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令色
贾珂越想越气,但是却不好发作。这梅念笙如今看着奄奄一息,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即便他真的快要死了,也未必没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他陪着梅念笙坐了许久,也在肚子里骂了他许久,终于听见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贾珂心中一喜,想着总算能离开这里了,便拍手笑道:“一定是车来了,梅老先生,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
梅念笙道:“你去,可小心点……”说完又咳嗽起来。
贾珂心中一动,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便是小心,又能小心到哪里去呢,还不让人家一看见我,就能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拎起来了。”
梅念笙本正望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听到这话,目光便落在贾珂脸上。贾珂微微低着头,一脸忠厚老实,眉心微皱,似有些焦虑。
梅念笙略一思索,点头道:“你过来,我教你一招,只要来的是我那三个徒弟,保准你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贾珂心中暗惊:“这贼老头不会是趁机要杀死我吧!”又想书里丁典得了梅念笙传授的神照经和连城诀,并没被梅念笙害死,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何苦杀自己这个能帮他的小孩,这才提心吊胆的走到梅念笙面前。
梅念笙道:“搭把手。”便手撑着贾珂的肩膀借力站起来,然后手一伸,抓住了贾珂后颈,将他身子提到半空。
贾珂吃了一惊,道:“梅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梅念笙道:“我给你演一下武功。若他们这样提住你,你就左足反踢,向敌人的腹部踢过去,这时无论他武功高低,下意识都会后缩相避,这时候你就顺势反过身来,左手搂住敌人头颈,右手拿匕首对准对方后心。懂了吗?”
贾珂赞道:“果然好招,连我这样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孩子都能轻易做到。只是有个问题,我身上可没带什么匕首。”
梅念笙放下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扔过来道:“接着。”
贾珂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连柄不过一尺二寸,套在鲨鱼皮的套子中,分量竟与他那柄花了十六两在铁匠铺里打造出的长|枪无异。贾珂左手握住剑柄,拔出匕首,只觉一阵寒气扑面,眼中鼻中皆是一酸,险些要流出泪来。再看剑身,漆黑如墨,没半点光泽,犹如一段木炭一般。
贾珂还从没见过什么兵器是这种材质,他暗暗称奇,又随意拿它朝旁边桃树一砍。
他本以为自己没用什么力气,不过只会浅浅砍入树干,哪像那匕首砍入树干便犹如砍入一块豆腐里,毫不费力就将那棵树拦腰砍断。“轰”的一声,已然倒在地上。
贾珂惊道:“好锋利的匕首!
梅念笙叹气道:“这本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材料加上西方精金所铸,当年这块材料一部分铸了柄君子剑,一部分铸了柄淑女剑,还有一小块材料,不够铸剑,便用来铸这匕首了。你且拿着,若真遇到敌人,便用我刚才教你的那招对付他。”
贾珂得了这匕首,实在爱不释手,笑道:“多谢老先生,有了这么锋利的匕首,我心里总算踏实了,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将匕首塞进靴筒里,顺着声音走过去,绕过几棵葱葱郁郁的绿树,就见泰阿正赶着一辆黑色的两轮马车驶过来。
贾珂不由松了口气,心道:“妙极,妙极,看来我的运气还没这么差。”正要扬声招呼泰阿,泰阿却先一步看见了他,只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身体一动也不动,一只手握在缰绳上,任由那马继续往前跑。
贾珂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突然被人点了穴道?还是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他心中甚是担忧,生怕有什么人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他身后,也不敢回头,只是大步向泰阿跑过去,跑到一半,猛的一回头,但是他身后只有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荒芜的河边野地,连那老者的身影都被树叶完全挡住。
贾珂更是疑惑,正想问泰阿,刚一回过身,就看见那马正要拉着马车跑进河里,忙喝道:“快勒住马!”
泰阿听到这话,条件反射的一拉缰绳,马停住脚步,泰阿也缓过神来,从马车上跳下来,连跑带摔的赶到贾珂面前,神色惊慌道:“二爷,你的脸……这、这是怎么回事?那老东西对你动手了?”
