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波(1)
天色近黄昏,太阳最后的余晖笼罩在皇宫之上,添加了一丝柔和之意,但那柔和的色泽之下,一股肃杀的帝王之气却无法遮掩,远远看去,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陈公公伫立在宫墙之外,面色阴沉的望着这大明最为神圣之地,眼神之中却多了一丝畏惧。就这样,他足足看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一个东厂番役大着胆子走到陈公公身边,小声说道:“禀督主,您在此处已有一炷香的时间,皇上还在等着,如若再不进去,唯恐皇上会怪罪督主啊!”
“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吗?”听到属下的话,陈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此处站立良久,他扭头向那个番役说道,“还不前去通报。”
那番役一点头,赶紧跑向宫门方向,前去通报。宫门守卫一听是东厂督主来了,赶忙打开宫门,唯恐动作慢了。
那个番役这时已经跑了回来,说道:“督主,宫门已开,您请。”
陈公公点点头,如闲庭漫步一般缓缓向前走去,一边向身旁番役问道:“有人禀报我说严辙今日回京,可有此事?”
“禀督主,确有此事,”那番役连忙说道,“大约一个半时辰前曾有严大人飞书传到,说今日夜间定能赶回京城,信中更是特意说明严大人身负督主所赐令牌,今夜定然能回到北镇抚司。”
陈公公冷笑一声,说道:“派人去城门等着,如果他进城了,就让他先行回到东厂待命,我若未回,他绝不可离开,懂了吗?”
那番役连连点头,说道:“属下明白,定当将督主之命告知于严大人。”
陈公公哼了一声,表示满意,两人有走几步,已到宫门三丈之外,陈公公一摆手,说道:“你就在宫门外等我。”说着头也不回走了。
陈公公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快步走着,过不多时便已到皇帝寝宫,陈公公深吸一口气,这才稳住心神,然后一挥手,站在寝殿外的一名小太监见状,立刻心领神会,赶忙走进殿中通报。
过不多时,那小太监已经回来,向陈公公说道:“陈督公,陛下传您进去。”
陈公公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蟒袍,这才跟着小太监走进寝殿之中。
此时天色虽然已暗,但尚未天黑,可这寝殿之中却已是灯火通明。大明皇帝朱瞻基此刻正侧卧于榻上,双臂袖子撸起,额头有汗水伸出,正在聚精会神的斗着蟋蟀。一旁的一名宫女见皇上汗水岑岑,连忙拿起团扇快步至皇帝身旁,轻轻扇了起来,哪知朱瞻基一挥大手,大喝道:“到一边去,别影响我。”
那宫女顿时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侧眼一瞧,刚好看到陈公公走到近前,连忙用可怜的眼神看着陈公公。陈公公见状,右手轻轻挥了两下,示意那宫女退下。那宫女倒也识趣,连忙退开。
陈公公见朱瞻基依旧沉迷于斗蟋蟀,别无办法,之后跪倒于地行跪拜大礼,大声道:“奴婢陈岳庭拜见陛下。”
朱瞻基听到是陈公公来了,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是陈督主来了,起来吧,不用跪着了,”接着又开始斗蟋蟀,还一边说道,“近日如何,可有八剑的下落啊。”
陈公公听到问话,脸上顿显悲伤之情,已经是语带呜咽:“启禀陛下,四剑侍之首的剑风大人原本与剑水大人已经找到几名钦犯,原本就要得手,去又不知为何失手,不但剑风受伤,剑水大人更是已经昏迷两日。”
朱瞻基听到此处,并未动气,一边斗着蟋蟀,一边说道:“既然敢当钦犯,那必然有些实力,看来是剑风有些大意了。”
陈公公心中一惊,暗想:“如此大事陛下竟不吃惊,这可如何是好,看来陛下还是更为信任四剑侍啊。”
“陈督公,”朱瞻基缓缓说道,但注意力依旧在蟋蟀之上,“说到此处,朕倒是有个问题,既然剑风与剑水前去抓拿,那你东厂的人呢?”
陈公公连忙说道:“回陛下,我东厂下属原本想要协助,可谁知剑风大人并未应允,更是说,说...”
