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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顺仪脸色倏地煞白,磕磕巴巴道:“朝、朝霰,你说什么呢?我…我不小心放了刺客进来,是我不对,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呀,不是我要杀你和宛祺的呀!”
厉朝霰只是笑笑,道:“今日前朝有人奏请立储,提名了本宫的宛祺,但也有人认为,宛祺和宛祾都是夏氏遗嗣,不宜立为储君,宛禟既娶乌桓王子,也不宜立为储君,最合适的,就是你的宛福,出身高贵,又得潘氏支持,名正言顺。”
潘顺仪睁大双眼,道:“所以你怀疑是我?朝霰,我不会…”
“那日行刺之时,本宫第一反应就是去救本宫的宛祺,你为何安坐不动,难道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她们不是来杀你和宛福的?”厉朝霰淡淡说道,“不要再装了。”
潘顺仪闻言,忽而侧首妩媚一笑,翠玉潋滟,衬托得他容色那般明艳,仿佛绿叶托出的桃李艳花,只有在很少的时候,在他不再装傻充愣、显露出些许本性的时候,才能发觉,他其实生得一副只稍逊于从前的夏皇后和魏顺仪的好相貌。他慢慢直起身子,道:“到底是被你发现了。想来我还是该多素服几日,也不该这么快搬回这儿,该从檀仁殿请大师来诵经超度个四十九天什么的。可是我这翠保殿究竟比不上你的扶玉殿,偏殿的地龙不好使,实在是冷得紧。”
厉朝霰侧眸瞧着他,总算看得明白——潘家这个素来被人以为蠢笨粗直的二郎,其实最最是冰雪聪明,从前夏皇后在时,容不得旁人与他争锋,潘顺仪遮掩不住容貌,便假作这般不成大事的性子,安稳避祸。后来洪熙帝倾心在厉朝霰身上,他便与厉朝霰交好,果然顺利生下皇女,看在他和厉朝霰的情谊份上,洪熙帝对宛福看重也胜于宛禟,有心扶持她做宛祺的臂膀。他终于熬到了今时今日,熬过了夏皇后、魏顺仪和林继后,熬到了他和宛福的出头之日。
他抬手,捋过鬓边的珍珠流苏,仰首道:“我原以为,你惑于你我多年情谊,不会轻易发现我在林氏的刺杀中掺了一手,你竟发现得这样快,想来是对我早有怀疑。”
厉朝霰淡淡一笑,道:“此地是深宫,是最容易移人性情的地方,你在宫中多年也不算顺遂,固然潘老将军和陛下做了交易,用潘家的忠诚护你在宫中的平安,你也不至于多年下来仍旧天真粗直,半点不见圆滑变通。除非,这本就是你的伪装。”
他说着,轻抚珍珠戒指曾在的指根:“原本我并不在意,宫中人人自有生存之道,倘若你的生存之道就是做这般伪装,我何必非要拆穿你。更何况,我以为你不过是为给自己谋个孩子,有个依靠,宫中众君谁不是如此渴望,天下男子又谁不是这般心思,我不愿断你指望。”
潘顺仪轻笑一声,道:“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是看我笑话。不过也公平,毕竟我也一直看你笑话,看你患得患失,看你为几个仇人的孩子殚精竭虑,看你和陛下为了个本不存在的孩子,这些年来不曾说过一句交心的话——想来这些年,你虽然得宠,看着陛下时,心里却没有一刻不煎熬,因为就算再得宠,也生不出孩子,我就算不得宠,也有我的宛福,想想就觉得痛快。”
厉朝霰慢慢将指尖拢在掌心,凉凉道:“当初林氏用药使我假孕,你也推波助澜。”
潘顺仪浑不在意地点一点头,道:“不错。你别误会——我倒也并不喜欢陛下,便是有什么年少绮梦,也早死得干净了。夏氏还在时,我棋错一招,让你得了她的心去,便挽回不得了。不过我得不到的,就这般给了你,我也是不甘心的。所以,你同我说起那方子时,我猜出林氏用意,便帮了他一把——伪造脉象的药,你便是在我这儿吃到的,正因为如此,林氏才以为自己已经将手伸进了我的膳房,才有了此次刺杀。”
“你当知道,”厉朝霰缓缓道,“铃儿没了,我绝不会原谅你。”
潘顺仪一笑,摊手道:“你又能拿我如何?母亲如今正受器重,陛下依约,必得护我周全。何况我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容许林氏作乱罢了。他是中宫皇后,我如何能抵挡他威势,受他胁迫被他算计,能算什么罪名?若如此也算罪名,厉朝霰,你昔日曾为夏氏走狗,所做之事怕是不强于我,还是该你先认罪伏法才是。”
厉朝霰微微点头,旋即笑道:“你说得不错,只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你那侄子潘缨缨,即将是我女宛祺的正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