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火化间
我第一天上班,没干什么正事,打着酱油就净赚六百,这种好工作,怕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
正如中介老板所说,世间最可怕的才不什么牛鬼神蛇,而是一个穷字。
所以,我只用了几秒,就成功劝说自己的向现实妥协了。
我把六百块叠齐放在兜里,身后传来汽车的轰鸣声,转头一看,沈意欢开着一辆奥迪小跑飞出了大门。
“卧槽,最新款跑车啊,比女一号的都牛叉,这工作我干定了,我爱工作。”
我不自觉地开始哼唱小曲,猛然间想起了孙秃子,现在沈意欢已经离开了殡仪馆,我这时去找孙秃子把事问个清楚,正好来一个瞒天过海。
我绕过小道,来到火化室的门口,一股焦糊味迎面而来,那是尸体焚烧的味道。
我前脚刚迈进房门,只听到身后传来哭哭啼啼地声音。
我赶忙让开路,让身后的哭丧人群进去。
几分钟后,一帮人捧着小黑盒出来了,这一次没了哭声,一个个表情变得十分呆滞。
等他们走远以后,我反而犹豫了,总觉得这么个地方太晦气,不适合说人间的事,想着改天把孙秃子约出去再聊。
“来都来了,进来暖和一下吧。”
孙秃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伸着半个脑袋张望,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恨得直牙痒,见过客气的,但没见过这么客气,竟然喊着把人请到火化间暖和。
我活动了几下筋骨,尽量让自己看着放松,缓缓走进火化间。
里面的布置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我以为里面是一个大火炕,上面盖着铁栅栏,下面堆满煤球,只要来了人,直接放在铁栅栏上焚烧,搞不好还会刷点油什么的。
可现在我看到的却是一个个独立的笼炉,造型跟面包店里的烤箱基本一致,只是这些笼炉体积更大,并且有个抽风管道连接着上方。
“你来得更好,等你老一会了。”孙秃子冲我摆手,意思让我靠近一点。
我战战兢兢从几个裹尸袋的间隙中穿过去,孙秃子猛地打开一个火化炉的门,接着从里面缓缓弹出一堆冒着火星的碎骨头。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人体被烧成骨灰的样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手足无措。
“愣着干嘛?拿铲子把碎骨头拍成粉末,知道怎么拍吗?就像你在家拍黄瓜一样。”孙秃子有些急躁,已经开始准备将下一位推进火化炉了。
“秃爷,你说话客气点,这些都是人骨,是应该对它们敬重一些。”
“狗屁,你个烧不化的混小子少废话,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个人,挂了以后就不是了,烧成灰更不是,和阿猫阿狗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突然,我从孙秃子口中闻到些许酒气,果不其然,旁边的裹尸袋上扔着半瓶喝剩的二锅头,就冲这点操作,他的确是没有把遗体当成人,要是换成其他人,指定没人敢把酒瓶随意丢在尸体上。
“妈的,你个烧不化的又发呆,赶紧趁热拍碎装盒,家属在门外等着呢。”孙秃子扯开嗓子对我一通臭骂。
我眼一闭,挥起铁铲将骨头拍碎,心中却在默念一切都是孙秃子指使的,有冤有仇找他去。
“秃爷,我找你有正事,是想问你……”
“少废话,在这个地方,烧人就是最大的正事,别扯其他没用的。”
孙秃子说话间又往火化炉里推进一具尸体,随手抓起裹尸袋上的二锅头干了几口。
我从未见过火化的过程,忍不住好奇趴在观察口前向里面窥探。
只见几根管子喷出淡黄色的液体,瞬间尸体被烈火环绕,裹尸袋被烧化了,露出里面的尸体,接着头发滋滋啦啦被点燃,继而是肌肤被烧裂,翻出红色的血水。
“嚯,你小子胆儿还挺肥,竟敢趴在这里看,甭看了,一会儿吓得你尿裤子。”孙秃子再次把酒瓶丢到裹尸袋上,冲我眨巴着眼睛。
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感觉孙秃子不是火化工,而是一名锅炉工,他苍老的面颊带着些许灰尘,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就连脚上布鞋都露出了脚趾。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这会比刚才淡定多了。”我仍旧观察火化炉里的情景,希望能看到人体是如何变成骨头的全过程。
