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望城,西荒王城。
因十六是互市的最后一日,望城内外都是一片繁荣景象,与其他城池的互市不同,望城的互市允许猎族在城内设立商铺,各种他域的珍奇异兽都允许被摆出来买卖,猎族不需再另设原水镜供客人前往猎域进行采买。
猎族在望城内的买卖又受银罗刹的管制,很大一部分阻绝了猎族坐地起价的可能,可以说整座王城就是黑市。
大大小小的摊子摆在街巷之中,城外是贩卖大型异兽之处,夜罗刹另在城外西郊的荒漠上设有斗兽场,斗兽场中的妖族、魔、人族、兽人、精怪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斗兽场中赢得丰厚的赏金或被打死。
望城的繁华之下是一场虚无的梦,生活在望城的妖魔们受周遭氛围的影响终日流连斗兽场、各种妓寨、赌场、酒馆,千金易散。许多从他域而来的妖魔若是心性未定,便是把家底掏空了都填不上心里的窟窿,多数会死在望城。望城,不易居。
元勍一行人混在入城的妖魔们当中进了望城,正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她们在望城有一位相熟的妖族,它名为卫戌,是一只小白鼠精,擅长打听各种消息,相当于是常世的百晓生。
暴戴若想篡位必定有风声走漏,她们还想知道夜罗刹手下的另一员大将罡犹身在何处,是否也被囚于西下城中,若是夜罗刹已罹难,大局已定,她们亦无法扭转乾坤。
妖魔与人族不同,人会在乎所谓正统,妖魔以妖力强大的妖魔为尊。夜罗刹一手建立了西荒而她们只是这西荒众多妖魔中的一个,暴戴所行之事并没有对错可言,她们想做的是维护西荒的安宁不变。
城中行走着的妖魔们互相侧身让路,皆是一派祥和的景象,此时天色已亮,风沙渐起,有许多摊贩都在忙着收摊,元勍一行人在经过一条狭窄的巷口时正巧遇上一队罗刹巡街,所有的妖魔都收住了脚步让他们先过。
“你受伤了”在等待罗刹们经过的时候,云歌将视线投向元勍,她瞧见元勍颈右侧的伤口急忙从袖袋中掏出一方锦帕按在元勍的伤口处。
“小伤!”元勍笑着伸手按住了云歌按着锦帕的手上,她是下意识的动作但云歌极快地缩回了手,云歌似乎有些紧张。
她用云歌的那方锦帕擦了擦颈部的伤口,一般的小伤可用灵力使之愈合,不过她是被血偶的指风所伤但伤口似乎不易愈合,断断续续地有妖血渗出,她想这些血偶经过特别的炼制,使它们伤人后留下伤口不易愈合。南蛮的血偶本就是伤人的利器,她该庆幸血偶的指尖没有□□,否则会更麻烦。
锦帕擦了擦伤口后她觉得伤口不再有血渗出,摊开锦帕擦看妖血的颜色是否有变,所幸并无。倒是云歌的这方锦帕瞧着十分眼熟,暗紫色的锦帕一角绣着一朵凤鸢尾花,云歌贯是用无骨花作为她个人的印记,她敢确定这块绣着凤鸢尾花的锦帕不是云歌之物。
风鸢尾花,她印象中与云歌相熟的妖魔们都不喜欢花卉,应当是没有妖魔以花卉为个人印记,倒是她认得的一位故交用的是风鸢尾花。
“这帕子倒不像是你之物!”元勍好奇地问着云歌,她压低了些音量,少辛三个小妖头与她们之间隔着两只狐妖,四下有些谈话声但她还是怕叫他们听见,引起什么误会。
“确非我所有,是你上次到我那儿医治时落下的,我见这方锦帕的图案绣得尚可便留在了身边”云歌温声地答道,元勍听了她的话恍惚记起了这方锦帕确实是她落在云歌那儿的。
“下月初七,戌时一刻,你带这方帕子来鼎州城郊的花田来找我,我在花田的那棵大榕树下等你,过时不候”姜翟神神秘秘地塞了这一块帕子给元勍,她记起了当时的情况。
那日之后恰逢魔潮登陆离岸崖,她迎战群魔受了重伤,靠着神力护体和司祈的护卫勉强穿过空间通道回到尘桥找云歌医治自己,伤愈后已经错过了姜翟与自己约定的日子,她再回到常世已是来年的春季。
“怎么?”云歌见元勍在思索着什么,她柔声问着她。
“我上次见你是三十年前.的六月,下月初七.是七月七”元勍细想这才想到了姜翟与她相约的日子是七月七日,常世的七夕,她贪图方便常年着男装,令姜翟误会了她,她想到姜翟可能要与她说的话就觉得哭笑不得。
姜翟是倏忽族,以瞬影之力闻名,能快如闪电但上天令倏忽族的瞬影之力只能维持在有限的时间内且遇水能力会消失,为弥补这一点上天又赐予倏忽族力大无穷的能力,所以倏忽族也曾是黑市中受欢迎的妖族之一。
元勍与姜翟是在鼎州城附近的山中偶然遇见,那时姜翟正与一只要捉拿她的妖族对战,那妖族出手凶狠且擅长使毒,结果自然是姜翟节节败退,元勍在暗中用妖力限制那妖族的力量才让姜翟得以反败为胜。
那时二人的胜负已分,她见树上的红果颜色艳丽便准备爬上树摘一个果子边吃边看姜翟如何处置那妖族,结果不慎从树上跌落让姜翟救了她,姜翟便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常世的妖族多隐匿在深山老林之中,姜翟性情率真,喜与人结交,姜翟虽知道她也是妖族却不曾发现她是女妖,她那时闲来无事便与姜翟在中州一代游玩,因此结下了情谊。
“这方帕子..”云歌听元勍提及了七夕便知道了这方锦帕的来历,她收住了声,因此时不好多说什么。
“幸而是错过了约期,人妖恋已是十分惊世骇俗..”元勍庆幸地说着,她收住了后半句话,因觉得当着云歌的面来说很不妥当。幸而她未曾赴约,不然该如何面对姜翟?当然,那年之后她再未在中州一带见过姜翟也有这个原因,原就是偶然结识,分离自不需再多言语。
