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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四年的夏天,是个热闹得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一般的季节。
中宫皇后夏长自十九岁嫁入潜邸,至今已有六年余,男子年满廿五生育极其艰难本是常识,近二三年来早已成了这坤极殿的一块心病,便是夏氏一族再如何显赫、夏皇后再如何得宠,也不能稍减,夏皇后治宫虽严,六宫却也有了管不住的舌头偷偷议论夏皇后恐怕此生都难有嗣息,谁能料到,这正当夏皇后二十五岁寿辰的盛夏,竟验出夏皇后有孕。
中宫有孕,自然是再大没有的喜事,观星监素来最读得风向,上奏的折子里说,夏后姓氏本就主夏,此时有孕,必得贵嗣。
于是更有流水一般的赏赐往坤极殿去。
厉朝霰料理完了这些赏赐向夏皇后回话的时候,恰见洪熙帝牵着他的手坐在桌案对面,温声道:“那朕晚些再来瞧你。”
说罢又按一按夏皇后的手,“歇着罢,不必起来送朕。”
夏皇后点点头,向着厉朝霰道:“朝霰,你代本宫送一送陛下。”
厉朝霰应了是,举手为洪熙帝引道,洪熙帝跨出殿门时随意瞧了厉朝霰一眼,顺口道:“你今日穿得倒比寻常鲜亮些。”
厉朝霰微微一顿,深深垂首,修长苍白的手指微颤,捏住自己石青色衣衫袖角上窄窄的浅桃红色绣花——即便他是皇后身边最得脸的奴才,素日里也总是规规矩矩地只穿宫侍必须穿的青绿颜色,少有任何绣花或镶宝,必须是在坤极殿的青纱帘边一站,便溶溶进去,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因而今日才一下点着了洪熙帝的眼。他又低一低头,道:“主子有孕,才吩咐奴才换件喜庆些的衣裳。”
洪熙帝本也是随口一提,听罢也只点点头,微笑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厉朝霰欲要扬首,终究还是忍住,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待走到了未央宫的宫门跪下行礼、洪熙帝走过了他身边时,才禁不住微微抬起眼来,瞧见一角洪熙帝年轻艳俊的脸庞,那容色何等明烈,微微含笑,仿佛是皑皑白雪之上、丽丽日光之下,傲然盛绽的红梅。