突然,火化炉里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面部被烧得惨不忍睹,可谓是七窍流血,实在是可怕至极。
“诈尸啦!”我迅速后退,由于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向了另一张灵床。
“这回信了吧。”孙秃子一把将我扶住,同时扭转火化炉上的按钮。
顿时,火化炉内的火变得更加凶猛,眨眼间,刚才坐起来的尸体又躺下了。
“大呼小叫,沈貂蝉没教你这里的规矩啊,多亏了我胆子大,不然非得被你给吓死。”孙秃子气哼哼地看着我。
“可是刚才那人真的坐起来了……”
“废话,谁进去都得坐起来,火一烧人里面的筋条,可不得坐起来嘛。”
孙秃子这番话说的不疼不痒,显然是见多了这种情形。
我轻轻拍打着自己胸口,大口喘着粗气,等自己变得心平气和时,决定问点正事。
“秃爷,我想问你件事。”我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华子递了过去。
孙秃子接过烟,瞄一眼烟头上的文字,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从火化炉里拉出一个烧红的铁钩点燃了香烟。
孙秃子的这种操作,把我彻底给震惊了,那钩子不是扒拉尸体的吗?他怎么能用来点烟,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孙秃子猛抽一口香烟,吞吐着烟雾说:“是沈貂蝉徒弟的事吧?”
我问:“徒弟?你说哪个徒弟?以前的吗?”
孙秃子继续抽烟:“哦,我忘了,你也是她的徒弟,她以前也有几个徒弟,跟你说过没?”
我提高了警惕,隐约觉得这事不简单,说:“没有,以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问,所以想听你说说。”
孙秃子猛抽一大口烟,憋在肺部三五秒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我为什么把这事告诉你呀,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见孙秃子不配合,从怀中掏出刚才的六百块钱,点出来三张递给孙秃子。
孙秃子冷冷一笑,伸手揭开身后货架上的碎布,露出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转头看向我:“你小子就拿三张红的打发我了,我不缺这玩意啊。”
我愣了,很想告诉孙秃子说你不缺我缺啊,真不想要都给我吧,我不怕丧气。
“果真是土豪啊……”我拎着三张红色钞票,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
孙秃子摇头道:“哎,算啦,冲你刚才帮我推人的份上,就简单给你说说这里的事吧。沈貂蝉来这里上班得有五六年了,刚来的时候她长得可吓人了,是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
听到这话,我愣住了,刚才我见过沈意欢啊,不论身材,还是长相,都是堪称一流,为什么孙秃子这么说她,难不成是她这几年才变漂亮的?
“这事有什么稀奇的,现在整容科技很发达,只要舍得花钱,天底下就没有丑女人。”我知道这里有其他事,故意这么说,以便激发孙秃子的表达欲。
果不其然,孙秃子上套了,他无比坚定地说:“沈貂蝉没有整容,这点全馆人都能保证,反正不知道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人是越来越漂亮了,长得真得劲,也不知道谁能有这个艳福娶了她。”
“她还没结婚?”
“你愿意娶她这样的?整天跟死人打交道。”
我看着孙秃子,很想告诉他,就冲沈意欢那一副好皮囊,工作性质压根算不上什么问题,人为财死是真的,人为色死也不是假的。
但我没有开口,我得顺着孙秃子的话继续深挖。
我追问:“秃爷,沈貂蝉变漂亮这事跟他徒弟有啥关系?”
孙秃子挥舞着铁钩,在火化炉内搅动一番,补充道:“外人觉得没关系,其实有很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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