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小桃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她的双脚还在无意识地走路,脑袋里面转来转去的,就只有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惩罚——

主母让买回二十四色的线,哪里能凑得齐呢?

其实,主母早就料到她们凑不齐了吧?

所以才会让她们出门去。

就等着回去之后,惩罚她们呢!

这是早就挖好的坑吧?

小桃脸上的表情更难掩苦涩了。

“姑娘……”小桃拉了拉气定神闲走在前面的季凝。

“怎么了?”季凝停步,回头看她。

“姑娘还是想想法子,怎么躲过主母的惩罚吧!”小桃苦着脸道。

“惩罚?”季凝挑眉。

“是啊!主母让我们出来买线,就是打算着回去找由头惩罚我们又懒又蠢……就算是洛京城这么大,想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凑齐二十四色线,也不可能啊!主母一定早就想到了!”小桃快哭出来了。

“慌什么?又不是没有办法。”季凝道。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小桃好奇又无奈。

“随我来!”季凝带着她,往某个街口走去。

“姑娘你这是……要迎老爷下衙吗?”小桃如有所悟。

季凝点点头,并不多说。

小桃的脸色更苦:“可是……姑娘,奴婢能直言几句吗?”

“你说。”季凝平静道。

小桃犹豫再三,终是道:“照奴婢看来,老爷怕是……怕是指不上的。”

她说着,小心地瞄着季凝的神色。

府里的下人哪个不知道,主母黄氏是个河东狮般的人物。而他们的老爷季大人,当年若不是依仗着岳父家,此刻怕是连从五品的官都做不到吧?

黄家虽然不是勋贵,却世代经商,颇有产业,身为黄家的嫡女,主母已经是下嫁了,老爷哪里招惹得起她?

就是往常在府里,老爷的仆从小厮,在主母的下人侍女面前,都矮半头呢!

如今,姑娘还想指望着老爷给出头做主吗?

季府里头的下人,谁不知道,他们家的这位老爷,在嫡妻和长女有关的事上,是出了名的和稀泥?

小桃在想什么,季凝不是猜不到。

但她自信父亲今日会与旁日有所不同的。

就算父亲是出了名的惧内,就算父亲往日惯于对主母欺负自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些年来,暗地里贴补自己日用的、生怕委屈了自己的,是父亲;暗中教自己读书识字不至于像大多数女子一般是个睁眼瞎的,又教自己看账本、学算账,将来嫁了人不至于连家事都管不明白进而被婆家瞧不起的,也是父亲。

若说这些往过细节给季凝增添了底气,那么父亲前日悄悄与自己说的事,就更让季凝相信,父亲是真的疼爱自己。

太子少詹事程大人是出了名的正派人,程夫人也向有厚道名声,程家素闻家风淳朴,程家的嫡子刚好与季凝同年,是个正直有教养的年轻人。

父亲说,这些他都细细地让人打听过了,程家公子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才肯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过去。

父亲还说,他不求自己的女儿大富大贵,只求她安稳和乐地度过一生。

季凝犹记得,听到父亲说,最疼爱的女儿是自己的时候,那种潸然欲泣的感觉。

她被父亲全心全意地替自己思虑终身,感动了。

这样为自己打算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呢?又怎么可能在黄氏真的想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袖手不理呢?

因为有了这样的底气,季凝便带着小桃,守在路口,等着父亲下衙,和父亲一起归家。

然而,下衙的时辰已经过了,仍不见父亲的踪影。

“姑娘,老爷是不是改走别的道了?”小桃等得心焦。

“不会!”季凝摇头,“这个路口,是父亲回家的必经之路,不会错的。”

小桃只得闭嘴。

又巴巴儿地等了半个时辰,季凝忽听得身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干站着呢?”来者语含埋怨。

季凝皱眉,转过脸去,看清来者是父亲的贴身老仆林守中。

“守中叔。”季凝客气唤道。

林守中叹了一声:“别在这儿站着了,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瞧了去,可怎么办啊!”

季凝听他这么说,便觉不快。

难道她是怕人瞅的?

难道她是该被藏着掖着的?

大晋虽然没像楚国那般,开化到女子可以顶门立户地做生意支撑家业,却也不至于出个门还怕人瞧吧?

林守中也不管季凝如何作想,手往远处一指:“老爷在那儿等着呢!姑娘快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季凝愣住。

父亲是看到她,然后唤她过去吗?

难道不该是,路过的时候,喊了她一起归家吗?

然而,看到林守中竟叫过一辆马车,停在季凝的面前,催促着季凝上车的时候,季凝更无法理解了。

“守中叔,这是做什么?”父亲离得多远,至于乘马车去?

林守中一摆手,催促着小桃快扶了季凝上车。

“老爷是这么吩咐的。姑娘您照做就是了!”林守中撂下车帘,坐在车夫的旁边,催着快走。

季凝更觉得父亲行事诡异。

马车足足行了两刻钟,才缓缓停下。

“姑娘,到了!”林守中在外面一嗓子。

季凝迫不及待地撂车帘跳下。

小桃想要搀扶她,手抓了个空。

林守中见季凝居然不顾身份,自己跳下车来,眉头拧了起来,心道难怪主母瞧不上,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季凝发现,眼前所在,浑然不似洛京中的光景,倒像是京郊的模样。

眼前一座庄院,两进大小。

父亲在这里?

