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幻觉

北京时间十九时五十一分,审清平正打算认真研究一下为什么这儿会不可思议的出现绳子,并且绳结打得如此精妙绝伦时,白沙洲上空突然炸开了神奇的烟花,审清平立刻被吸引住了,他认为此时能获得赏心悦目的体验绝对是个好兆头,既可宣告他的奋力一搏受到了上天的祝福,也预示着他所有的劫数将在今晚彻底结束。

欢哥在烟火中看见了田园牧歌式的温馨大团圆,与此同时,审清平在烟火中看见的是母性耀眼的光辉,是的,他不只看见了他的母亲,还看见了他父亲的母亲,他母亲的母亲,三位和蔼可亲的老人簇拥着他,一个抚摸着他嘴角的乌青,一个梳理着他乱蓬蓬的头发,一个拍着他衣服上的灰尘,她们眼中的爱意,真切、慈祥、温暖、纯净。

审清平流泪了,他被这样久违的慈爱感动着,吸引着,下意识伸出手去,他想要触碰她们,握牢她们,把她们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而实际上呢,他抓住的是一股绳子,并不假思索的往怀里轻轻一拽。

一连串沉闷而绝望的惨叫声清除了所有关于母慈子孝的美丽画面,绳子竟然戏剧性的不翼而飞,审清平赶紧朝女儿墙外探出头去,电闪雷鸣中,似乎有人形物体穿越了重重树枝,消失在围墙外的无尽黑幕里。

审清平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四周安静得令人不安,他有一种置身于深海的感觉,窒息,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杀人了,我竟然好像杀人了。”

对于还没有进化到丧心病狂程度的人来说,这世上总存在着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恶作剧没问题,做坏事也没问题,不闹出人命是最基本的底线,死亡从来不是可以涉及和接受的选项。

恐惧终于超过了忍耐的极限,审清平喃喃自语、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精心策划的“传奇行动”就此暂时被扔进了爪洼国。

单元门口围着一大群人,即将来临的暴雨还是无法阻挡人们喜好热闹的天性,有人真诚表达着惋惜之情,有人拍着胸脯假意说害怕却把脖子拉得老长,有人摇头晃脑陷入了幸灾乐祸的无耻狂欢,“秦冬梅”头朝下亳无生机的趴在地上,接受着“她”此生最后的万众瞩目。

但灵魂刚刚受到沉重打击的审清平无暇也无心上前一探究竟,他以抱头鼠窜的姿态从人群边溜过,从救护车严厉的鸣叫声中逃窜,在第一滴雨落下时冲出了小区大门,幸运的是他的方向感依然存在,指引着他找了东面围墙边的那棵银杏树。

他忘了带绳子,但包里装了军用强光手电筒,他说服自己,不要慌,不要乱,有繁茂的大树接着,那人不一定死得了。

他也没有带伞,倾盆大雨顷刻间灌进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冻得瑟瑟发抖,蜷缩一团蹲在地上,打着手电,绕着大树一寸一寸的搜寻。

结果,没有绳子落下来,更没有人死在树下,审清平感到了如释重负的眩晕,但他必须对刚才屋面上绳子的消失做出解释,必须对刚才听到的惨叫声做出解释。

自古以来,人们习惯将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于应该顶礼膜拜的神迹,类似于此,审清平给出了最终解释:都是因为软弱引起的幻觉,三个母亲是幻觉,绳子是幻觉,惨叫声也是幻觉。

幻觉是软弱搭建的海市蜃楼,他为刚才自己的软弱而感到耻辱,感到恶心,“传奇行动”顺理成章的重回思想中枢,他颤抖着身子恶狠狠发誓,绝不放过那个女人,明天他将铁石心肠的王者归来,计划必须要无条件执行,他不会同意也无法承受在窘迫中卑微的度过余生。

雨下得更大了些,但审清平不再感到寒冷,所有的沮丧和绝望被拋弃得一干二净,他感到自己变得强大无比,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猫着腰开始在江堤上凶狠冲刺,如同孤胆英雄要去消灭前方要塞里正在用机关枪扫射的敌人。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审清平臆想中的强大至此戛然而止,一辆丰田越野车如幽灵般从他身后的雨幕中突然钻出来,不偏不倚的撞上了他,将他高高拋入空中,甩到了十几米外堤边的烂泥坑里。

竟然一点也不痛,审清平感觉自己跃上了云端,秦冬梅就在面前,穿着透明的纱,跳着妖娆的舞,媚笑着说:“你想和我亲热,其实我也想,你看,我来了!”

