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婚书已送,婚服不日便达,这琳琅满目的聘礼多得无处摆放。
宁清抚着婚书上一个个绣下的字词,一旁放置的高阶法器同金银玉器一般没能让他多看几眼。
前来送礼的周觉含笑有礼问道:“若宁公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或缺漏了什么,大可以与在下言说,在下这命人安排。”
宁清按在聘礼一栏的手一顿,迟疑片刻方道:“这聘礼,我不要什么千金万户,我只要……他鬓发一缕。”
这个他,指的是谁,二人都清楚。
周觉笑笑拱手道:“这个,倒还真得先行问过君上,不过以君上对公子的欢喜,一缕鬓发又有何难。”
一缕鬓发又有何难。
颜淮指上绕着的一缕发黑稠,流光掠过时瞬断在了他指尖,这发的意思,其实简单得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宁清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尊荣厚物,他要的,从来只有他一人而已。
可他给不起他。
不如还他自由,给他一片清净。
这大婚之日愈近,本就寡言的颜淮愈发沉默,一枚笛坠被他握在手中,掩住这剔透本色,空余流苏泄下。
早就开始赶制的婚服为正红之色,暗纹金绣龙凤成双,底印之下又有莲水相依,案上压的婚服层叠厚重,一侧摆放的婚饰更是繁琐华贵,金冠镶玉,镶的是那剔透红玉,华美兼具。
偌大魔宫也缀了喜庆红意,十里红毯不够,还要华灯满城,宫中无论人魔妖也穿上了喜庆衣饰,来去匆匆布置这同魔君登位定在一日的婚礼。
宴止饶有兴味地看着颜淮殿中婚礼各物,还有尚着一身玄色静坐的颜淮,颜淮手上有柄新扇,轻勾云水兰竹。
世人盛赞宁氏折澜兰竹之姿,云月之貌,颜淮握此扇为何,不言而喻。
“不想他走,就不要做这种只感动自己的蠢事。”宴止扫了眼颜淮,“颜卿,我东境偌大,还不至于留不下一个人来。”
奈何颜淮不答,只拢了扇,哑声道:“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要伤他。”
“哪怕他非要你命不可?”宴止似嘲。
颜淮眼底微温,仍要答他:“绝不要,伤及他分毫。”
“……你这人,好,我答应你。”
他们已经提前泄出玄天宗众修在西北方的消息,这于东境的盛事,设防也薄弱得绝对够这一群滞留在魔宫中低阶修士仓惶逃出去。
至于以身为棋的颜淮,只轻叹了句,凡人杀不了他的。
他是魔族王脉,也是元婴大能,哪是常人那卑劣算计能伤及的。
他对宁清这寸寸退让,左右不过是为情之一字罢了。
唯愿两心同,可有相思共。
宁清把之前散开的芙蓉石珠串穿了起来,又拈了颗圆润白玉穿在其中,这玉可瞬化利刃,可斩妖魔,定乾坤,听闻是终南观前道人留下的宝物。
只要握着这把匕首捅入颜淮心脏,可凝聚魔族与魔修的魔君,就不复存在了,修界与凡尘也不必受三族合攻之苦。
真是这般么?宁清褪了颜淮新送他的蓝色珠串,缓慢将这芙蓉石推到腕上,他虽久病成疾,面上也无甚病容,魔宫侍从点一点胭脂入他眉间,更添公子面若桃玉。
南思远自从知晓景容就在不远西北,他这谋划就愈发尽心竭力了,先让宁清挟持了颜淮,等一道出了魔宫与道君汇合,再解决了颜淮这祸患。
原来他这心中挚爱,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甚至可称声祸患。
宁清扶正金冠,这金冠镶玉入发,自添一抹贵气,繁琐层叠的婚服一层层覆上亦是金贵无双,而无负累之意。
脂红压上唇时,镜中人不觉柔和了眉眼,这跨火拜堂的时辰被定在昏时,颜淮当真是爱极了他,才会这般注重婚礼,细致到每一处的规矩。
“我还是想与他成亲,光明正大全了这婚事,昭之天下,他颜溯回与我宁折澜,从来都是这世上最相配。”宁清低低喃喃着,微微握紧了手中打结的青丝两缕。
吉时至,是颜淮亲自来迎他,二者同为盛装华服,偏相望一眼就退却。
两手相握时掌心温热传递,喜乐起时笛乐悠悠,让宁清不觉思及年少时竹林相伴合奏,是宁清握颜淮手不觉偏移的视线,难以抑制的笑颜。
在颜淮都不曾察觉的时候,他爱了他好多年。
踏过这万丈红毯,二人要奔赴的便是与天地相告,此结良缘,白首成约。
路上散花的侍童娇俏,也有孩童悠悠唱着礼祝的歌,二人成双,被簇拥在中央过着重重礼节。
颜淮这一路上都在竭力不去看宁清,终是在踏上长阶前拥了宁清入怀,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是他颤声一句:“我真的爱你……”
是宁清笑颜如初,春花秋月难争其锋芒,他是想答些什么的,偏也止在了想上。
颜淮没再多话,只握住了宁清手,相携着一步步踏上铺了红的长阶,礼官唱喝着婚书上的祝词。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至于这婚礼相拜,宁清轻抚了抚袖,拱手与颜淮重重相拜,不拜天地公亲,唯与挚爱相执者对拜,定结白首不离之约。
二人这相拜终了,礼官唱喝:“礼成。”
也是台下观礼者齐齐拜道:“愿君上君后,订成佳偶,万年好合,君后相携,万世流芳。”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溯回。”宁清微微一笑,极轻问着身侧人。
颜淮并不答他,远望着天边暮色,算着收到消息的景容抵达魔宫外需要多久,他又要如何,将宁清交付。
可宁清莫约是不想给他思索的时间了,宁清扬起的腕间白皙,他戴着一串比正红更灼颜淮目的芙蓉石,是他微微转了转腕,刹那刃出直抵颜淮喉头。
也是宁清轻叹一句:“都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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