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事

县学事

两天后,到了入学的日子,沈煊早早的便起身收拾起来了,一身七八成新的白色长衫,身后背着他大哥前天刚给他打的书箱,鞋子也是他娘这几天刚赶出来的。

说实话,看着家里人这般紧张,他都以为自己去的不是县学,而是府衙了。想到前两天他娘还嫌自己身上这套衣服太旧怕他到时候丢人,沈煊微汗了下,这难道不是今年年初才刚做的吗?

他是去旁听的又不是讲课,再说,他一个童生,在人家一堆秀才谁会特意看他。

别看他年纪小考中童生,在一堆童生里很是惹眼,但没考上秀才之前,人家正经的秀才也未必会把他放在眼里。小时了了,大而未佳这回事在科举路上还少吗?

何况他就这般家境,与其遮遮掩掩打肿脸充胖子,还不如坦荡一些。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在意了,它们才能成为攻击你的把柄。

不过即使这些对他而言没啥要紧,但看着家里这两天的忙碌,依旧心里一阵慰烫。

想到他即将去上大学的那天晚上,他那位“母亲”还特地回来看他,没有问他东西有没有带齐,也没问他生活费够不够,说了什么有些也记不得了,但他至今记得他吗说的那句“阿城啊,我知道我这当娘的对不住你,但凡儿可是你亲弟弟,他如今这副样子你也看到了,以后可见是没啥指望了,就看在流着同一半血的份儿上,你以后也不能不管他呀!”

很难想像,直到现在他还能完整的记起当中的每一个字,只觉得这荒唐的人生居然也能如此可笑。

说实话,倘若她妈再婚后就一直不在来找他,他顶多觉得对方心狠些罢了,但此事此刻,他却觉得跟对方多说一个字,都令他无比恶心。

想到这里,沈煊脸色难免有些不对。

身边传来杨师兄的声音,才把沈煊从这番思绪中唤回来。不过他发现他是有多久没在想起当年的事了呢,甚至那种极度的荒谬感与深深的愤怒已经仿佛也是上个世纪了。

或许真有一天,他在想起这个的时候,内心也能真正的毫无波澜。

“抱歉,小弟刚刚有些个走神,子修兄可否能再说一遍?”沈煊略有些不好意思。

“无事,只是方才看你脸色不太对。”杨师兄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沈煊却心中微暖,杨师兄这个人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有些了解,能问上一句可见是比较担心他的。

两人随后就在车里沉默的看起书来,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外面一声“少爷,沈公子,县学已经到了嘞。”

二人这才起身下车,县学与县衙相近,但与县衙的气派相比,则是显出几分幽静来。门前还有几棵柳树摇摇摆摆。

两人递上庞举人的荐书,在外等了一会儿才被允许入内。

路上还遇上了一位身着青蓝色长衫的年轻学子,见了他们尤其打量了下他的衣物才疑道“不知二位是?为何在下在学里从未见过”

见了他这副神情,沈煊便知道他在疑些什么了“我二人是庞教瑜推荐去学的,还未有秀才功名,不过来旁听一些时日。”

听到庞教瑜,那人明显态度好了些,只是没功名的学子,人家态度也不会多热情。便听他淡淡道“那你们便跟着我走吧”

路上听他们说不过是庞举人朋友的弟子,与其无甚关系时,态度便又冷了冷。

带着二人到了地方后,那人便随手指了指后面那几排桌子,“旁听的就坐后面几排,无事不要上到前面去,课上更不要乱讲话,你们可明白?”

“我二人已经知晓,多谢这位仁兄。”

见沈煊态度较好,那位也没在说什么,只微点了下头便朝着堂上的几位学子走了过去。

间或还能听到一句“不过两个来旁听的童生罢了。”

沈煊囧了囧,看来童生在秀才这里也颇上不得台面啊。那位仁兄估计还是看他年纪小,才勉强给几分好脸色的吧。

科考果真是一步之差,犹如天埑。他们这些个秀才或许在人家举人眼中,也不过区区几个秀才而已吧。

两人分别落座后,过了段时间,他们后排才陆续有人过来,他前面有位仁兄刚刚落座,教瑜便拿着书走了进来,看样子也是个熟手了,真的是卡得一手好时间。

在这个没有手表手机等计时工具的时代里,这位也是个人才了。

今日来的这位教瑜年岁看起来比起庞举人还大些,但不得不说应该是极有经验的了,反正一节课下来,沈煊的笔记又增厚了许多。

他和杨师兄素日里虽也会前去庞举人那里讨教,但哪里有这般完整的听一堂课感触来的深,且他们也不好去的太频,免得叨扰人家。只可惜这位讲完后便兀自离去,沈煊尽管有些疑问也只能暂时搁浅了。

这拖堂的老师让人心塞,这不拖堂的老师更是让人心塞了。他想到上辈子高一的那位物理老师,真是身体力行了“铃声就是命令”这句话,一下课半分钟都不给耽搁的,跟每逢最后一节必留堂的化学老师简直是鲜明对比。甚得同学们喜爱,毕竟谁乐意到了饭点还在饥肠辘辘的听课呢?

