花才能采到,我弟弟以为自己比较轻,尽量把脚挪到枝头。
“可能因为太高兴,他忘记了树枝的承受力,在他伸手去采厚朴花的时候,突然听见‘啪’地一声巨响,树枝断裂了,我弟弟从树上摔到地上,因为那是个坡地,他身体向下滚动,竟然掉进了一个盗墓洞里。
“我吓得大哭起来,跑到洞边去看,原来那个洞竟然有7米深,我弟弟在洞里大声喊着:‘姐姐,姐姐,快救我,这洞里好黑好可怕啊……’我的心都被弟弟叫碎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办,除了哭,我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有一个大人路过,他大概40岁,他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弟弟掉进洞里了,然后赶紧向他下跪,求他救我弟弟。他嘿嘿嘿地怪笑几声,伸手来脸我的脸,托着我的下巴说:‘你这小妞长得挺俊,真想亲你几口’。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又说:‘只要你让我玩一下,我马上把绳子扔下去救你弟弟’。我看见他手里有一捆麻绳,觉得他可以救我弟弟。
“于是,我答应了他,他开始脱我的衣服和裤子,我不知道他会这样下流,我拼命反抗,他说:‘算了,你不愿意我救你弟弟就算了,我走了。’说完,他迈开了脚步。
“我觉得天快塌下来了,无比绝望,无比无助,赶紧求他留下来,随他玩弄,当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像刀割一样痛,但是为了救我弟弟,我只能忍着,泪水一串串奔涌而出。
“我心里默默叫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有坏人欺负你女儿,快来来救救你们的女儿吧……可是山在沉默,水在静流,没有任何回答……
“就这样,那个乘人之危的流氓把我弟弟救了上来,我弟弟看见我在哭,又看见我的白色运动裤裆是全是血,还有你们说的林一峰在淫笑说:‘你姐真爽,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又爽又嫩的女人……’
“这时我弟弟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怒不可遏,用头奋力撞到林一峰的肚子上,当时林一峰正好站在洞旁边,被我弟弟一撞,他猝不及防,掉进了洞里,刚好洞边在许多石头,应该是盗墓者挖洞放在洞口的,我弟弟抱起最大的石头往下扔……
“我赶紧上去劝阻,但是我弟弟像发疯了一样,把我推到一边,我没有弟弟的力气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洞边的石头全部扔完……开始洞里传来了恐怖的惨叫声,后来慢慢地消失了,我和弟弟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死了,我们成了杀人犯……
“我们害怕了,怕警察知道后,我们被抓去枪毙,于是,我们什么也没要,把背篓和厚朴子都扔掉了,飞快地跑回家,好像他的冤魂会赶来追杀我们似的,到家之后,我才发现弟弟的银镯弄丢了,肯定是弟弟掉进洞里的时候丢掉的。
“弟弟想把银镯捡回来,但我坚决不同,交代他千万不能把银镯丢在盗墓洞的事说出去,否则就死定了,我弟弟知道事情严重,从此,再也有去过牛角坳,我们怕林一峰的鬼魂来报仇。
“直到后来,有水口村的人来我们村走亲戚,我们才知道林一峰真的被我弟弟砸死了。
“从此以后,我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林一峰从深不可测的洞里发出凄惨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然后从洞里爬出来,伸出白骨手掌紧紧地把我的脖子掐住,骷髅头上的白牙一口又一口地把我脸皮咬掉,我血液满面……直到现在还经常做这个噩梦,永远也无法赶走。
“因此,我天天盼望着有一个男人来疼我,在噩梦醒来时,有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抱着我,叫我不要害怕,哄我安然入睡,所以,我会那么早恋爱结婚。
“但是,我依然不能释怀,我觉得自己虽然受到伤害,但是他罪不至死,所以,噩梦还继续阴魂不散地纠缠着我。今天,我要把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良心好过一些,我愿意给死者家属一些赔偿,我会说服我弟弟向死者家属道歉,毕竟他有老婆孩子……”
说到这里,纪先艳已经泪流满面,双肩在微微颤抖。
吕莹莹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伸出左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说:“你不要自责,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林一峰自己造成的,我希望你坚强起来,好好生活,好好写作,把所有难过的事抛到脑后,重新开始,我会随时关注你的生活,一定会去看你写的书,如果哪天你的书出版了,别忘了签名送我哦。”
“谢谢莹莹姐,我一定会鼓起勇气,走出阴霾的!”她侧过脸,感激地望着吕莹莹,梨花带雨的脸上荡漾着灿烂的微笑,眼底的忧郁也一扫而光,这让吕莹莹非常放心。
在纪先艳的说服下,纪先伟主动到松荫县刑警队,坦白了他杀死林一峰的动机和过程,每个细节都纪先艳所说的一致,朱钢和吴江、车晓林带他去指认现场,并且演示他扔石头的过程。
有了纪先伟的银镯、口供和现场指认,以及纪先艳和叶老板的证词,这件案子办成铁案没问题,至于法官要如何量刑,他们无法把握,但是,他们建议县中级法院轻判纪先伟,或者不判,只对死者家属做出赔偿和道歉,当然,以纪先伟和他父母的能力,赔二三十万没有问题。
纪先艳觉得没能阻止弟弟杀人,也应该承担责任,她愿意出资十万元,并向死者家属道歉。
这就是纪先艳的可贵之处,其实死者家属也应该向她道歉,因为这桩血案是由林一峰引发的,如果他不贪欲,不以强欺弱,他应该活得好好的。在家里于海花是强者,他是弱者,为什么弱者要欺负更弱者呢?为什么不惺惺相惜呢?
大家因为侦破了这桩白骨谜案而高兴,曾局长批准他们在县局食堂喝庆功酒,这是周末的傍晚,朱钢举杯对吴江、小克和吕莹莹说:“知道我现在最想对你们说什么吗?”
“肯定说那些感谢我们协助你们侦破了6件案子之类的话呀。”吕莹莹说。
“不,我想说为什么没有案子发生?否则就留不住你们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向你们学习技术了。”
“朱队,你喝多了吧?所有警察都盼望天下太平,警察永远失业,你却希望有案子发生,你居心不良啊。”吴江笑着说。
“那可不行,我不干警察,别的什么都不会干,肯定会饿死……”
这时吴江的手机响,一看是江一明打来的,赶紧接了:“江队,有什么指示?”
“我市江南大道186号发生凶杀案,你们必须立即赶回来出现场。”
“好,我们马上启程!”吴江挂断电话后说,“对不起,朱队,我们必须归队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朱钢知道留不住他们:“好了,你们回去吧,感谢你们的大力帮助,让我们把所有凶手都抓捕归案……”
“不,还有一个凶手我们没有抓获。”吕莹莹忧心忡忡地说。
“哪个凶手?”大家非常惊讶,以为还有凶手逍遥法外。
“你们没有发现所有的案子都因空巢引起的吗?空巢是最大的凶手!”吕莹莹感慨万千地说。
“这是个极大的社会问题,哪怕全国190万警察花上几十年也抓不完的。”朱钢深深明白吕莹莹所忧虑的问题。
2016年10月25日初稿于村中。
2016年11月1日修改于村中。
亲,如果你有念旧情怀,不离不弃地喜欢我的书,敬请期待下一部,我会继续为亲们写下去,来回馈亲们的热爱。还有,背井离乡的兄弟姐妹们,你们要常回家看看,别让你们的亲人发生这种悲剧,别让家乡沦为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