合则来不合则去多是妖魔所行之道,并无人族那么多感情。
“若然真的喜欢又何须拘泥于人世规则,世上的条案法规都是由最强者所定,未必全然是对的”云歌接过元勍的话继续往下说,元勍见她很是感慨的模样,当即想到了云歌在崇刑的那位友人,如此听来那位不明身份的友人是人族,原来云歌不与她谈论她和那人族的关系是怕人族的规定。
人妖相恋自是惊世骇俗,可身在西荒又怕什么!怕亲友鄙夷?云歌的真身是魇魅,在人族来说是妖邪之物,她的这一重身份遮掩了她身为妖医的光芒。
“你说的极对,若然真的喜欢,对方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便是我欢喜你,只得你愿意即可,旁的人说什么确实不重要”元勍真心实意地说着,她真不认为有什么关系,两人真心相爱又不是要毁天灭地,人伦法则是用于规束人而非妖魔,只是人族的寿命太短,她怕云歌到底要伤心。
人生百年,魇魅的寿命可达万年之久,她实在不想云歌往后千年都在伤心中度过,可云歌若是下了决定要与那人族一起,她也唯有祝福他们。
“你胡乱言语的性子真该改改,叫你的徒弟们听了去,当真以为你与我不清不楚”云歌略有些似女子般娇嗔地说着,以宠溺的语调说这话听来像是在撒娇但配上云歌那冷淡的神色,元勍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她的视线对上云歌的视线,云歌的紫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应该是在警告她吧!
“怕什么!你我都是妖怪,你怎学人那般爱惜声名了?你我又不靠清白声名等人来娶”元勍知云歌突然爱惜了声名可能是为那位友人便起了哄她的心思,她凑近了她的脸,可惜她查探不到她的心声,否则也该知道那位人族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赢得了云歌的心。
“罢了,随你”云歌做一副无奈的模样,似是有些羞地别过脸去,此时罗刹们已经经过,她们又继续朝前走着。
在街巷中几番穿梭后她们来到王宫大门西侧的小道内,她们要寻卫戌,它是这望城中最爱打听消息的妖族,上至西荒的政务下至望城的任何一位妖魔的喜好都在卫戌的脑袋里装着,打探消息它是一把好手。
卫戌并没有幻化成人形,原是它的妖体本就不大,元勍远远地看见了一只穿着土黄色圆领长袍,颈间挂着一串红宝石项链的白色大老鼠送着一只瘦小的乌龟精从它家门出来。
卫戌极爱珠宝,从头到脚都戴着不少珠宝,妖与人其事有太多相同之处,活得久了对这些身外之物都极为偏爱,譬如她爱金子。
卫戌欢送乌龟精的笑容在看见元勍一行人时戛然而止,它分别向左右两侧的道上看了一眼,见没有异状急忙伸手拉住了元勍和云歌,拖着她们往自家的大门走去。进了门后它等着少辛他们也进了门,急忙将大门给关上了。
“元成少君,泽芜君,您二位不该出现在望城,暴戴大人已经下达命令要捉拿您二位,以联合南蛮王犯上作乱的罪名”卫戌它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那两颗大而白的门牙极是惹眼,尽管它说的事很严重但元勍不觉得可怖。
暴戴以犯上作乱的罪名要抓捕她和云歌,这命令应该是刚下了不久,因她和云歌进城时没有遇到任何盘查。
“犯上作乱?应该是用那些血偶的残肢为证,卫戌你知道夜罗刹大人在哪里吗?他是否罹难?还有那些被请来望城的妖魔们可还好?”元勍沉声问着卫戌夜罗刹与那些妖魔的下落,想确定一下他们的生死。她知道暴戴总会安几个罪名给她们,联合南蛮王犯上作乱,顺便出兵南蛮立威,这是所有为王的强者会做的事,她在常世早已见惯。
“夜罗刹大人从三年前就没了消息,有猜测说他殒落了,这也是暴戴大人为何夺权的原因,至于那些妖魔现在都被关在西下城,您二位现在若要进宫恐怕很难,宫中设下了重兵在等您们自投罗网”卫戌顿了顿,小声说着它所知道的情况,它猜到了她们想入宫面见暴戴,暴戴自然也知道她们会那么做,现在王宫定是难以突破。
“不急,罡犹大人呢?”元勍与云歌对视了一眼,既然王宫中有重兵,她们也不着急进宫,既已在望城再等上几日也可。
卫戌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罡犹的下落,暴戴掌握着西荒的大权,夜罗刹、罡犹都不知下落,她们的难题来了,是臣服还像暴戴给她们安置的罪名那样犯上作乱。
“门外有人,您二位先在此处稍后,我稍.”卫戌转动着它那双灵活的眼睛作势要退,元勍无可奈何地拔剑刺向了它,它早有准备地闪身一躲,她还是刺中了它。她不能不伤卫戌,她们出现在它家中,它若无恙暴戴会找它麻烦。
“好你个卫戌,你竟敢通风报信!”元勍装作恼怒的大喝一声,随即她用妖力震碎卫戌的家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个金罗刹,他们目光凶狠地盯着她们,个个手持着弯刀等待着攻进来,砍下她们的头颅,元勍与云歌对视了一眼,她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又是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