贾珂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由一笑,忍着疼道:“不是,是我自己打的,那客栈附近的人都认识我,我不好让他们知道救那老人的是我。快,咱们俩一起把他搬到车上。”
泰阿道:“是!”正想赶着马去河边野地上,贾珂忙喝止道:“别进去,车就停在这里,这马一进野地,马蹄上必然会沾上湿泥,若是让别人瞧见,立马就知道咱们去过什么地方了。对了,记得别在他面前称呼我‘二爷’,就叫我薛小弟好了。”
他是想着梅念笙从河里漂过来,追他的人未必想不到这点儿,没准儿就顺着河道追查呢。这片野地上的泥土虽然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京城之中可没什么非要让马蹄沾上泥才能过去的道路,这几日也没有下雨,别的地方纵然有泥土,也不该是这样湿漉漉的。
泰阿倒没想到这些,但是他天生有个好处,贾珂吩咐他做什么,他只管照做,从不多问。当下就把马车停在路边,与贾珂去将梅念笙搬到车厢里,然后扬鞭赶车前往鸿升客栈。
鸿升客栈坐落于清风街上,左面是孙婆婆肉饼店,对面是徐家瓠羹店,右面是曹西御药铺,后面则是平常医馆。
贾珂能知道这家医馆,还是上次在街上遇见被马车撞倒的老太太时听人说的。那路人说这家医馆的常大夫医术高超,只是早年得罪了人,背井离乡十多年,几个月前才刚刚回京。当时她举的例子还是甄家二爷这个被无数名医断定活不过十七岁的病秧子,听说甄家二太太就是找这位常大夫治好了甄家二爷娘胎里带来的病。
泰阿先前就在客栈订好房间,也和掌柜的说有个受伤的病人急需治疗,请他去请医馆的大夫过来,他一会儿就把病人送过来。这会儿他将车停在客栈门口,便有两个店伙过来,帮着将梅念笙抬下车。
那两个店伙见这伤者浑身湿漉漉的,胸口被各种颜色的布条紧紧缠着,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显然是受了重伤,偏偏脸上被一块布挡着,什么模样也看不出来,不由暗暗生疑,却也不敢多问,怕惹祸上身,便一言不发,帮着泰阿将人抬进房间。
贾珂早换上泰阿先前买的一套成衣下了车,等马车被店伙牵走后,他才从孙婆婆肉饼店左边的古玩店里出来,走进客栈里,对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道:“掌柜的,我要开间房。”
那掌柜的见他个子矮矮,不过小孩一个,又是鼻青脸肿,显然刚被人暴揍一顿,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他这样小的年纪就独自一人过来开房,还是该惊讶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小孩下此狠手,略一犹豫,放缓声音,问道:“孩子,你父母呢?”
贾珂佯作气恼道:“他们出城去探望我哥哥了,留我在我姨妈家,本想着她一定能照顾我,但是你看看我这脸,就是被我表哥揍的。我想着我要再在他家待着,非把这条小命给丢了,才找机会跑了出来。再过两天我爹娘就回来了,所以我只用在你这儿住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掌柜的同情道:“天下怎么还有这样恶毒的亲戚,孩子,你离开你姨妈家可找人通知你父母了?”
贾珂点点头:“我找我家伙计给我爹爹送信了。”
掌柜的眼中生疑:“哦,你家有伙计?那你怎么不住你家的店铺里?”
贾珂先前说“伙计”二字就是引他来问这话,当即眉头一皱,气哼哼道:“我从我姨妈家跑出来后,我想着他们发现我消失以后就会四处找我,一找到我就一定要带我回去。我哪里敢待在我家的铺子里。我跟伙计交代完,伙计就想留我待在铺子里,但是我趁他们不注意就跑了出去。
我离开铺子后,没有急着走,而是跑到对面酒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碟点心,就坐在那里监视我家铺子。果然我离开没多久,我姨妈家的下人就到我家铺子里抓人了。
哼,我等他们走后,又回了铺子,那伙计估计听了我姨妈什么话,还想留我,我就告诉他我在姨妈家受了虐待,不跑就死了。他就给了我钱,然后给我指了你这里,让我这几天就在这里住下,等我爹娘回来给我做主。”
他这话既是告诉掌柜的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住,也是警告这掌柜的有别人知道他住在这里,不要打他的主意,那掌柜的听完,疑窦顿消,他当然不会往外推生意,便笑道:“那你这两天就住这里吧,你放心,要是你姨妈家的人过来打听,我不会告诉他们你的下落的。一间人字号房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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