直到有一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眼看就到下课前五分钟了,还有一道物理大题还没讲,还是一道难度堪比竞赛的难题。

然后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只见平常不紧不慢的物理老师以惊人的语速,神一般的手速,在下课铃声响起那一刻,手里的粉笔头一扔,正中粉笔盒。嘴上说了句“听明白了吧”。也没管底下同学们的反应,二话不说拿起书就走人了。

整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留下半张黑板的公式和一脸懵逼的我们。

他当时真想说一句“听没听懂难道老师心里没点数吗?”

不知道其他同学有没有听懂,反正作为他们班物理“万年老二”的他当时是还是懵的。

然后在他从黑板上一大堆龙飞凤舞的公式中慢慢的推导出来结果时,午饭时间都已经快过去了。

还好他同桌是个有心人“我下课一看你这架势,就知道你怕是要跟它不死不休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面包,得意道“瞧,我这多有先见之明。”

真的从未觉得他同桌形象如此光辉过。

想到这些,又看着教瑜远走的背影,沈煊不仅悠悠的叹了口气。

然后接下来的教瑜也都是这样,你可以私下去找人家请教,但是课结束后人家是不会为你多停一秒的。甚至连庞教瑜都是如此。

晚上回去,沈煊他们这些“旁听生”是没有宿舍可以住的,还好有杨师兄家的马车可蹭,要不然他这小身板走回去,怕是天都大黑了。

烛光下,沈煊又拿出课上的笔记和记下的疑问,对着书本反复思索,好歹自行解决了一些,剩下的就只能以后再慢慢揣摩了。

毕竟文科不比理科,有时候你学的越深,反而越多疑问,总去问别人也不是办法,得自己慢慢去领悟。

沈煊的县学生活也算慢慢适应下来了,日子也过的很是清净。素日里也就和杨师兄一起行动。

毕竟他们两个哪派都不属于,人家秀才不会来折下与两个童生相交,见面能打个招呼就算不错的了。至于那些“捐生”人家平日里要去酒馆戏楼的,难不成还带个小屁孩。至于家里还不错的杨师兄,怕是因为素日脸色极淡,带着他铁定都嗨不起来。

不过经常坐他前面那位仁兄倒是有趣的紧,有次在位置上跟几个“小伙伴们”谈论哪家的角儿唱的好,身段又怎么怎么样的时候,还忽然扭过头冲着他来了句“小毛孩子是不是贼羡慕,等你大了哥在带你去乐上一乐”说完还对他眨了下眼睛,手里的扇子故作风流的呼扇了两下。

这位仁兄姓王,本就有些小的眼睛在略丰的脸上更看不出来了,这套动作坐下来,好悬没让沈煊笑出声来。

说过几句话后,这位王兄就更放的开了。都已经开口喊他沈小弟了,偶尔县里的新鲜事儿也会对他说上几嘴。出去玩还给沈煊带些零嘴什么的,沈煊开始还不解其意。

直到有天就见王兄神秘兮兮的拿个袋子跟沈煊道“沈小弟,快看老哥给你带了什么。”

听他这样说,虽知这人素日里不太靠谱,但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见这位炫宝似的拿出了一物,还一脸小弟定是喜欢的表情。

沈煊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大哥做的玩具吗,图纸可还都是他画的呢。

偏对方见沈煊不以为意还以为他没见过这等“好东西”,不知道怎么玩的缘故。还一脸得意的冲沈煊道,“待会好好看着老哥,小孩子可不要被吓到呦!”

沈煊……………

见自己都演示了一番,沈煊还是没啥反应,王兄弟终于反应到不对了,沈小弟不是村子里来的吗,这些玩意儿怎么可能见过?心里这般想着,嘴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这个玩具我哥哥也会做的,小侄子更是经常玩”沈煊无奈到。

这下王兄便有些尴尬了,只好尬笑道“沈小弟兄长可真厉害,县城里好多个匠人都难仿出来呢?”

见他误会了,沈煊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他终于明白王兄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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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猜猜王兄是怎么回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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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儿的科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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