生命的活力在最后的幻觉中一点点流逝,审清平死的时候脸上带着特别满足的微笑,他的内裤糊满了象征男人力量的粘稠液体。

人与车的致命邂逅让越野车失去了平衡,成吨的钢铁为终于摆脱了人肉的摆布而欢乐不已,并以狂暴的扭曲和翻滚表达喜悦之情,直到精疲力尽的摔倒在江堤的边缘,离坠入潞江只有一步之遥。

刚才在车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志得意满的要去高歌一晚的季晨,此时只剩下六秒钟清醒时间,他刚来得及和幻觉中的欧阳璟和女儿说声对不起,便坠入了横亘于阴阳之间的混沌世界。

救护车上的医生表情怪异的宣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死亡,敏锐而正直的小区居民群情激愤,立刻选择了报警,既然此人是男扮女装,那么一切不言而喻,这件长裙的主人肯定凶多吉少。

很快,警方冒雨赶到现场,当他们撬开锁冲进去时,解救的是一个正沉浸在与欧阳镇欢度蜜月的幻觉中的漂亮女人,她浑身微微颤栗,双腿紧绷,脸色是那种只有晴欲才能点燃的娇艳狂野的潮红,即便被解除束缚,被送上救护车,她仍然在剧烈的娇喘,仍然在剧烈的扭动,仍然处于威风凛凛的高度昂奋状态。

精神失常的秦冬梅提供不了一丁点帮助,即便如此,现场遗留的证据已经足以简单明了的解释一切:网上通缉的重犯再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只不过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以一块墙砖干净利落的收拾了他。

“这个污浊的世界真干净!”

九月十九,又一个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彩虹飞跨大江南北,史晓明、敏敏、周序、林娅楠四人站在三江汇流处,沉默无语的看了半天江景,敏敏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令周序有点措不及防的意外和惊讶。

“虽然碰面只有一个钟头,二位伉俪还是应该看得出来,敏敏不喜欢说话,但她已经完全好了,身为洪大师唯一亲传弟子,她的内外功夫绝不是花拳绣腿,她的言语也打上了鲜明的洪氏特色。”

史晓明一把搂住敏敏的腰,骄傲的和她跳了一段随心所欲的舞,敏敏旋转着,如百合盛开般的微笑灿烂、纯粹、迷人。

“我真的嫉妒了,我好多年都没这么嫉妒过了,周序啊,快把我的眼捂起来吧,不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嫉妒得发疯的。”林娅楠转过身,假装害羞的垂下了头。

“好浪漫的狗粮啊,可惜解决不了温饱问题,走吧,大唐明天就要停止营业另迁新址了,我们赶去送送它,顺便讨点好吃的。”周序的眼睛有些潮湿,赶紧把话题转移开。

史晓明这次来三江,除了亲自偿还周序十万块钱的旧债外,他还有个心愿,就是去看望苏克,照他的话说,无论如何,苏克曾经是我们的兄弟。

下午三点半,史晓明和周序风尘仆仆赶到位于郊区的兴山脚下,专为有钱人设立的精神病院。

这个精神病院依山傍水,远看是欧洲中世纪城堡的样子,城堡里除了干净整洁的医疗区、宿舍区、探视区外,温泉、长廊、地毯、草坪、健身房、小影院、图书馆……各种硬件设施先进豪华,应有尽有,看上去更像是度假村、养老院、干休所。

“据说这是全吴北条件最好,最具人文关怀的精神病院,希望苏克能得到最适合他的妥善治疗。”周序穿过挂满油画的长廊时感叹道。

“能住进来的家里应该都有矿。”史晓明点头表示赞同。

“不一定要有矿,有个农庄也行,苏克头三个月的治疗费就是咱们的大地主李国球交的。你这次回来的不巧,他刚好去荷兰考察郁金香种植产业了。”周序不无遗憾的道。

“没有矿,没有农庄,有个幼儿园也行,苏克的治疗费用以后由我们出。”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从周序和史晓明身后传来,周序的双肩像被电击似的颤动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内心一阵阵紧缩,虽然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女子是谁,但他没有做好面对故人的准备,而且,他对“我们”这俩字有些困惑,不知道陪伴着她的是什么样的人。

史晓明和那个女子并不很熟,所以没有听出话音,更没有任何思想上的负担,他很快便转过身去。

“老史,你好,想不到再见面时会是在这样的地方。”这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

“是呀,吕凡,世界是如此狭小,我们有可能在任何不可思议的地方欢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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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建造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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