“说什么啊?”朱瞻基抬起头看着陈公公,眼神中透出一股森寒杀意。
陈公公额头顿时透出冷汗,连忙说道:“我们东厂乃是刑余之人,六根不全,夺岳八剑乃是神物,绝非我等阉人可以碰触,是以决不允许东厂插手。”
“他是如此说的?”朱瞻基面色阴沉,怒道,“这个剑风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来是朕太放任他了,需要好好收拾他一下。”说着,眼神愈加阴郁。
“陛下,奴婢还有个好消息。”陈公公连忙低头说道。
“什么好消息。”朱瞻基横了陈公公一眼,冷声问道。
“陛下,我东厂下属与锦衣卫联手已经查明,除了冷天峰手中天魂剑,离剑冥炎正藏在云南点苍山中,消息确切,只是,”陈公公看了看面色有些不善的朱瞻基,决定再哪点把火,“只是剑风大人实在不愿与我东厂携手,因此我东厂实在是不敢与剑风达人合作啊,”说到此处,陈公公装作犹豫地说道,“陛下也曾下令命我东厂全权负责追寻天魂剑之事,但剑风大人不但不听,更将我手下几人打成重伤,更是扬言他直属御前,只听命于陛下,绝不听命于我们这些阉人。”陈公公的话虽然直指剑风违命,但这些确实皆为事实,倒也没有夸大,也并不算是诬陷。
朱瞻基面色凝重,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盯着陈公公。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东厂督主了,做事向来谨慎不留破绽,即使是要陷害,若无真凭实据,也绝不会品控捏造,所以陈公公所说必定确有其事。
朱瞻基心中冷笑:“真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吗?四剑侍若是没了,朕不就被你架空了。”帝王之术讲究平衡,原本锦衣卫全力滔天,因此成祖朱棣才会建立东厂牵制,现今,锦衣卫已完全被东厂压制,东厂已经是一家独大。御前四剑侍虽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却可以反制东厂,因此即使剑风如何狂妄自大,也决不可将其召回。
朱瞻基沉思一番,说道:“既然剑风不愿听令,那么朕便赐你东厂全权决断之权,四剑侍与东厂分头行事,谁先将八剑带回,谁便可以领赏。”
陈公公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朱瞻基会有此决断,心中大慌,一时间仓皇说道:“可是陛下,四剑侍骄纵成狂,若陛下一味放任,恐酿成大祸。”
朱瞻基斜眼看着陈公公,冷声道:“此事你不用再费心,朕自由安排,但是另一件事你需要想明白。”
“奴婢不知陛下所说乃是何事?”陈公公诚惶诚恐的说道。
“嘴是用来吃饭,脑子是用来思考的,”朱瞻基冷笑的说道,“没有脑子嘴就用不了,缺一不可,想要好好吃饭,就要脑子和嘴都有,你明白了吗?”朱瞻基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四剑侍那边朕会另下圣旨,他决计不敢再与东厂为难,懂了吗?”
朱瞻基话一说完,陈公公扑通跪倒在地,后心已被冷汗浸透,朱瞻基的话已经说的再浅显不过了,四剑侍与东厂互为牵制,缺一不可,虽然四剑侍骄狂异常,但皇帝绝不容许东厂一家独大,陈公公明了此中意思,暗骂自己性急以致失策。
朱瞻基见陈公公跪在地上,卑微至极,冷笑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去斗蟋蟀,完全沉浸于蟋蟀的乐趣之中。
就这样,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此刻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朱瞻基一连玩了几个时辰,也是有些疲倦,忍不住伸个懒腰,対陈公公说道:“陈督公,还有事吗?无事便走吧,朕也有些乏了。”
陈公公赶忙说道:“确有一事需向陛下禀告。”
“哦?那你说。”
“启禀陛下,那钦犯冷天峰身侧有一小贼,名为后天,江湖人称龙狼刀。”陈公公唯恐话语之间再有纰漏,因此一字一句缓缓说出,“奴婢原本以为其人不过一介草莽,但详查其身份却发现异常之处。”
“一介草莽又能有何身份,陈督公,朕看你应该用心办事,而不是和朕说这些废话。”朱瞻基听到此处已经有些怒意。
“启禀陛下,并非如此,”陈公公并未停下话语,而是继续解释,“具查,这后天乃是唐朝大将侯君集后人。”
“呵呵,反贼之后,杀了便是,又有何特殊。”朱瞻基拿起桌上的罐子,仔细端详着里面的蟋蟀,满脸欣喜之情。
“陛下,不光如此,后天的曾祖名为侯天铭,故元之时曾为陈友谅手下,更曾刺杀过太祖皇帝,天幸太祖皇帝乃是真龙降世,才没有被这奸人所趁...”
陈公公话未说完,只听朱瞻基一声怒吼,“什么,这等反贼竟还能留在世上,”盛怒之下,直将手中蟋蟀罐子重重摔在地上,瞬间将那瓷罐摔得粉碎,“反了,反了,竟还敢刺杀太祖皇帝,给我抓回来,将他凌迟处死。”朱瞻基一把将斗蟋蟀用的桌子掀翻在地,自榻跳下,背负双手,左右踱步,口中更是怒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