季凝暗忖。

此时林守中嘱咐了那车夫几句,便打发了他。

季凝冷眼瞧着,那车夫竟不像是雇来的。

难道这车夫,是父亲的人?

她从前可不知道。

“姑娘快里面去吧!别让长辈等急了!那可就是不孝了!”林守中先头还是催促,后面倒就像是教训了。

季凝听得心头不悦,暂不欲和他一般见识,快步入内。

小桃也不认识这地方是什么所在,她忐忑地赶紧追上自家姑娘,寸步不敢离。

季凝跨过大门,绕过一扇影壁墙,正屋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正屋里独坐的,不是她的父亲又是谁?

“见过父亲!”季凝走向前去,敛衽朝父亲行礼。

季翰扶住了她,同时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幻。

“凝儿,没吓着你吧?”季翰拉着季凝,让她在自己下手的椅上坐了。

季凝缓缓摇了摇头:“父亲特意让人带女儿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季翰盯着女儿的脸,看了半晌,忽的幽幽长叹:“凝儿都这么大了!当年……当年你才那么丁点儿……”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季凝听得愣住。

父亲莫不是忆起了已经过世的母亲?

想到自己的母亲,季凝也觉得难过。

她于是不再多言,生怕再添父亲的伤心。

季翰迅速收拾了情绪,看着女儿,勉强笑道:“凝儿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

父亲不说命人带自己来这儿的缘由,却先说起为父分忧什么的……季凝的心底,划过不安。

她总觉得,今日的父亲,和平时很不一样。

季翰话一出口,并没有得到季凝的回应,自己先有些尴尬。

他心里对女儿有愧,那些实情便不好一股脑地说出来。

他于是绕着弯子,先很是对季凝嘘寒问暖了一番,从饮食起居到日常用度问了一大圈,唯独不肯询问黄氏待她如何的话头儿。

季凝初时还恭敬地应答着,听着听着,越觉父亲的古怪。

“父亲有什么事,还请直言。”季凝道。

季翰刚想再问女儿朝食用了什么,被这么一句话,噎在了当口儿。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大敢直视季凝的眼睛。

灵机一动,自旁边的匣中取过一册账本,交给了季凝:“你瞧瞧这个。”

季凝疑惑地接过账本,翻开了几页,脸上的困惑之意更甚。

“这是什么账本子?有田庄……还有商铺?”季凝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季凝不解问道。

季翰这时才露出几分真诚的微笑来:“你的嫁妆,不给你看,你倒说说,给谁看?”

季凝登时呆住。

嫁妆?

这账本上列出的,都是她的……嫁妆?

以父亲从五品吏部郎中的俸禄,哪里有闲钱,置办这样多的田产和商铺?

想到这里,季凝笑不出来了。

“父亲,这些当真都是……您这些年积攒下的?”季凝把账本推了回去。

她眼中的疑虑太明显,季翰怎么能看不出来。

而她把那册账本推给自己的动作,太像是拒绝,让季翰心中恐惧起来,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将要弃他而去。

“凝儿!这些产业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翰急着解释道。

“它们既不是我贪渎下的,更不是诓骗的你外祖家的!”季翰又大声道。

所谓“外祖家”,自然指的是主母黄氏的母家。

季翰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女儿若是认定这些嫁妆来自黄家,是肯定不会接受的。

“那父亲……父亲从五品的俸禄,竟然如此丰厚吗?”季凝犹不信。

季翰笑得尴尬:“自然不是靠得为父的俸禄……总之,这些都是合该属于你的。为父也不过是,把原本属于你的,还给你罢了。”

季凝听他话中的意思,隐有所觉:“这些,是母亲当年留下的?”

季翰面现苦涩:“不错。”

季凝于是沉默了。

她现在无从思索出母亲,或者说外祖家的产业,流落到父亲的手中的细节。

甚至于,她从小长到大,几次问及母亲和外祖的事,父亲都不肯告诉她。

但父亲既然这么说,她信这些一定是属于母亲的。

属于母亲的东西,她自然该把它们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能平白落在黄氏的手中。

“父亲的心意,女儿收下了!”季凝重又拿起那册账本,郑重放在手边。

季翰见她终于肯收下了,方松了一口气。

此时,季凝起身,在季翰的面前双膝跪地,叩拜道:“女儿感谢父亲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将来嫁入程氏门,也定会谨身自立,不堕了季氏的名声。”

季翰没料到她会如此郑重叩拜,一时间泪往上涌,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凝儿,其实有件事……有件事为父还要与你说。”季翰扶着季凝起身。

“什么事?父亲请说。”

“就是……就是你不用嫁入程家的事。”季翰脸红道。

“父亲说什么?”季凝起身的动作僵住。

“为父给你寻了另一门好亲事!常胜侯简铭!你高兴不高兴啊?”季翰一股脑地说道。

他已经没脸面对女儿了。喜欢继母难为请大家收藏:(shouda8.com)继母难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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